滑铁卢200年(三)：滑铁卢会战的五个回合

wvpobox@qq.com

1815年6月18日，星期日，法军和英荷联军的军官士兵们清晨醒来时，雨已经停了。前一天下午开始的大雨下了一夜，电闪雷鸣，大多数军官士兵都露宿户外，如同睡在小河的水流之中。而且，双方运送军粮给养的车队也都出了问题，直到会战打响，食物也没有送到，很多人从17日中午以后就一直没吃东西。

两支大军露宿的地方名为圣约翰山，位于今天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以南17公里处。从6月18日的11：00到21：00，滑铁卢会战在这里进行。在近10个小时内，拿破仑的法军一次次发起进攻，企图突破英荷联军阵线，把英荷联军分割成东西两部分，分别歼灭。威灵顿的英荷联军采取守势，多次击退法军进攻，保持了阵线的完整坚固。

关于滑铁卢会战的具体经过，记述众多，200年来相关书籍数以千计，但大致都把会战的过程分为5个阶段。法军的5次进攻构成了这5个阶段，均以失败告终。法军最后一次进攻失败后，威灵顿发起全线反击，击败了拿破仑。

(一)    11：30，法军攻打西面的农庄，开始炮击英荷联军阵线
(二)    13：30，法军步兵进攻，被英军骑兵的反攻击退，
(三)    15：30，奈伊元帅带领法军骑兵进攻，被英荷联军步兵的方块阵击退，
(四)    18：00，法军成功夺下中央偏东的农庄，但拿破仑未能及时派上增援达成突破，
(五)    19：00，拿破仑派上近卫军精锐，被英荷联军击退，英荷联军全线反击，法军溃败。

图片：滑铁卢会战的战场布署；
红色为英荷联军，在北方；蓝色为法军，在南方；右手边的两个箭头是普鲁士军；
战场南北向约1400米，东西向不到5000米；
战场之内，从西向东，依次是两个农庄和一个小村子，由英荷联军作为堡垒加固守卫；


参加滑铁卢会战的军官士兵共有约14万人。交战双方都是由步兵、骑兵、炮兵这三个兵种构成。拿破仑的法军有73000人，威灵顿的英荷联军有68000人。从人数上，法军略占优势，比英荷联军多出5000人。在火力装备上，法军的优势更加明显，拿破仑手下有252门火炮，而威灵顿只有156门火炮可供调用。

滑铁卢会战的大部分时间，拿破仑都和参谋长苏尔特元帅在司令部指挥作战，位于法军阵线后方。战场前线的指挥交给奈伊元帅负责。

【(一)    11：30，法军攻打西面的农庄】

上午11：30，拿破仑下令，法军向战场西面的农庄发起进攻。拿破仑的意图是，通过攻击西面的农庄，诱使威灵顿从英荷联军阵线的中央分遣出兵力前去支援；这样一来，英荷联军阵线的中央部分薄弱下来，法军可以乘机猛攻，达成突破，进而把英荷联军阵线分割成东西两个部分。

西面的农庄虽然院墙和房屋都很坚固，但在里面住宿的英国士兵们为了烤火，把院子的木门拆下一扇，劈碎当了木柴。可是，负责攻打西面农庄的法军指挥官缺乏经验，没有发挥各兵种之间的协作，投入了整整一个师的兵力，仍然久攻不下。

这样一来，不但没有迫使威灵顿分遣阵线中央的兵力，反而浪费了一部分法军原可以用于正面进攻的兵力。

图片：法军攻打战场西面的农庄


与此同时，拿破仑在法军阵线中间集中了80多门火炮，在13：00开始轰击英荷联军阵线。但法军的炮击没有达到最佳效果。一方面，威灵顿把绝大部分军队布署在圣约翰山山脊的背面，挡住了法军炮兵的视线。另一方面，雨后土地松软，很多炮弹直接犁进了泥土，未能通过多次反弹加大杀伤。

【(二)    13：30，法军步兵进攻】

一阵猛烈炮击之后，拿破仑命奈伊元帅下令进攻。13：30，法军4个师的步兵出动，伴随着咚咚的鼓点声，身穿蓝色军装的法军步列队前进，攻向身穿红衣的英军阵线。

根据当时的战术条件，步兵要想达到最佳的攻击效果，通常需要骑兵的配合。但法军在派上4个步兵师的同时，没有派上充足的骑兵。经过一阵苦战，法军无法达成突破。而英军则乘机集结了骑兵，发起冲锋，把法军步兵击退。

图片：英军骑兵冲锋，击退法军步兵的第一次进攻


但是，英军的骑兵也犯了一个致命错误。英军的骑兵指挥是欧克斯布里奇伯爵（Uxbridge），和威灵顿的家族有些恩怨，几年前，欧克斯布里奇和威灵顿的嫂子私奔结婚，在伦敦闹得满城风雨。但威灵顿认可欧克斯布里奇的能力，听说欧克斯布里奇将担任自己的骑兵指挥时，只是玩笑道，“希望欧克斯布里奇别把我也勾引走和他私奔。” 但欧克斯布里奇却在会战中“勾引”走了威灵顿的近半数骑兵。

