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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法达喀尔之战 1940年9月23日-25日
1940年6月22日,在纳粹的钢铁洪流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第三共和国不得不违反事先与英国的约定,与德国单独签署停战协议。沉睡在和平幻梦中的法兰西帝国尚未苏醒,却已经被德军的闪击战迅速击溃。正当庞大而虚弱的帝国感受着彻骨的耻辱时,英国为了维护自身海权,对已宣布中立的法国舰队发起“弩炮”行动。在米尔斯克比尔,在亚历山大,在朴茨茅斯和广大的法国殖民地,这支世界第四的强大舰队被背信弃义的前盟友瓜分、吞并,甚至破坏、摧毁。每一个法国海军的士兵心中再次燃起那来自特拉法尔加角的熊熊怒火。
三个月后,一支庞大的英国舰队再次集结于达喀尔——这个美丽的西非港口之外。他们的任务代号为法语中的“威慑”(MENACE)一词,远征舰队也因此被称为“M”舰队。他们的目标是争取或夺取法属塞内加尔首府、中大西洋航路枢纽、已宣布为维希法国殖民地的海港城市达喀尔,以及停泊在其中的法国最强大、最具威胁的战舰,未完工的“黎塞留”号。由戴高乐组建不久的“自由法国”作为政治交涉与登陆作战的主体也参与到这次针对其同胞的远征中。三方力量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决定了这场战役错综复杂的局势,也决定了这场战役的悲剧性色彩。
一、达喀尔
位于佛得角半岛顶端的达喀尔是西非最重要的战略要冲,也是整个西非的门户。它处于非洲大陆的最西部,是非洲在中大西洋最好的海港之一,也是欧洲至南美、南非至北美间来往船只的重要中转站,是中大西洋的航路枢纽。作为海军基地,达喀尔既可以如战争初期那样作为猎杀德国袭击舰的基地,也可以直接威胁到大西洋航线。自17世纪起,它一直处在法国控制之下。而在法国沦陷后,法属殖民地已陷入一片混乱。
达喀尔还是法属塞内加尔的首府。塞内加尔总督皮埃尔·弗朗索瓦·布瓦松的总督府就在达喀尔市中。他是在1940年7月被贝当授命掌管这块西非土地的。布瓦松为维希政权效力,但并不能否认他是一名爱国者。1917年德军的强大攻势曾使他失去了一条腿。他深知,控制了达喀尔,就可以通过法国人修建的四通八达的铁路网控制整个塞内加尔,进而控制整个法属西非。对他而言,多灾多难的祖国赋予了他保卫塞内加尔的神圣使命;为了完成祖国交给他的任务,他可以不惜一切。但对于“自由法国”而言,布瓦松对法国的热爱也许是盟军的大好机会。如果得到达喀尔,盟军不但会得到一个优良的海港、海军基地,“自由法国”不仅能大大提升政治影响,同时也能阻止德国势力对非洲的侵袭,还能获得法国银行和波兰流亡政府抢运至此的大量黄金。
对于如此重要的战略基地,法国人一直相当重视,苦心经营。达喀尔港位于达喀尔城以东,背靠戈雷湾,侧对大西洋,出海口处还有戈雷岛作为天然屏障。在达喀尔城西北8公里外是法国空军的瓦卡姆基地。法国人在马麦尔斯高地、曼努埃尔角、贝尔艾尔半岛以及戈雷岛等地修建了坚固的混凝土要塞,并以240毫米重炮作为要塞防御武器,具体布置为:马麦尔斯高地3门,曼努埃尔角2门,贝尔艾尔半岛2门,戈雷岛2门。另外,还共有8门140毫米炮被布置在戈雷岛以及附近的马德林岛上。约7000名塞内加尔本地人构成了港口的主要防卫力量。有利的地形与强大的设防使得达喀尔一直是西非最为坚固的港口要塞。海军中将拉克鲁瓦为达喀尔港口防卫司令,掌管强大的要塞,是维希方面在此役中的指挥者之一。与大多数法国海军将领一样,对英国的仇恨始终支配着他的行为与思考。
二、远征军
早在1940年7月初,甚至在“弩炮”行动之前,英国军方就开始与“自由法国”方面构思一个针对法属西非的行动计划。对于英国而言,一旦混乱中的法属西非完全处在轴心国控制之下,帝国赖以生存的南非以及好望角航线将受到致命威胁。在意大利参战与法国战败后,这条航线已经变得越来越重要;而当大西洋潜艇战与不列颠空战爆发后,他们的忧虑达到了顶峰。一些情报显示,维希政府正在纵容德国势力在非洲的蔓延,如允许德意军队过境、允许德意空军、舰艇使用其殖民地基地等。因此,英国必须争取到法属非洲,至少要阻止轴心国的侵入。
流亡中的夏尔·戴高乐将军及其“自由法国”正是英国人需要的最合适的政治武器。在“弩炮”行动后,戴高乐曾饱尝同胞的唾弃,而建立之初的“自由法国”也因英法间的敌视元气大损。尽管“自由法国”在中非的行动获得了成功,但在更广大的世界面前,戴高乐仍处在他政治生涯的低点。在历经挫折后,戴高乐认为,“自由法国”必须得到法国的土地为其基地,同时采取与英国不同的、以法国认同感为中心的外交政策,才能摆脱他们在同胞心目中“英国附庸”的形象,获得更大的政治号召力。尽管他对英军的粗暴行为极其愤怒,但此时的“自由法国”正需要一场政治与军事的双重胜利以摆脱目前艰难的局面,只有英国人能帮助他们取得胜利。
英国人同样需要戴高乐。他们认为,“自由法国”能为这次行动抹上浓厚的法国色彩,更可能以同胞间的情谊与法属殖民地的统治者达成共识,让盟军通过和平方式取得胜利。何况,在8月末,法国第一位黑人殖民地总督、乍得总督费力克斯·埃布维与驻扎喀麦隆杜阿拉和雅温得的勒克莱尔将军等易帜加入“自由法国”,使得戴高乐拥有了召唤黑非洲领地的更大的筹码。而“自由法国”在这“威慑”行动中的存在也向广大的法兰西帝国领地表明,英法的联盟关系并没有结束——尽管大多数法国人并不这样认为。
在更早的时候,英国认为应先控制法属摩洛哥的卡萨布兰卡。但在维希势力完全控制那里后,英国的目光马上便转向了达喀尔。“黎塞留”号本将是盟军最强大的战舰,但在法国战败后,它便退出了战争。但皇家海军并不打算放过它。在失去法国舰队后,皇家海军不得不孤军对付北海蠢蠢欲动的德国舰队以及在地中海上横行的意大利海军。如果得到“黎塞留”号并修好它,皇家海军将得到有利的支持。戴高乐将军的意见与英国人暗合。7月末,他将自己的建议告诉了丘吉尔。8月6日,首相同意了戴高乐的建议,“威慑”行动的准备活动随之展开。
戴高乐将军最初的建议是,由“自由法国”部队在远离达喀尔要塞的地区登陆,由陆路向目标前进,但需要皇家海军掩护其登陆与海上补给线。但英国人最初所希望的“威慑”行动仅是一次小规模的、几乎完全依靠“自由法国”自身力量的登陆行动,登陆部队由“自由法国”军队组成,英方只负责提供一小队战斗机、运输舰以及有限的护航舰艇——在不列颠空战物资极端紧张的危难时刻,他们并不想冒着维希法国宣战的风险去遥远的非洲大陆冒险。但当戴高乐将军提出他的要求后,英国人发现这与之前的简单设想实在大相径庭——这样一来,皇家海军就必须长期在西非布置一支舰队,而此时英国本土与地中海的形势都需要海军的作用。经过双方的磋商,英方决定提供一个海军陆战旅与一支强大得多的护航舰队,同时航空母舰或英国殖民地的战机也将进行空中支援,使戴高乐的军队直接占领达喀尔,避免海军长期被牵制。但英国登陆部队在占领达喀尔后不会停留驻扎,达喀尔的治安任务全由“自由法国”部队进行。如果他们控制不了局势,那么盟军将会夺取“黎塞留”号,然后撤退。而关于经过维希法国的威胁,温斯顿·丘吉尔认为这个无力的政权并不会在自身难保的环境中对英国宣战。经过风险评估,他们最终决定冒险,但实际上,此时的他们已经低估了达喀尔的守备力量。
