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太尉传》

泥泞中的老虎

风尘遗梦从四库全书存目史部手打出来的。

宋赵起撰。起字得君，自称河汾散人。河汾地广，不知其里贯何所也。其书专记龙骧四卫指挥使知延州种谔事迹。谔为世衡次子，与兄古、弟诊号“关中三种”，颇著威名。《宋史》附载《世衡传》后。起所叙述，较史加详。末云“次其行事，作《种谔传》”，而此本前题《种太尉传》。考史不言谔官太尉，此传亦无此文。盖自唐以后，武臣显贵者往往加至太尉，遂习为尊称，不必实居是职。如李煜归宋后只为特进陇西郡公，而徐铉奉诏往谒，乃语阍者，称愿见太尉。盖当时流俗有此等称谓，意其犹宋人旧题也。史称谔虽名将，而喜事贪功，实开永乐之衅。今《传》中无贬词，殆亦不无溢美矣。

◇◇，字子正，京兆人。叔祖放以道隐豹（？）林，真宗以征【缺】宝元间，号为良将。治平初，翰林学【缺】材堪将帅，以国子博士换授西【缺】路兵马都监。经略使陆诜奏公【缺】路蕃部◇◇。二年之任，公推牛【缺】间隙。四年春，满堂大◇朱令【缺】欲以不至◇之。公曰：“彼归而【缺】以景询对，易彼必不至，谍者”【缺】曰嵬名山，与其◇沙遇啰部落【缺】轻其与羌妇伪叛入虏，报名山【缺】锦囊盛断发◇诏转运使薛【缺】赐黄金二百两，白金一百两，名【缺】降期，公命大阅，悉发所部藩汉【缺】抵大里河。士卒疑不敢进，公跃【缺】南离思曲城中举火◇应。黎明【缺】老幼部族四万五千一百口【缺】令因山岩堑缚◇为楼橹。局【缺】城下据鞍惶骇曰：“得吾城三”【缺】倾之，陆公持节诏公入延安计【缺】来介◇去。会日旦，晏独与麾下【缺】虏闻公去，悉发兵十余万出绥【缺】夜抵怀宁，迟明，夏兵大集，公登城【缺】有饥疲色，待其衰懈，可令碎于◇◇之间。命都◇检燕达、解贵开门济师，分左右角，公自居中。为二将令曰：“当听我金鼓缓急为进退节”又谕城守秉白◇张布囊，俟合鼓噪以助军声。公遂出会敌。数十骑持火炬燔吾佛寺，公令刘宝昌等五十骑驰斩而还，皆厚当◇◇之。又使降酋嵬名山以百骑尝之，立◇◇熟酋◇◇◇部落巡防，闻寇至矣，羌势内外震动。公鼓行以合之，及◇祠谷，左右两角掩至，战守齐奋，追斩二十余里，得七百级，马五百疋。明日还绥州，折马山独以三千骑当敌剧锋五六万骑，遂败小豆原。或者以公擅兴兵取绥州，具狱长安，令械而拘之。公怡然引伏，无一语呈人，以分其谤。已而特赦下陕西，公坐削四官，随州安置。明年，大丞相韩琦宣抚永兴尽得绥州利害，城遂不弃，因改曰：绥德城。后数月，以西京左藏库副使起公为商州都监，以母忧不拜。