英军骑兵一阵冲锋之后，欧克斯布里奇没有收束住部众。几千名骑兵冲锋过头，奔向法军火炮。拿破仑看到机会，立刻派出枪骑兵与胸甲骑兵阻截还击。英军骑兵损失惨重，伤亡两千多人。

图片：法军的枪骑兵，以长矛为武器，相形之下，英军骑兵的马刀要短得多，无法抵抗


【(三)    15：30，法军骑兵进攻】

从13：00开始，法军阵线以东，战场之外的哨兵陆续向拿破仑的司令部报告，不断发现小股敌军。拿破仑担心是普鲁士军前来支援，就分遣了一支部队，向东方观察防范。

15：30，拿破仑下令，命奈伊元帅再次发起进攻，夺下位于战场中部偏东的农庄。奈伊带了两个旅的兵力上前攻打，但未能成功。法军后退时，奈伊张望到远处有一队英军向北行进，以为英荷联军企图撤退，就下令骑兵准备出击。

16：00，奈伊一马当先，带领5000多名骑兵冲向英荷联军阵线。事实上，奈伊看到的英军撤退，不过是一队伤员向后方转移。英荷联军的阵线没有任何松动，仍然坚固如初。

图片：奈伊元帅身先士卒，带领法军骑兵冲锋，回头察看队形；画家夸大了战马的速度，事实上，为了保持队形，骑兵冲锋时大多以中速前进


根据当时的战术条件，骑兵是步兵最大的克星。一方面，当时的步枪射程有限，仅100米左右，命中率很低，甚至枪管上都不设准星，对骑兵这样快速移动的标靶，命中率则更低。另一方面，当时的步枪填装弹药费时，最快每分钟只能射击两发子弹。因此，骑兵可以快速冲到近前，居高临下，用马刀大肆砍杀。

图片：拿破仑帝国大军中，骑兵使用的马刀样式很多；图中骑兵军官手中的反刃弯刀，是拿破仑东征埃及时开始采用的，是当时中东武士惯用的武器


但是，步兵也形成了对付骑兵的有效方法，通过队形来化解骑兵的威胁。这种队形称为square，方块阵。步兵通常以营为单位，组成空心方块，每条边有三排士兵，四条边团团围拢，脸向外，背朝里。第一排蹲坐，把步枪的枪托抵在地上，刺刀指向外面，对准骑兵的战马。

战马无论怎么训练也不会像人一样疯狂。见到锋利的刺刀，战马绝不会向上冲撞，最近也只是在数米以外徘徊。这样，有了刺刀威胁构成的距离，骑兵的马刀就无法发挥作用。而方块阵中，后面两排的士兵则轮流开枪射击，把骑兵和战马打死打伤。

图片：滑铁卢会战两天前的四臂村会战中，英荷联军组成空心方块阵，抵挡法军骑兵的冲锋


奈伊元帅的5000多骑兵冲到近前时，英荷联军早已组成了20多个方块阵，东西方向一字排开，彼此间的空地用火炮加固。法军骑兵先后发起了8次冲击，英荷联军奋力抵抗。威灵顿骑马沿着阵线在各处督战，鼓励士兵，看到法军骑兵迫近，就策马到方块阵的中央躲避。两个小时后，法军骑兵仍然无能为力，伤亡惨重，奈伊只得撤回骑兵残部。

事实上，方块阵并非牢不可破。在组成方块阵后，步兵队形的兵员密度大幅增加，也就为步枪和火炮提供了有效目标。骑兵在对敌军步兵阵线发起冲锋时，通常应该带上步兵或火炮作为配合，以火力痛击方块阵中密集的敌军步兵。

对于当时的陆军将领来说，这最基本的战术常识。但奈伊只顾自己冲锋，没有安排步兵和炮兵向前协同。看到奈伊如此愚蠢鲁莽，拿破仑火冒三丈。

【(四)    18：00，法军成功夺下东面的农庄】

在奈伊发起骑兵冲锋的同时，拿破仑收到了坏消息：在法军阵线以东，普鲁士军展开了攻击。

前面说过，6月16日的四臂村会战中，普鲁士军被拿破仑击败，总司令布吕歇尔元帅摔伤后昏迷不醒，参谋长下令全军退向东北方向，与威灵顿的英荷联军越走越远。为了防止普鲁士军改变方向，拿破仑派骑兵指挥格鲁希元帅带兵追击。

但格鲁希元帅追击不利，没能盯住普鲁士军。普鲁士军的布吕歇尔元帅苏醒之后，发现手下部队向东北方向行进，就马上下令改变方向，分批向西行进，前去支援威灵顿的英荷联军。午后，普鲁士军前锋的小股部队陆续赶到，被法军哨兵发现。拿破仑分遣部队到东面防护，16：00时，普鲁士军的第一个师已经赶到，在战场东面和法军开始交火。拿破仑开始两面受敌。