8月中旬,“威慑”的行动计划被大致确定。一次次被扩充的护航舰队最终成为一支规模庞大的“M”舰队。它包括:各装备8门15寸舰炮的两艘老式战列舰: “伊丽莎白女王”级的“巴勒姆”号与“君主”级的“决心”号;携带42架轰炸机的航空母舰“皇家方舟”号;五艘巡洋舰,其中一艘属于皇家澳大利亚海军;还有为数量众多的中小型舰艇。当然,其中还包括组建不久的“自由法国”海军的数艘小型舰艇。登陆部队方面,英国皇家海军第101陆战旅的五千多名士兵将与 “自由法国”的2400名战士一起踏上达喀尔的土地。指挥“M”舰队的是著名的约翰·坎宁安中将——此时他尚未被提升为海军上将。而指挥联军登陆的则是英国陆军的欧文少将。一些“自由法国”特工也已经潜伏在了达喀尔城内。根据丘吉尔在8月20日主持的由英国三军各参谋长及戴高乐将军参加的会议记录,盟军的最早确定的登陆计划如下:
英法舰队将于黎明到达达喀尔,飞机将在该城上空投下标语和传单,庞大的英国分遣舰队将停留在远处,而法国舰只则开往港口。一位使者将乘坐一只插着一面法国国旗和一面白旗的侦察艇驶入港口,带着一封致总督的信,说明戴高乐和他的军队已经到达。在信中,戴高乐将军将指出,他之所以前来,是为了解救达喀尔,免遭德国即将发动的进攻,并且还给驻军和居民带来了食物和援助。假如那位总督在威慑与说服下表示服从,便万事大吉;如果不是这样,而且海岸防御部队还要开火,那么,英国分遣舰队就逼近该港,进一步发挥“威慑”的作用。如果抵抗持续不止,则英国军舰便要向炮兵阵地进行有限的射击。但若遇到顽强抵抗,则英军就要用一切办法来粉碎敌人的企图。最要紧的是:务必在傍晚前结束战斗,由戴高乐掌握达喀尔。
不幸的是,缺乏经验的盟军在保密工作方面实在做得太糟糕。据丘吉尔回忆,“利物浦一家饭馆的宴会上,法国军官在敬酒时高喊‘达喀尔!’。我们进攻用的登陆艇必须用拖车从朴次茅斯附近穿过英格兰运到利物浦,而且护送人员又全身热带装备。”行动的大概内容就这样被一点点泄露给出去,最终导致维希方面向达喀尔派出一支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分遣舰队。
8月27日,英国内阁一致批准了作战请求。此时,在英的“自由法国”军队——包括一个外籍兵团营、一个英国募兵连、一个海军陆战连以及一个坦克连与炮兵队,还有一支临时组织的后勤部队——已经登上了从荷兰租借而来的两艘运输船“威斯特兰”号与“潘兰”号。庞大的“M”舰队已经启程,按计划,他们将于9月19日开始行动。
三、法国舰队
达喀尔港中,一艘巨舰尤其引人注目。它就是“黎塞留”号,法国、欧洲乃至全世界最优秀的条约型战列舰之一。这艘战舰从1935年始建后就一直凝聚着法国海军的希望。它的标准排水量达37500吨,设计装备有两座四联装共8门1935型380毫米主炮,与众不同的是,它的所有主炮火力都布置在前甲板上,而三座三联装152毫米副炮塔则全部布置在后部。这种奇特设计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吨位用于布置厚重的装甲,事实上它也确实达到了应有的优秀防护水平。如果在理想情况下对阵,皇家海军的任何一艘战舰都无法战胜它。
然而不幸的是,这艘以法国历史上最杰出政治家与法国强大舰队的缔造者命名的战舰并未完工。1940年6月18日,当法国已危在旦夕之时,只经过匆匆试航的 “黎塞留”号在海军上将兼海军部长的弗朗索瓦·达尔朗(Francois Darlan)命令下带着所有能在船厂找到的必需物资——包括269发主炮穿甲弹与仅能供48次射击的发射药——离开布列斯特,开赴达喀尔。此时,它的大口径火炮并未完成实战准备工作,主炮只能以15分钟一发的速度射击,副炮火控从未调试过,计划中的1935型37毫米自动防空炮尚未投入生产,只得改装为性能低下的8座1933型双联装半自动防空炮;舰上的大部分人员不是船厂工程师就是几乎毫无经验的法兰西海军学院的学员——有意思的是,法兰西海军学院正是黎塞留当年创建的。5天后,“黎塞留”号与伴随的驱逐舰“大胆”号到达了它们的目的地,随后在这个设施物资紧缺的西非港口继续进行装配工作。
7月8日,在英国舰队发动“弩炮”行动时,“黎塞留”号也遭到攻击。从英国航空母舰“竞技神”号上起飞的“剑鱼”式轰炸机投下鱼雷命中了法国战舰缺乏水下防护的舰尾底部,并引爆了英军用快艇早先投在附近15.4米深水底的6枚深水炸弹。这剧烈的爆炸造成了极大的损伤。“黎塞留”号的传动装置在这次攻击中遭到严重损坏,长达25米的龙骨扭曲变形,同时,它的右侧副炮座变形,全套射击指挥装置失去作用,一台涡轮发电机损坏、主无线电发射器损坏、操舵系统无法使用、部分副炮弹药库渗进燃油……同时,全舰进水约2400吨,舰尾严重触底。进水可以迅速排出,中小型机器的损坏可以修理,但传动装置的损毁在这个偏远的港口却无法得到维修。“黎塞留”号几乎已经无法移动,只能在港口要塞的掩护下作为固定的浮动炮台发挥它的作用。
达喀尔之战开始前,“黎塞留”号已经完成了2号主炮塔的射击准备工作,陆续调试好的两座副炮塔也得以在简化的火控系统的指挥下开火,主炮射击指挥仪也基本修复。但是,大型武备的保养在这个物资稀缺的港口实在难以进行,而乏匆忙上舰的水兵也始终无法进行实弹射击训练——对舰长马赞上校而言,弹药实在太珍贵了。确实,“黎塞留”号的弹药紧缺问题始终是达喀尔守军的最大难题。8月间,维希政府方面曾向达喀尔运输过一些原本用于 “敦刻尔克”级战列巡洋舰的发射药,但弹药匮乏的现状仍然得不到太多改变。在这样的条件下,“黎塞留”号不得不以一切手段节约弹药,其中就包括取消炮手们的实弹射击练习。尽管如此,“黎塞留”号并不完整的主炮火力仍然是英国舰队的最大威胁。除此外,240毫米要塞炮与152毫米舰炮都无法对英国战列舰造成致命伤害。
除了“黎塞留”号,达喀尔港中另一大型舰艇是在1940年7月到达的“迪盖·特鲁安”级轻巡洋舰第三舰“普里茅盖特”号。这艘法国最早的轻巡洋舰之一拥有 8门155毫米火炮与极为有限的防护。另外,曾作为盟军在中大西洋最有力的海军基地,达喀尔附近还留下了为数不少的防空炮舰、巡逻艇等小型舰艇。三艘 “可畏”级远洋潜艇“阿贾克斯”号、“比奇角”号以及“英仙座”号也停泊在此。这三艘潜艇上的550毫米重型鱼雷更是达喀尔守军除去“黎塞留”号主炮外对 “M”舰队最大的威胁。
四、插曲
9月10日,一份维希法国海军部的通告被送到西班牙马德里的英国海军武官处。通告称,维希法国一支三艘轻巡洋舰与三艘驱逐舰组成的舰队将于11日晨通过直布罗陀海峡。这将这份报告被迅速送达英国政府。11日凌晨,驻扎在直布罗陀的“H”舰队也收到了该武官转发的电报以及英国驱逐舰的接触报告。“H”舰队司令萨默维尔上将对此极为警惕。晨7时,他命令舰队生火,随时等待作战部出击拦截法国舰艇的命令。然而,这张重要通告夹杂在海军部多如牛毛的大小文件中并没有立即引起有关方面的重视。待海军大臣发现这封致命的通告时, 这支由法国海军少将布拉盖率领的分遣舰队早已于8时35分通过了直布罗陀,向南驶去。