熙宁三年秋九月，夏人犯庆州，并围七寨，官军不利，朝廷以参知政事韩绛宣抚陕西，以公鄜延路兵马都监，复知青涧。寻迁皇城副使、本路兵马钤辖。冬十二月，议修啰兀城，东北通三寨，接河东，以合秦晋辅车之势。复尽欲取襟带全利献之王府。四年春正月，师由绥德◇抚宁◇◇。夏迎降拥路，◇裘辫发语言：“兠离公劳俫抚慰”，应接不暇，左右有请去兵仗者，公笑曰：“今日正为王师开纳洪济之特，奈何以内诚不◇反疑之耶？”贼酋都啰马◇聚兵马户川，公以轻兵两千潜出击破之。明日，遣裨将吕真率千骑掠银州川，适天风尘坌四◇，贼众◇不敢复出，遂城啰兀。几二十八天，大小四战，斩首一千二百级，降口八千四百人。遣游掠四出，分探窖藏。时官军两万人，食县官米才二斗二升，刍六束，因粮之利，古今出师罕得其比。六◇，韩绛以庆州兵叛还节制于经略府。公◇罢其兵◇，闻之，遂出陷抚宁。经略使赵卨请弃啰兀，公再得罪，黜汝州团练副使，复贬贺州别驾、潭州安置。

八年春，以礼宾副使召对，授河北第二十八将，驻定陶。九年春，改知岷州，◇洮东安抚使。下车召集离散宁缉商◇◇内帖◇。冬十月，董毡将鬼章聚兵泠丁谷，胁诱瓜家族。公计之曰：“彼必有外来为乱者。”因授粮曰：“索于鞠场中”，果有重甲怀兵而入者。得两百人，悉斩以徇。夺其马械赏战士。诸部畏若神明，不敢复二。十二月，鬼章盗寇铁城，降戎弊厮、◇禄厮结族皆应之，欲东南摇青唐。公阴将掩之，会走马承受康识抚问回，乃行送十数里，至精精堂，犹发余兵岷，示无出掠意。乘夜，以锐卒两千趣铁城，鬼章重兵在西谷中，公先命精骑断其后。始明，薄城会战，公蹑从者肩，登城东南隅挥剑大呼，僚吏蚁付附，遂破之。斩首八百级，取大首领厮铎弯，鬼章遁去。以功迁引进副使。


十年春三月，入内都，都知李宪以五军进讨六逋宗、讲珠等城。姚麟、孙咸宁以泾原兵马为先绛，夏元象、刘昌祚以秦凤兵为殿后，苗授、王君万以熙州兵颖中军，韩存宝以河州兵为右军，公领岷州兵为左军。是战，以存宝对敌冷鸡朴新破景思立，威势方震荡河湟。矢石接，前行却，存宝不能支，驰报中军府。公批掌为麾从刘琉辈曰：“存宝轻而寡谋，败乃公事矣！”中军府始不欲任公，知事急，召公。公至，徐分劲弩五百，先扼六逋宗左右三谷，次命熟酋包顺以五百骑，合姚麟五百骑，杨万以短兵五百人殿，旁趣不意。自辰至申，大会其众，擒冷鸡朴，李密撒，掠诸河曲而还，斩首一万级，公军独得七千，遂加东阁门使、文州刺史。秋七月，鬼章屯叠州，合董毡谋报六逋宗之役。公请伐其谋，以夺彼◇◇不从◇。乃使人间路刺杀使者，夺其书，彼计遂解。公又疾◇致政◇三上弗许。乞便郡，得泾州，寻后移权鄜延路副都总管。