拿破仑知道，随军普鲁士军主力的陆续到来，法军东线的压力将越来越大。因此，拿破仑急于在正面的主战场取得突破，击溃威灵顿的英荷联军，然后再腾出手来对付东面的普鲁士军。在重新权衡了战场形势之后，拿破仑命奈伊元帅向战场中部偏东的农庄发起攻击。

图片：法军攻击战场中部偏东的农庄


18：00，奈伊带领法军攻向战场中部的农庄。这次，奈伊保证了各兵种之间的协作，除步兵外，还带上了骑兵和火炮，顺利夺下了农庄。之后，奈伊下令架起火炮，近距离轰击英荷联军阵线，打开缺口，然后派步兵发起进攻。

威灵顿看到情势不好，赶紧从西面调集士兵，补上缺口。而奈伊则派人向拿破仑紧急求助，要求派上后备军提供支援，扩大缺口。双方的胜负悬于一线，只看哪一方的增援能最先到达。

但是，拿破仑这时却拒绝派上后备军。一方面，东面普鲁士军的开始加大攻势，东面的法军也在请求增援。另一方面，经过之前的骑兵冲锋之后，拿破仑对奈伊的判断力开始产生怀疑。

于是，威灵顿成功补上阵线的缺口，稳住了局势。

【(五)    19：00，拿破仑派上近卫军】

19：00，法军在东面抵住普鲁士军的进攻，稳住了形势，拿破仑决定派上后备军的精锐部队，击溃正面战场威灵顿的英荷联军。

图片：拿破仑帝国近卫军的士兵


拿破仑的精锐部队称为近卫军（The Guard），前身是拿破仑1796年在意大利战役中几百人的贴身卫队，之后不断扩充，到拿破仑1804年称帝时成为独立的军团。近卫军的军官和士兵都是从法军中挑选出的精兵，作战能力和作战经验都出类拔萃，军饷和待遇比平级的普通军人高出一级。当时法国军队对此颇有怨言，说“近卫军的骡子都享受马的待遇。”

为了击破威灵顿的阵钱，拿破仑集结了11个营的近卫军士兵。亲自到阵前训话。同时，为了激励法军的斗志，拿破仑让副官传出消息，声称格鲁希元帅的生力军已经从东面赶到。但不久后东面的普鲁士军就发起了猛烈炮击，戳穿了拿破仑的谎言，法军的士气反而更加低落。

这时，威灵顿预料到了即将开始的法军攻势，就从后面调集来火炮，进一步加固步兵阵线，作好准备。

19：30，太阳已经开始下山，暮色渐浓，拿破仑的近卫军队形整齐，如同一面移动的墙壁，沿着山坡齐步向前，推进到英荷联军阵线前方。威灵顿下令开炮，英荷联军的火炮喷出一阵阵霰弹。近卫军成片倒下，但继续向前推进。这时，藏在旁边草丛中的英军步兵突然现出身形，开枪射击。近卫军没有料到，排头的士兵顿时停住了脚步。英军步兵乘机挺刺刀发起冲锋。近卫军无法抵挡，转身撤退。英荷联军发出阵阵欢呼。

20：00前后，后面的法军各部响起喊声，“La Garde recule!”“近卫军被击退了。”这是拿破仑的精英军团在成立11年来第一次被击退。如同一柄铁锤，近卫军后退的消息击碎了法军脆弱的凝聚力。很快，喊声就变成了“Sauve qui peut!”，法军士兵开始放弃阵线，“各自逃命”。

这时，普鲁士军在东面也取得了突破。威灵顿意识到了进攻的机会，催马飞奔，手中挥舞着军帽，招呼英荷联军发起全线反攻。英荷联军的骑兵策马冲锋，追着后退的法军挥刀砍杀。战鼓、短笛、风笛纷纷响起，步兵和炮兵也开始向前推进。

法军的撤退很快变为溃逃。

拿破仑遭遇了滑铁卢。


（本文作者王巍，著有《来自星星的英语》一书，微信公众号“阿则外”，otherwise2014。）
（转载须注明出处及作者介绍，保留图书海报和评语；商业使用须付稿酬，邮件：wvpobox@qq.com。）

Abercomby

西面的农庄虽然院墙和房屋都很坚固，但在里面住宿的英国士兵们为了烤火，把院子的木门拆下一扇，劈碎当了木柴。

这个故事来自中央的拉埃圣庄园的KGL士兵，并非西面的乌戈蒙庄园。
紧接的那张图似乎并非乌戈蒙之战

与此同时，拿破仑在法军阵线中间集中了80多门火炮

具体数字这个问题论坛内有过讨论，有说50多门的，有说70多门的

经过一阵苦战，法军无法达成突破。

法军其实达成了不小的突破

对于当时的陆军将领来说，这最基本的战术常识。但奈伊只顾自己冲锋，没有安排步兵和炮兵向前协同。看到奈伊如此愚蠢鲁莽，拿破仑火冒三丈。

其实奈伊已经向拿破仑请求步兵援助，而拿破仑给他的回答是“步兵！你让我去哪给你找步兵！“

wvpobox@qq.com

谢谢指正。几处没去参考资料的地方都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