分遣舰队由法国第4分舰队的三艘“拉·加利索尼埃”级轻巡洋舰,“乔治·莱格”号(旗舰)、“蒙特卡姆”号以及“光荣”号以及第10反鱼雷艇舰队(反鱼雷艇是法国对大型驱逐舰的称呼)的3艘“空想”级大型驱逐舰,“空想”号、“鲁莽”号与“恶毒”号组成。“拉·加利索尼埃”级轻巡洋舰标准排水量为7600吨,装备有9门152毫米舰炮。作为维希法国当局,这个虚弱无力的政府同样不希望德国势力进入法属非洲。他们明白,那会危及他们本来就不牢固的统治。对于他们而言,制止德国人的唯一办法只有消除一切可能的借口——最主要的就是防止盟国的入侵。在听到“威慑”行动的风声后,他们并不知道盟军即将在非洲开展的行动具体在何地。但是,“自由法国”在中非的攻势却已经明晰了。维希当局派出分遣舰队的目的本是运送维希政府的代表与军事力量至各个殖民地,让代表们以各种方式增强殖民地部队抵抗英军的信心,特别是前往支援加蓬首府利伯维尔。因此,他们的任务并非单独劝说布瓦松以及加强达喀尔防御力量——事实上,法国分遣舰队中的3艘大型驱逐舰才是真正计划用以保卫达喀尔的部队。
戴高乐将军意识到,如果这支去向不明的舰队开向达喀尔并先于“M”舰队到达,将会给“自由法国”的谈判说服乃至整个中非局势带来巨大的威胁!此时,英国作战部下令,以强大的战列巡洋舰声望号为核心的“H”舰队迅速出击,追击法国舰队。搜索一天后,“H”舰队并未发现目标。同时有情报显示,法国舰队似乎开进了卡萨布兰卡港。作战部命令舰队封锁卡萨布兰卡港,同时尽一切手段确定法国舰队是否停泊在港内。不幸的是,卡萨布兰卡附近海域厚重的雾气与密集的防空炮火使英国人徒劳地守侯了两天。在损失一架侦察机后,13日下午4时,英军终于获得切实情报:卡萨布兰卡港中一条巡洋舰的踪影也没有!此时,法国分遣舰队早已摆脱了英国人的追踪,全速驶往达喀尔。
在英国人面前还有最后一个选择,即已经开出、即将到达弗里敦的“M”舰队。为了拦截这支会给他们带来巨大麻烦的快速舰队,海军部不惜牺牲已经制定好的行动时间表。9月14日上午12时16分,坎宁安中将受到来自海军部的命令。皇家澳大利亚海军的“澳大利亚”号与皇家海军的“德文郡”号、“坎伯兰”号一同调转船头,向北开去;航空母舰“皇家方舟”号也起飞战机搜寻法国舰队。但他们还是太迟了。当英国巡洋舰队到达指定海域时,法国分遣舰队早已进入了达喀尔港,在露天甲板上搭起了篷子。他们所带来的维希官员与军人也到达的港口,特别是一批经验丰富的海军炮手取代了殖民地军控制了要塞。
法国分遣舰队的到达是“威慑”行动中英国人受到的第一次致命打击——但大部分人并没有觉察。丘吉尔敏锐的认识到,远征在此时已不太可能取得预想中的成功了。他在其回忆录中写道:“不费一兵一卒地登陆并由戴高乐将军占领达喀尔的全盘计划,看来,由于这支法国分遣舰队的到达,已经失败。它们很可能载有援兵、载有优秀的炮手以及冷酷的维希政府官员,去加强当地总督的决心、诱惑驻军并控制要塞。”他向内阁建议取消“威慑”行动,将“自由法国”的登陆部队转移到喀麦隆。在丘吉尔的授意下,内阁于16日向坎宁安中将发出命令,令其停止行动,将“自由法国”部队运至喀麦隆的杜阿拉,第101海军陆战旅则先留在弗里敦。不过,毕竟这是名义上的联合行动。因此,该命令设一条前提:除非戴高乐将军表示坚决反对。
9月17日,一路上风波不断的“M”舰队终于到达行动的基地,弗里敦。双方将领就是否继续行动的问题展开讨论。坎宁安中将与欧文少将都反对贸然取消行动。他们认为,在没有获得具体情报证实法国分遣舰队的到来对达喀尔形势的影响有多大时,妄自菲薄地认为行动毫无希望显然并不明智,何况分遣舰队的存在始终是盟军在中非的最大威胁。戴高乐将军更是言辞激烈地抗议。他认为盟军若不主动进击,那么维希就将发动一场大规模作战,将在已经归属“自由法国”的领土上重新站住脚。将军甚至提出如果英国取消从海上登陆,他将按原计划率领自己的部队从内陆进攻达喀尔。戴高乐建议,原定兵不血刃占领达喀尔的计划应继续进行,如果失败,“自由法国”部队将尝试在东部的吕菲斯克港登陆,必要时则由英方提供海空军支援,由此向达喀尔推进。英国部队只是在建立滩头阵地之后在他们需要时才登陆作战。
在戴高乐的强烈抗议与将军们的反对声中,17日夜9时,英国战时内阁再次举行会议商讨“威慑”行动的问题。会议一直持续到次日中午。最终,9月18日下午一时,由丘吉尔草拟的一封电报代表着内阁的共识向弗里敦发出:
我们在此间不能判明各个不同方案的利弊。我们授与你们行动的全权。为实现这次远征的原有目的,你们可便宜行事,按照你们认为最合适的办法进行。你们应随时向我们报告有关情况。
争议告一段落。
然而行动再次起了波折。在9月17日,“M”舰队到达弗里敦的同时,达喀尔港外的封锁舰队传来报告:“普里茅盖特”号与一艘货轮(法国货轮“冰湖”号)已经出港,正向南行驶。他的目标是利伯维尔,这艘轻巡洋舰的任务是在分遣舰队到达前将必须的物资、补给护送到这个中非港口。2天后,布拉盖的三艘巡洋舰也离开了达喀尔,继续南下。戴高乐与坎宁安决定,截住他们,让他们返回卡萨布兰卡,或是将之封锁在某个缺少补给的中非港口中。
这一回,英国人没有再让法国巡洋舰漏网。“普里茅盖特”号一直处于驱逐舰的跟踪下。不久后,“M”舰队中执行巡逻任务的重巡洋舰“澳大利亚”号发现三个不明目标正以15节航速向南行驶。了望官发现这正是法国海军的三艘“拉·加利索尼埃”级轻巡洋舰:“乔治·莱格”号、“蒙特卡姆”号和“光荣”号。于是,接到消息的英国巡洋舰迅速会合,向南追踪法国舰艇。
执行护航任务的“普里茅盖特”号由于无法扔下货轮不顾而被轻巡洋舰“德里”号与在附近执行护航任务、被临时调遣来的重巡洋舰“康沃尔”号一起拦截下来。傍晚时分,布拉盖的舰队也发现了英国巡洋舰队。三艘巡洋舰马上提高航速到31节,转向往北方开去,试图回到安全的达喀尔港。英国巡洋舰也加速追击。有趣的是,英国方面考虑到戴高乐将军的和平计划而禁止舰队开火,法国巡洋舰也不愿意与强大得多的英国舰队对抗。一场更像是赛跑的军事活动就这样开始了。
数艘巡洋舰都以最高航速相互追逐,这样的滑稽局面直至夜间9时 “光荣”号因轮机故障减速才告结束。“光荣”号不久便被英国舰队截获。而布拉盖的座舰“乔治·莱格”号与“蒙特卡姆”号则在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中摆脱了追踪它们的“坎伯兰”号,再次驶入达喀尔港。英国提供给被截住的舰艇两个选择,或是选择到弗里敦“修船”——实际上是归顺盟军,或是返回卡萨布兰卡。忠于职守的少将在“乔治·莱格”号上命令两艘巡洋舰回到法国领土。随后,两艘战舰在“澳大利亚”号、“德里”号与“康沃尔”号的押送下返回卡萨布兰卡。英国舰队完全封锁了港口,两艘巡洋舰已经无法继续它们的任务,不得不加入到即将爆发的战斗中。
在向维希报告了损失两艘巡洋舰的战情后,布拉盖少将被达尔朗解职。Y舰队的所有舰艇被归于达喀尔要塞司令拉克鲁瓦的调动下。
五、破灭的希望
9月23日清晨5时许,强大的“M”舰队到达了他们的目的地:达喀尔。舰队在港外东南方的海面上集结。与英方气象员得到的信息不同,按计划本该是晴空万里的达喀尔港却被笼罩在一片浓雾中。这样一来,原本的威慑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晨6时,“威慑”行动正式开始。6名“自由法国”飞行员搭乘两架“萤火虫”式飞机从“皇家方舟”号航空母舰上起飞。这是“自由法国空军”自组建以来第一次执行任务,他们的目的是尽量争取到驻扎在达喀尔城外瓦卡姆空军基地指挥官的支持,或者强行解除其武装。他们在降落后不久就发来了成功的信号,但地面防守部队却几乎在同时冲入基地,将这些第一次以“自由法国空军”名义起飞的飞行员全部逮捕。
同一时间,几架“箭鱼”式鱼雷轰炸机也从“皇家方舟”号上起飞,将戴高乐将军的传单撒向达喀尔的民众与部队。不过英国人没有想到的是:“弩炮”行动中,英国人在达喀尔攻击“黎塞留”号的方式正是在港外以航空母舰放出飞机轰炸。高度紧张的法国人将这一举动误认为是对舰艇的攻击。他们将“黎塞留”号密集的防空火力投向英国飞行员,直到“箭鱼”投下的纸片飘落到他们身边。
在此期间,戴高乐将军对达喀尔市进行了第一次广播演讲。他劝告守军与市民不要敌视“自由法国”部队,他们的到来是为加强达喀尔的防御,而维希分舰队则是为了加剧同胞之间的斗争。然而对于对英国人持敌视态度并经过维希特使游说的的布瓦松及法国水兵来说,戴高乐任何让他们选择归顺的托词都是为了继续他的“叛国行径”。何况,不久前弗朗索瓦·达尔朗还专门就这种可能的行为致电布瓦松,引用圣女贞德的名言坚定总督的信念:“战斗才能带来真正的和平。”——这句话由这位维希高官说出,充满了反讽。
尽管达喀尔港中的舰队已经开火,但戴高乐将军认为其中还不无犹豫之处。于是,自由法国海军的通讯舰“萨沃尼昂·德·布拉柴”号按计划中的步骤运送“自由法国”代表团前往达喀尔。在距港口防浪堤大约3.5英里的地方,代表们分为两组:一组改乘坐小艇前进至达喀尔城与有关方面进行谈判。这些人以未来的海军上将、曾经是一艘大型驱逐舰舰长的蒂埃里·达尚利尔上尉领头。而另一组继续乘“布拉柴”号试图登上“黎塞留”号。当达尚利尔上尉的船停靠在达喀尔港后,他要求与达喀尔要塞司令拉克鲁瓦中将会面,并提出他带来了戴高乐将军给总督的信。但拉克鲁瓦却拒绝与他们正式会面。他告诉达尚利尔,他已经奉命要逮捕他们,还表示要招来他的卫士。代表们不得不匆忙逃回到船上,在离开岸边时,他们还遭到机枪扫射。达尚利尔上尉与另一名官员在这次突然袭击中负伤。7时55分,两只小艇回到了“布拉柴”号上,而后者在尝试接近战列舰“黎塞留”号时也遭到了同样的待遇。
戴高乐对达喀尔方面的突然袭击无比愤怒。他本怀揣着和平的使命而来,却不料遭到这样的对待。他通过无线电以强硬的言辞要求达喀尔守军对其登陆计划作出明确答复,同时,他也通知英军,如果达喀尔方面的武力抵抗继续下去,他们也将展开军事行动。在《战争回忆录》中,戴高乐记录下他此时的想法。他认为直接控制达喀尔的计划多半不可能实现了,但他还并没有认识到港口内的同胞们坚决的态度——他只是认为,达喀尔的法国守军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一个合适的台阶,一但它到来,达喀尔就会归入他的自由法国名下。
但达喀尔方面并没有回音。戴高乐下令,两艘“自由法国”鱼雷艇“杜波克指挥官”号、“多迈纳指挥官”号运送一支武装小分队直接在达喀尔港登陆。8时15 分,他们穿过防雷网进入港湾。尽管对方已采取敌对态度,但戴高乐仍然抱的一丝希望让他特别嘱咐指挥登陆的军官,登陆行动中尽量不要显示出武力侵略的迹象。因此,登陆队员们都排队站在甲板上,未经允许不能开火。然而,港中的“黎塞留”号已接到阻止登陆的命令。它用副炮对两艘快艇齐射警告,令其停止行动。“自由法国”舰艇只得地放出烟雾,迅速撤离。
在双方的紧张对峙中,武力冲突一触即发。达喀尔方面对大雾中的盟军舰队一无所知,他们拥有的仅是维希分遣舰队带来的有限的谍报。在“自由法国”试图直接登陆的同一时间,他们派出飞机与巡逻艇对“M”舰队的组成进行侦察。法国舰队的水上飞机在港外发现了一支由两艘英国战列舰、数艘巡洋舰与大量小型舰艇、运输舰组成的强大舰队(“皇家方舟”号并没有与战列舰队一道行动,因而没有被发现)。不久,令守军大为吃惊的情报被送达要塞司令部与总督府。在瞬间的惊讶与恐慌之后,达喀尔守军没有选择屈服。
两个月前的“弩炮”行动让所有法国水兵愤怒不已,也让将军们获得了经验与教训。针对英军进攻的策略,法国舰队及水兵在拉克鲁瓦中将的指挥下开始有秩序的作战准备。法国扫雷舰艇开始进行港口清理工作,以防止盟军可能布下的水雷封锁住整支舰队。受伤的“黎塞留”号无法行动,只能停泊在港口中,但巡洋舰、驱逐舰以及在港中泊留的几乎所有的商船都开出港外,避免再次出现米尔斯克比尔事件中英军“向桶里的鱼射击”的情形。两艘大型潜艇也驶出港口,潜艇“英仙座”号被安排潜伏在戈雷湾北部,“阿贾克斯”号则被驶向距离戈雷岛15英里的地区。不过,这些行动都被“皇家方舟”号航空母舰上的舰载机发现。
上午10时,英国战列舰队开始逼近达喀尔港。其实这只是按计划的第二方案实施。但高度紧张的达喀尔方面将此视为了又一次米尔斯克比尔之战的开始。在要塞司令拉克鲁瓦的命令下,要塞炮开始向进入射程的英军舰艇开火。开始时,坎宁安还能保持克制。但在一些舰艇被击伤后,中将在无线电中愤怒地说:“我们没有向你们开火,你们为何向我们射击?”而达喀尔方面的回复是“请退出20里外!”随即,战列舰队开始炮击,压抑已久的大规模炮战就此爆发!随着隆隆炮声,戴高乐将军和平接管达喀尔的希望化为了水中泡影。
11时45分,潜航状态下的“英仙座”号正在驶向计划的目的地的途中。两艘英国驱逐舰“英格尔菲德”号与“远见”号在进行巡逻时探测到了水下的异动,随即快速逼近目标。“英仙座”号艇长马上意识到潜艇处境的危险。面对高速驶来的英国驱逐舰,他别无选择,于是下令从舰首鱼雷管发射两枚重型潜射鱼雷。不幸的是,两枚鱼雷错过了目标,而雪白的鱼雷尾迹却整个“M”舰队发现了法国潜艇。离开航空母舰驶近达喀尔港的驱逐舰群、轻巡洋舰“龙”号以及战列舰“巴勒姆” 号迅速开始向潜艇的位置猛烈射击。
面对危机,“英仙座”号准备再发射一枚鱼雷。正在水手们进行发射准备时,潜艇却被英舰炮火击中。据幸存者回忆,有2至3发炮弹直接命中了潜艇。海水随即迅速涌入,损管工作看来毫无希望,艇长甚至已下达了弃舰命令。然而令人吃惊的是,被重创的“英仙座”号竟在水兵们的努力和法军炮火的掩护下踉踉跄跄地开回了港口,最终坐沉在港底的软泥上。“龙”号试图扩大战果,但在要塞炮的猛烈火力下不得不放弃追击。
不久后,规模更大的军事行动开始了。英国舰载轰炸机编队攻击了法国舰队与达喀尔要塞,但没有收获战果。随后,“M”舰队又对达喀尔市区、医院与军营展开炮击与轰炸,共造成27死45伤,其中绝大多数是无辜的平民。240毫米要塞炮与“黎塞留”号对靠近的英国舰艇开火回击,要塞炮准确的射击迅速击中驱逐舰 “远见”号、“英格尔菲德” 号、重巡洋舰“坎伯兰”号与之前已经受伤的“龙”号。不久后,英国舰队退却,第一轮炮击在一片混乱中宣告结束。
中午时分,达喀尔保持了平静。随着事态的升级,戴高乐与坎宁安都认识到,直接登陆达喀尔的计划已经行不通了。因此,他们命令登陆舰队将陆上部队卸载在达喀尔东面16公里的吕菲斯克港,准备执行戴高乐的第二个计划:从陆路向达喀尔推进。
下午3时,在达喀尔以东的吕菲斯克港外,自由法国的“杜波克指挥官”号与“多迈纳指挥官”号正在试图登陆。吕菲斯克港位于攻势范围之外,而此时雾气又十分浓重,似乎正是行动的好时机。但是,吕菲斯克附近的水域较浅,更大的运输舰由于吃水过深无法运送部队与武器,只好在少量护航舰艇的伴随下在较远处等待。这样一来,在“M”舰队中,只有“自由法国”的快艇能完成这一任务,但这就意味着无法携带重武器。登陆行动的进行并不顺利。尽管,城内特工在收到信息后在此组织了一些接应人员,但由于滩头附近的封锁火力,两艘缺乏火炮且只装载着轻武备的海军陆战队员的快艇只得暂时撤退。等到“萨沃尼昂·德·布拉柴”号摧毁这两处火力,盟军的行动已被报告给达喀尔守军。面对毫无希望的登陆行动,运输舰队不得不在浓烟的掩护下带着全部登陆部队撤退。之后,他们在南部海滩又做一次尝试,但由于遭到塞内加尔当地步兵的阻击再次失败。此时,达喀尔守军从侦察飞机上与传来报告中发现了盟军的动向,并派出2艘巡洋舰在吕菲斯克附近海域进行搜索。等坎宁安的舰队发现对方,他们与“自由法国”舰队已经几乎接近到1英里内了。好在大雾帮助了戴高乐将军。法国巡洋舰没有发现目标,不久就离开了。而戴高乐也再也不敢用2400名士兵的生命冒险,于5时全面撤退。在吕菲斯克登陆的计划也破产了。
下午16时20分,炮声再起。随分遣舰队到达的法国大型驱逐舰“卤莽”号受命前往戈雷岛附近的计划停泊点,却在出港后遭到“M”舰队方面重巡洋舰“澳大利亚”号与驱逐舰“灰狗”号的突然袭击。 “澳大利亚”号的射击猛烈而准确,第二轮齐射就击中了“卤莽”号舰桥附近的2号鱼雷发射管,并引起鱼雷爆炸。其后,又有3发炮弹相继命中法国驱逐舰几乎没有防护的机舱。尽管如此,英勇的法军炮手在弹药告罄前仍没有停止战斗。最终,面对不可控制的火势与打击,舰长宣布弃舰。直到17时,法国舰艇才获得打捞幸存者的机会。在打捞起的188人中,71人死亡,3人受伤。事后统计,全舰成员中有81人在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中阵亡。而“卤莽”号的残骸在海上漂流半天后于次日凌晨搁浅于吕菲斯克南部的海滩。
下午6时,情绪低落的戴高乐将军为和平接管达喀尔的可能作了最后的尝试,他再次向达喀尔进行广播演讲,要求布瓦松总督与港内官兵接受盟军的登陆,以免出现法国同胞相残这一谁都不愿看到的局面。3小时40分后,“黎塞留”号战列舰上的电台传来简短而有力的信息:总督府—停止行动!—法兰西已将达喀尔托付于我,我将保卫达喀尔,直至最后一刻!
盟军迅速占领达喀尔登陆的希望彻底破灭了。要获得胜利,他们只能以海军力量从水路强攻达喀尔要塞,正如一战中给协约国造成巨大损失的达达尼尔海峡之战那样。但这正是坎宁安中将尽力避免的。在这个失望的日子将过去时,几乎每个军官都彻夜不宁。
正在举棋不定时,坎宁安接到了来自伦敦首相官邸的简短电报:既然已经开始,我们就必须干到底。不论情况如何,我们决不罢手。此时的丘吉尔只能通过鼓励与敦促将军们保护危难中的大英帝国。尽管事实残酷,戴高乐与坎宁安决定将“威慑”行动继续下去——毕竟他们还拥有强大的“M”舰队。虽然布瓦松总督拒绝了戴高乐的提议,但羸弱的“自由法国”海军只能退出战斗,直到英军攻破要塞、能够进行登陆为止。在余下的战事中,对垒的只剩下英法双方。
六、总攻
9月24日晨5时,法国舰队早早开始了预定的行动。潜艇“比奇角”号开始向戈雷岛南部10英里处潜行,分遣舰队中三艘大型驱逐舰之一、在21日因事故受损的“空想”号和另一艘驱逐舰“大胆”号也在拉克鲁瓦的命令下开出港口。天气没有好转,依旧是大雾弥漫。
晨7时,英军由坎宁安中将制定的进攻计划正式展开。他的计划与米尔斯克比尔之战中“H”舰队的作战如出一辙:先派出舰载机夺取制空权并攻击舰艇,再以战列舰在飞机观测的支援下近距离射击停泊在港中的“黎塞留”号,使之迅速丧失战斗力,然后从容地开出岸炮射程外敲掉各处要塞,最后让“自由法国”部队登陆,占领达喀尔。作为第一轮空袭,从“皇家方舟”号起飞的几架“贼鸥”式轰炸机攻击了黎塞留号,不过投下的炸弹无一命中。英国轰炸机还攻击了曼努埃尔角要塞,但由于目标太小且都安装了厚帆布顶棚,落在附近的炸弹只造成了极有限的破坏。
在同一时间,战列舰编队也从东南面的锚地向港口方向驶来。但是,它们的身影已被潜伏一天的法国潜艇“阿贾克斯”号锁定。上午8时,在距离战列舰800米外的水面之下,“阿贾克斯”号已经开始进行鱼雷发射的准备。不过,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形容这场战斗实在太贴切不过——即将发动攻击的“阿贾克斯”号却没有觉察,以英国驱逐舰组成的护航编队已经发现了它,并通知了两艘战列舰。战列舰迅速后撤,而此时,小型舰艇纷纷向潜艇的位置猛扑过来。缠斗中,“阿贾克斯”号被3发深水炸弹重创,被迫上浮向英军投降。此时,它已经无法作战,无法行动了——事实上,这艘潜艇上一半的武备已经被摧毁。两小时后,“阿贾克斯” 号的残骸最终沉没。它的60多名船员在战役之后加入了自由法国海军,继续为祖国而战斗。
英军乘胜追击。9时30分,两艘英军战列舰“巴勒姆”号与“决心”号在进行反潜规避后再次靠近港口,在14000米的距离上开始向“黎塞留”号射击。在战列舰开火之前,“剑鱼”式轰炸机也进行了一次失败的攻击,但英国飞机仍获得给战列舰校正弹着的机会。英军海上力量的进攻开始了。英国战列舰编队开火后,港内法军小型舰艇纷纷放烟掩护己方目标,两艘巡洋舰与驱逐舰群也以25节高速开始进行无规则机动并放出浓烟,躲避英军的炮火。
9时40分,法国舰队接到开火回击的命令。在一片烟雾中,“黎塞留”号的2号炮塔缓缓转动,四门巨炮直直指向港外正在向其射击的“巴勒姆”号。四发重达 884公斤的380毫米穿甲弹与十六包沉重的发射药已经上膛。“开火!”随着舰长马赞上校一声令下,四门火炮的点火装置同时引燃了发射药。在炮弹即将呼啸射出的瞬间,炮塔右部内侧的火炮却突然发生爆炸!待浓烟散去,水手们惊讶地发现:这门火炮的炮管已经完全被炸断。简单的检查显示,2号炮塔右部内侧的火炮在这次炸膛事故中被完全损坏,而外侧的火炮也因为膛线开裂导致的变形不能再使用。尽管左侧炮塔受到被炮塔中部45毫米隔板的保护,但在谁也不能保证在进行全方位检查前射击还将会发生什么。马赞上校决定不再使用2号炮塔,以152毫米副炮继续射击。但英国人精确的射击与近失弹激起的巨大水柱大大干扰了法国人的瞄准。20分钟后,一发炮弹又在法国战舰副炮塔的位置附近爆炸,造成一个油舱破损。而仅剩的两座副炮塔因近失弹造成的巨大震动相继损坏。至此,“黎塞留”号的对海火力全舰哑火。
在 “黎塞留”号被迫停火的危急关头,拉克鲁瓦命令要塞炮与两艘巡洋舰将全部火力转向英军战列舰,空军的轰炸机也投入了战斗。马赞要求驱逐舰“大胆”号在其座舰周围施放烟雾,干扰英军的射击。但 “巴勒姆”号的炮弹还是命中了目标。一发15寸穿甲弹落在“黎塞留”号舰桥与烟囱之间的轮机舱正上方。法国战舰厚重的水平防护装甲成功地防御了炮弹,但还是引发了一场规模不小的火灾。不过,这次命中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只造成轻微的结构损坏。
10时50分,达喀尔守军的回击也获得成效。两艘巡洋舰命中“巴勒姆号”2次,240毫米要塞炮也开始对“巴勒姆”号取得命中。为了防止英国再次用舰载鱼雷机发起进攻,驶出港外的“乔治·莱格”号、“蒙特卡姆”号与两艘鱼雷艇一起行驶到防雷网后继续向敌人发射炮弹。面对这些速度快、机动能力强的法国舰艇,英方的射击则显得相当笨拙——他们的多次射击无一命中,巡洋舰“德里”号反被要塞炮击伤,被迫退出战斗。尽管如此,缺乏重炮的法军对于英军装甲厚实的战列舰并不能构成足够的威胁。在“黎塞留”号哑火后,它们的反击尽管很有成效,却改变不了战局的发展。而在此时的“黎塞留”号上,火炮专家正在奋力抢修损坏的火炮。中午时,他们的努力获得回报:2号主炮塔的左侧的380毫米炮经过检查与简单的修理后已经可以勉强射击,一座受损较轻的副炮塔也恢复了开火。
中午12点30分,法国驱逐舰“大胆”号在出港执行转移伤员任务时被英军一发203毫米炮弹击中。“大胆”号立刻以能达到的最高速度驶向港口,甚至开始卸下舰上物资。而在远方的海面上,包括两艘战列舰的英国舰队正对其倾泻着火力。达喀尔要塞司令部迅速下达开火掩护“大胆”号的命令。伴随着轰隆巨响,“黎塞留”号在遭遇一连串的事故后再次以2号主炮塔与一座副炮塔开火。同时,“乔治·莱格”号与“蒙特卡姆”号也在布拉盖的命令下驶出防雷网,以Z字机动路线逼近英国舰队射击。在这场炮战中,英军的炮击没有给达喀尔方面造成任何损伤,而受伤的“大胆”号在整个要塞的火力掩护下成功进入了港口。“大胆”号被成功解救让守军军心大振,所有法国水兵都为此欢呼起来。
面对法国舰队顽强的抵抗与巧妙的对策,英军强大的舰队却毫无办法。由于港内的浓烟,它们甚至不能观测到目标,只能向港口方向胡乱发射炮弹,绝大部分都没有命中目标。在这天的炮击作战中,英国人并没有取得预想中的决定性胜利。相反,法国人的要塞炮却使他们吃到了苦头:“决心”号的舰桥多次遭到来自240毫米炮弹的破片损伤,“巴勒姆”号更是被直接命中4次。下午1时30分,无可奈何的坎宁安中将的不得不将他的计划草草收场。并没占到便宜的英国战列舰队停止炮击,随即消失在滚滚浓烟中。而在法国方面,“黎塞留”号重炮火力的意外损失对战局的影响甚至比“阿贾克斯”号的沉没更大。它的哑火使英国舰队获得一个绝佳的机会——幸运的是,英国人并没有好好掌握这个本可取得更多战果的瞬间。大型驱逐舰“恶毒”号的锅炉因空投炸弹的巨大震动而损坏,造成严重的蒸汽泄漏,动力系统几乎被全部毁坏,只好拖回港内作为防空炮台。但在下午的战斗中,当司令部下达的命令能够被不出意外地、井井有条地执行时,处在劣势的法国舰队在达喀尔特殊的港口地形下却显示出了极高的战斗力。
下午3时30分,8架“剑鱼”式鱼雷轰炸机再次开始空袭——这天里的最后一次。但法国舰队并不准备让他们全身而退。密集的弹幕完全打乱了“剑鱼”们的攻击,8架战机中有2架被击落, 4架在空中丢下鱼雷仓皇逃走,只有2架完成了预定的攻击——不过无一命中。尽管如此,为了宝贵舰艇的安全,拉克鲁瓦还是决定让两艘巡洋舰回到港口。至此,“威慑”行动进行的第二天作战最终以双方的僵持状态宣告结束。
炮击结束后,心情复杂的戴高乐将军再次登上“巴勒姆”号与约翰·坎宁安中将商讨错综复杂的战情。“英国战舰上的气氛沉闷而紧张。他们没有取得成功,心中当然难过,但主要还是感到吃惊……他们不能理解当法国受着侵略者践踏时,达喀尔当局、海军与陆军为什么竟动用如此强大的力量与他们的同胞和盟友战斗。”戴高乐回忆道:“坎宁安的看法是,当地态度既然如此,又有海军的支持,炮击不可能解决问题。欧文少将也补充说,他打算把他的部队送上岸去进攻要塞,但必须说明,每个士兵与每艘舰艇都要冒着极大的风险。他们都问我,如果远征军完了,‘自由法国’将怎么办。”经过漫长的讨论,最终,他们决定停止对达喀尔的炮击行动,放弃攻取达喀尔的打算。但仍必须封锁港口,控制住危险地巡洋舰队。
然而,当夜的两件事让将军们收回了共同议定的意见。其一是,唐宁街再次发来了敦促行动进行的电报。英美的政界人士在听到柏林与维希的宣传后给了首相极大的压力,首相本人也对行动的进展感到不安,极力敦促前线作战。其二,盟军的气象员发现笼罩达喀尔的大雾即将消散。对于舰队炮击而言,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大好消息。因此,繁复的备战又在“M”舰队中开始了。
七、反击
在坎宁安在“巴勒姆”号上思考着明天的行动部署时,港内的“黎塞留”号上正热火朝天地进行各项工作。在炸膛事故后,2号炮塔虽然部分恢复了射击,但其精度与射速已经受到了不小的影响,火力密度也实在不足以对敌舰造成足够威胁——事实上,到24日夜里,2号炮塔只有一门火炮可以使用了。马赞上校在决定连夜完成1号炮塔的射击准备工作,尽一切可能使它完成射击准备。经过炮手们、工人们与火炮专家们的辛勤工作,四门巨炮终于在太阳升起前以崭新的姿态出现在达喀尔港内——它们已经可以向敌人的舰队开火了。
随着新的一天又来到这个美丽的港口,英国舰队再次启航,向达喀尔驶来。从一早的天色来看,今天的能见度已经比前两天改善许多。双方都放出飞机观察对方的动向。
8时30分,英国战列舰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东南面的海平线上。港内法国舰艇在接到空军报告后迅速完成作战准备。“大胆”号、“恶毒”号、“空想”号以及其他小型舰艇受命释放烟雾掩护港口附近的舰队以及“黎塞留”号。而在“黎塞留”号上,剩余弹药的统计结果让所有人吃惊:在弹药库内可供使用的炮弹尚足够使用,然而发射药却仅够24轮射击的分量。布瓦松总督下令为战列舰补充弹药,但存储在港口仓库中的发射药仍然不足供应像这样持续作战的使用。在年轻的舰员们看来,“黎塞留”号乃至达喀尔的机会只有这一天。如果他们能迫使英国舰队撤退,今天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不能,“黎塞留”号与达喀尔终将落入他们眼中恶毒自私的英国人手中,遭到“侵吞、毁灭”。作为法国海军的骄傲,“黎塞留”号将再次以伤痕累累的躯体迎击敌人。
10分钟后,英国舰队已经又一次聚集在距离达喀尔港约30000米的海面上。坎宁安中将采取了与24日完全不同的战术。他不愿意再冒着被“黎塞留”号与要塞炮命中的风险接近港口——昨天的作战已经证明,米尔斯克比尔之战中的那一套在达喀尔设防坚实的港口前根本行不通。坎宁安改变了战术,他计划用舰队在超出 240毫米要塞炮射程的远距离上开始炮击。各舰有各自的任务:战列中打头的 “巴勒姆”号负责射击“黎塞留”号,“决心”号负责压制戈雷岛与曼努埃尔角两处要塞,末端的“澳大利亚”号等巡洋舰则专心攻击两艘法国轻巡洋舰。随着开火的命令通过无线电下达到各舰司令塔,巨大的火球纷纷从英军战列线上呼啸而出。炮战再次开始。
在达喀尔方面,面对远距离开火的英国舰队,曾立下大功的240毫米要塞炮毫无办法。唯一可进行回击的只有主炮射程可达41千米的“黎塞留”号。但是,“黎塞留”号的每一次射击对于缺乏弹药的法国人都太珍贵了。在无法保证命中率的距离上,他们宁愿保持择沉默,等待更好的机会。
9时04分,英国舰队逐渐逼近到距港口22千米处。反击的时机已经到来!随着一声令下,“黎塞留”号1号炮塔的四门火炮对港外的“巴勒姆”号进行了它战争生涯中第一次齐射。而“巴勒姆”号则以一轮四炮齐射回敬法国战舰,但由于受到烟雾干扰,它发射的炮弹全部射偏。两天的实战考验之后,受伤的法国战列舰上毫无作战经验的年轻水兵们对舰上火控、火炮的操作已经越来越娴熟。不久,“黎塞留”号的四门火炮对“巴勒姆”号取得夹叉弹,而作战经验丰富得多、武备也更加完全的“巴勒姆”号却在观测受到干扰的情况下屡屡射失。
正当两艘巨舰开始激烈交火时,在英国舰队战列两千米外的水面下,一个黑影缓缓移动了起来。法国潜艇“比奇角”号已经在这儿潜伏了一天。在潜望镜中出现的英国战列舰让“比奇角”号的水手们倍感兴奋。一天之前,“阿贾克斯”号在更有利的阵位下试图发动攻击,却英国驱逐舰击沉;而今天,艇长朗斯洛少校决定再次冒险。此时的英国舰队也将所有精力投入到了对港口的攻击上。在连续击毁两艘法国潜艇后,驱逐舰也放松了警惕。“比奇角”号得以突破反潜舰艇的封锁,缓慢接近炮击中的英国战列舰,不久就获得绝佳机会——“巴勒姆”号与“决心”号两艘巨舰的航线正与潜艇舰首呈垂直姿态,距离约为1500米,这正是鱼雷攻击的最佳位置。“发射!” 朗斯洛舰长低声下达指令。四条巨大的550毫米鱼雷伴随着鱼雷管内高压气体的释放直扑向两艘英国战列舰。
而此时的英国舰队正一心与法军对射。“巴勒姆”号值勤的了望官忽然发现海面上出现了四条耀眼的白色尾迹。全舰立刻警铃大作,战舰庞大的身躯向右侧紧急转向。“巴勒姆”号幸运地避过了致命的攻击,但躲闪不及的“决心”号则被一枚鱼雷直接命中左舷舯部,剧烈的爆炸掀起巨大的水柱。威力巨大的潜射鱼雷在这艘老式战列舰的身上扯开了一个长15米的破口,汹涌的海水迅速涌入舰内,几乎完全摧毁了它的动力系统。同时,大量的进水也使舰身左倾达12度,扬弹机无法工作,火炮全部哑火,立刻有沉没的危险。遭到重创的“决心”号立即被拖出战列抢救。英国驱逐舰这时才向预判的位置冲了上来,可“比奇角”号早已经悄悄溜走了。
局势变得越来越向法国人有利。在“决心”号遭到严重创伤的同时,“黎塞留”号的巨炮已经多次打出夹叉弹。不久,一枚380毫米穿甲弹射入“巴勒姆”号2号炮塔下的右舷鱼雷防护隔舱,在水下舰身上开了一个大洞,给英军带来了进一步的打击。但炮弹并未爆炸。之后,“乔治·莱格”号的6寸炮弹2次命中防护薄弱的 “澳大利亚”号,差点命中后者主炮炮塔——对于这艘防护薄弱的重巡洋舰来说,炮塔有失可能意味着更危险的弹药库殉爆。在这几分钟内,战场攻守局势已经发生了逆转。但是,拥有优良传统的皇家海军仍然没有放弃。孤军奋战的“巴勒姆”号在获得冒险起飞的舰载机观测支援后射击精确度曾一度改善,但在9时20分,英国人的观测飞机被法国战机击落。英国舰队彻底失去了希望。
“决心”号已经失去战斗能力,重巡洋舰“澳大利亚”号被法国轻巡洋舰的两次击中,港内“黎塞留”号的射击也越来越精准。法国空军已经完全掌握了制空权,航空母舰上的航空兵在其压制下甚至无法起飞。面对达喀尔守军展现出的顽强战斗力,英国人已经没有其他方案可以选择了。9时30分,脸色阴郁的坎宁安中将下达了暂停作战的命令,“M”舰队向外海撤去。上午10时,随着最后一艘盟军舰艇消失在地平线上,在隆隆炮声中坚守了三天的达喀尔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八、空中交锋
在达喀尔之战激烈的攻防作战中,双方空军的数次交锋常常被政治上的复杂与海军的激烈交火所掩盖。而事实上,围绕达喀尔天空的争夺一点都不比其他形式的作战逊色,其戏剧性程度甚至更胜一筹。
达喀尔守军的空中力量主要来自布置在瓦卡姆空军基地的两个空军中队。其中,“猎杀大队”装备有十二架柯蒂斯“H-75A”型战斗机,是法国空军在这场战斗中的绝对主力。该型战斗机实际上是美国“P-36”型战斗机的出口型,性能虽不如英国“喷火”式战机,但比起“皇家方舟”号上的“管鼻燕”式战斗机”还是要好出一截,是英国海军航空兵最难缠的对手。此外,瓦卡姆空军基地中还有由十二架崭新的马丁“167F”型轰炸机组成的一个空军轰炸机大队,可以携带 200千克炸弹攻击水上目标,是法方唯一可以进行对舰攻击的空中力量。不幸的是,它们中的大部分直到法国战败时还装在北非港口中的仓库里。由于零件及训练的缺乏,它们在装备部队后极少飞行,更谈不上作战演习,这使得法国轰炸机的战斗力大打折扣。另外一些飞行器主要来自法国舰艇携带的水上飞机,它们被用于侦察或引导射击。
英军的空中力量则来自“皇家方舟”号的舰载机。按照1940年的常规配置,它装备有“剑鱼”式鱼雷轰炸机30架、“贼鸥”式轰炸机12架以及“管鼻燕”式战斗机12架,相比法军,英军的飞机数量可谓不少了。然而,其中最多的“剑鱼”式却是老掉牙的双翼飞机,尽管低速机动能力较为出色,但它们的落后性能远非法国战斗机的对手。“贼鸥”式虽然性能比“剑鱼”好不少,可面对法国战机它们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相比较,只有区区12架“管鼻燕”式堪与“H-75A”型战机作战,但它们的数量与法国战斗机一样多,而在性能上与后者还有不小的差距。
这样看来,双方的空中力量都很有限。法国人可以夺取制空权,但仅仅是防御性的;英国人可以发起空袭,但不得不面对法国战斗机的威胁。因此,制空权显示出的作用在这一战斗中的作用并未体现得那么明显。尽管如此,盟军也曾试图争取达喀尔的空军(即最初的劝说行动),却遭到失败。
然而在23日的战斗中,英国轰炸机却能长驱直入,对法军舰艇造成巨大威胁。事实上,是法国人自己放弃了夺取制空权的机会。在“自由法国”飞行员被捕后,他们机智地夸大军情,俟机宣传盟军的强大与戴高乐将军的主张,把不了解盟军舰队构成的基地指挥官唬得大吃一惊。而“自由法国”潜伏在达喀尔的特工也发挥了作用,他们到处游说,甚至在城内发起了一起小规模的暴动,动摇了部分殖民地当地部队的军心。加上布瓦松将大部分精力放在达喀尔港和港口要塞的防御,无暇顾及十几公里外的空军部队,瓦卡姆基地中的军官们决定宣布中立立场,不参与战斗。
布瓦松这下可吃了大亏!在23日的作战中,达喀尔守军几乎是在空袭中完成每一次射击的,各个目标都受到了英国轰炸机的轰炸。为了侦察敌情,他们只好放下舰艇上的水上飞机,为舰队进行落弹观测。24日晨,法国舰队再次放出两架水上飞机获取盟军动向信息,它们在侦察中遭到英国舰队中巡逻的“剑鱼”式轰炸机的拦截,由于“剑鱼”式糟糕的速度,两架飞机还是安全地带回了情报。拉克鲁瓦上将向布瓦松要求空中力量支援,而布瓦松也对法国空军的临阵倒戈颇为头疼。24 日,布瓦松向瓦卡姆空军基地下达命令,令其迅速升空,夺取制空权,保卫达喀尔港。到这时,法国空军的军官们才真正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于是,“H-75A” 型战斗机迅速备战升空。真正的空中交锋就在这种戏剧性的前奏后开始了。
上午8时20分,英国舰载机开始行动。英国人还沉浸在能够与昨天一样长驱直入的美梦中,6架携带250磅炸弹的“剑鱼”式鱼雷轰炸机没有获得任何护航就向 “黎塞留”号发起了攻击。但它们投下的炸弹中只有两枚靠近了“黎塞留”号。它们随即遭到法国柯蒂斯“H-75A”型战斗机编队的截击。面对性能好得多法国战机,英国人老旧的 “舰鱼”式被迫丢下所有炸弹,仓皇逃命。在法国空军的第一次作战中,起飞的6架“剑鱼”式轰炸机有4架被他们击落,5名英国飞行员在坠机后被俘获,法军在空战中获得全胜。法国空军的变卦也震惊了坎宁安中将。尽管如此,由于24日的大雾天气,英国舰载机在实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仍然可以偷偷出动袭击法国部队并为主力舰提供射击校正支援。
9时40分,“黎塞留”号因炸膛事故主炮停火。在此危急关头,几架马丁“167F”型轰炸机在法国飞行员生疏却勇敢的驾驶下升空,对英国舰队展开空袭。由于缺乏经验,轰炸机投下的200千克炸弹无一命中,而英国舰载机的反击与防空炮火还击落了一架护航的“H-75A”型战斗机。法国人不得不退回基地。该日法国空军的行动到此结束。
25日晨5时30分,瓦卡姆的“猎杀大队”的5架 “H-75A”型战斗机早早地升空,抢在英军之前控制了天空。此后,他们几乎完全掌握了制空权。一小时后,一架前来侦察的“剑鱼”机被法国战机击落。不久,重巡洋舰“澳大利亚”号放出一架水上飞机,但刚刚起飞就再次被击落。此后,英国舰载机再也没有展开行动,因为一旦贸然升空,等待他们的只有一场屠杀。 9时30分,“M”舰队在坎宁安中将的命令下撤出外海,随后向南驶去。法国空军进行了达喀尔之战中的最后一次作战。3架马丁“167F”型轰炸机奉命出击,对撤离中的英国舰队展开空袭。但由于飞行员经验不足以及机械故障,投下的炸弹只有一枚落在英国舰队阵型里,而还有一些甚至差点炸到己方的巡洋舰。就这样,双方空中的作战又以这种黑色幽默结束。
九、结束
25日上午11时30分,远在伦敦的温斯顿·丘吉尔正在主持一次作战会议。会间,早晨在达喀尔的作战报告从海军部送到。丘吉尔原先希望继续行动,但面对主力舰的损伤与维希政府宣战的威胁,他不得不向现实妥协。内阁一致同意,终止“威慑”行动。
下午1时27分,丘吉尔以内阁名义向“M”舰队发出电报:
根据目前所有我们获得的消息,包括“决心”号的受创,我们决定放弃进攻达喀尔的计划,因为如果继续作战,我们显然将遭到更严重的打击。除非还发生了什么我们还尚未获悉的情况,使你们打算强行登陆,否则,应就此罢手。请用“最急”电报通知,你们是否同意这样做。但是除非情况转变得完全有利于我方,否则在未接到我们的答复以前,不应真正开始登陆。如果放弃这一计划,我们将尽力用海军掩护杜阿拉,不过我们不能保护在巴瑟斯特的戴高乐的军队——如果他们还在那里的话。我们现正考虑向弗里敦调派援军的问题。一俟接到你们的答复,我们即发出如何处理其余的部队的指示。
坎宁安中将与戴高乐将军也别无他法。他们回电表示道:
同意终止行动。
在同一时间,英国政府通过广播向全世界宣布,他们将不再攻击达喀尔。“M”舰队与8000名陆战队员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最初的集结地弗里敦。“威慑”行动以盟军的失败宣告结束。
十、后记
达喀尔之战是法国海军在二战期间最为顽强出色的一次作战,不幸的是,这也是拥有两种不同的国家意识的同胞之间的悲剧。
面对优势的英国舰队,达喀尔要塞与法国海军部队并没有出现像陆军在法兰西之战中的崩溃与厌战。他们在家仇国恨的指引下,利用意志与智慧,以达喀尔港有利的防守地形及多种多样的进攻方式顽强抗击着敌人,最终获得了胜利。他们曾经一度失势,却从未放弃。海空军的绝地反击最终葬送了敌人——却也是他们同胞与盟友——的希望。维希政权为此大肆宣传了一番,无数祝贺的信件被送到布瓦松与达喀尔的勇士们手中。1942年11月,达喀尔与达喀尔舰队终于加入盟军阵营,统一到了戴高乐将军的“战斗法国”旗下,为祖国真正的解放而奋斗。
对于盟军而言,从一开始,糟糕的情报和保密工作就使行动丧失了和平解决的希望。之后,他们又错误地估计了形势,特别是低估分遣舰队到达后给整个达喀尔带来的影响,也没有好好把握几个本可取得胜利的机会。
戴高乐的国际声望在达喀尔之战后再次跌落谷底,各种舆论将行动失败的责任全部加到他的身上。他回忆道:“我则呆在狭小的船舱中,在一个热得无法忍受的港口里,着手研究在那些感到恐惧后进行报复的敌人与遭到失败后感到震惊的盟友中对这次失败的反应。”但“自由法国”仍是不可动摇的,丘吉尔并没有抛弃戴高乐,反而对他在战斗中表现出的坚毅与对同胞的热爱更具信心。9月28日,首相在下院发表演说:“……所有发生的事情只是加强了英王陛下的政府对戴高乐将军的信任。”
坎宁安中将率领的英国舰队在战役中独立承受了更大的压力与损失,虽然他们尽力奋战,但最终因舰队对炮台的天生劣势以及达喀尔守军简单而实用的对策只能无可奈何地离去。行动失败了,但比行动本身更让丘吉尔担心的维希政府宣战一事并没有发生。作为对攻击达喀尔的报复行动,在24日与25日两天,维希法国轰炸机对直布罗陀进行了大规模轰炸——不过造成的损失却很有限。随着法军战胜的消息传到维希,进一步的报复行动也被达尔朗制止。于是,这场不宣而战的军事行动就这样被双方私下里了结了。
尽管丘吉尔一如既往的信任戴高乐,但行动的失败仍造成了一次危机。1940年12月,英国情报部门以泄露“威慑”行动机密、私通维希政府等指控逮捕了当时“自由法国”唯一的海军高级将领、“自由法国”运动的创始人之一,埃米尔·亨利·米塞利埃海军中将,引发了自创建以来“自由法国”与英国的第一次严重对立。事件最终以释放海军中将与道歉结束,但对于米塞利埃而言,这才是与戴高乐冲突的开始。
在“M”舰队方面,三艘主力舰中“皇家方舟”号与“巴勒姆”号在之后的战争生涯中相继战沉,只有“决心”号看到了战争胜利的曙光。虽然“威慑”行动遭到失败,但维希分遣舰队的也因这次战斗被成功拖住,不能继续前往赤道非洲进行游说。未能登陆的8000名士兵有力地支援了盟军的中非攻势,洛林十字得以覆盖整个法属赤道非洲。
达喀尔之战中法军的主角,不能行动的“黎塞留”号战列舰在此战后一直待在达喀尔,直到盟军发起“火炬”行动占领西北非。1942年11月,达喀尔总督布瓦松接到命令,停止与盟军的抵抗。分舰队也在倒戈的达尔朗的命令下转向盟军。最终,“黎塞留”号加入曾与之对抗的盟军,在“蒙特卡姆”号与4艘美国驱逐舰的伴随下前往美国纽约,进行大修和改装。之后,这艘代表法国海军骄傲的巨舰继续驰骋在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上。“乔治·莱格”号与“蒙特卡姆”号也在接受改装后继续驻扎在已属于“战斗法国”的达喀尔港。
1944年6月,当盟军的号角再次在诺曼底响起时,参加行动的两艘法国轻巡洋舰负责压制奥马哈滩头附近的德军装甲部队,为光复祖国作出了自己的贡献。而为保卫达喀尔立下大功的“比奇角”号则没有看到祖国雪耻的一天。在达喀尔之战后,它返回了维希法国海军总基地土伦港,随后又被派往马达加斯加。1942年5月5日,在英军对该地发起的两栖作战中,“比奇角”号再次试图出港袭敌,但却被英国舰载机发现并击沉,79名舰员全部阵亡。不过在此时,艇长朗斯洛和他的艇员们早已作为维希的战斗英雄离开了这艘潜艇。
1945年9月2日上午9时,日本投降仪式在东京湾内的美国战列舰“密苏里”号上正式举行。在大洋的另一侧,飘扬着三色旗的“黎塞留”号与昔日仇敌、萨默维尔海军上将指挥的英国远东舰队一道加入了蒙巴顿上将在新加坡所举行的日军受降仪式,见证了战争的终结与胜利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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