元丰四年，夏人以母梁氏幽其主秉常，边臣请讨其罪。秋七月，召◇◇门状，命公以经略副使同经略使沈括进讨。上出御府白金一万两资其军◇◇河东。◇◇兵皆受约束。羌觉其谋，迫种落内徙。公闻，亟出驻绥德，遣诸将招纳，以破其心。朝廷责公轻出，趣令公还延安，遂改令入内。都知王中正统河东麟府兵，复以公隶焉。九月，诸道兵◇告成，公以麟延及畿内十六将，人马九万七千为七军。（小字模糊不清）十四日，讲武于东川李宾谷。十五日，戊戌丑正三刻斩祭寡鼓而行。由绥德◇无定川，顿兵米脂西南原。遣人谕祸福贼中，不即决。翌日，分部◇之。居三日，觇骑还，称贼十数万出无定川◇趣吾军，东西二道出马户谷、米脂岭。彼以东西兵为声援，在川皆骁果善战之士。公先令后军沟其城门，使缓急城中不得发。次以前军及熟羌循伏两山下，并谷中以左右军、中军阵而待之。是日，晨朝埃雾，四合旌旗，前后不相辩。少选虏骑直呼，如流水◇川而下。曲珍以前军接敌，羌势捍捩，几不可遏，已犯右军帐下矣。高永能执短兵断其徒为二，诸部鼓噪◇◇尘◇◇声响震山谷。日色渐上，雾稍散，已奔丧。左右二道◇方至。◇◇◇林林映蔽山野间，望风皆狼狈而遁，夹河追斩二十里，流胔浮尸栉比而下，血染银川，为之尽赤。当战擒其伪枢密都案吃多结等六人，斩首一万级，◇牛羊◇数万。退而陈其杀获于城下，又以斩◇◇◇◇◇其守裨者，诸军气振，以银牌都诸将攻愈急。王湛自东南隅◇城，覆其楼橹；王明以帐前兵构牌革为伏兵洞，薄其南门；慕容令安督云梯乘其西南隅。会距◇成矛楯攻守，上下相接，城中洵洵益危急。守酋伪钤辖令介讹遇率其属一万四百六十四人降，公会僚吏诣令介居置酒高会。明日，捷奏，上喜甚，诏书美之，乃解王中正节制。兵次永乐，◇谍者报羌众盘◇左右山谷，约中夜举火号以劫主帅。公先期令诸将举火，鼓噪以夺其谋，贼遂溃去。明日，驻兵麻家平，粮道不给，转运使李稷入塞督辇运，曲珍护之。遇抄粮羌众，斩首五百级。石舜臣以宁陵第三将殿军，士乏绝，因以遁散。公徐行营垒，案视疲曳，贷以银绢，令具剂粮，稍稍复集。公遣李仪偕介讹遇先大军招降。仪难之，公曰：“吾以推赤心置其腹中矣。”至蒲◇山以五百骑获其七百级，并降口数万人。而众寡势◇，仪虑虏有◇心，乃解鞍示◇虏，竟不敢动。明日，援军至，几十有二日，稷竟不属，遂进军。日令游骑四出，搜索为行军馈。十一月十三日，至白池，会天书令班师，公遍视士卒，皆累累有饥色。夜召诸将议于帐中，乃叹曰；“进有坚◇，兵无宿饱。虽霍骠姚何以蹈绝域。”遂出怀中诏书。虑羌觉蹑之不得还，乃悉帐下降人衣以锦袍，善食而遣饬之，曰：“为我语梁氏，后三日，当会兵河上矣。”夜半，引发由铁斤半，八日而出塞门。虏得谍者，谨兵河上，◇马以待，居二日方觉，追之弗及。初◇◇来◇后◇宗礼为寨主，书空头宣令于党子谅权◇合寨主李◇权◇◇寨，李仪权葭芦寨。及还，◇诸寨皆之悉如先计。


十二月四日，至自延安，斩首一万五千级，招降一万四千九百一十人，下州三（银、夏、宥），复城一十一（小字模糊），因粮十五万◇◇◇◇石十万，头上遣中贵人赐貂鼠裘，授凤州团练使，令子朴齐取横山文字赴阙。上召见，大悦，授以阁门◇候时并塞兵◇分屯，以曲珍绝之，讨张香川一带人户，令李仪五百骑济伏落津◇河北渡天浑，夜入葭芦，斩首两百级。衡山之势一日隐然倾其东南隅，自明堂之南遂无虏帐焉。朝廷意从李宪策，自泾原役兵百万进筑十五城，以趋灵州。俾公经略渭州以办其事。公至长安，表与主帅不合，复陈横山劲兵良马之地，请先城银州，次迁宥州于乌延，次城夏州。三郡鼎峙，然后北城盐州，据乌白二池。后修折◇合◇则夏人之墟◇地矣。章一十上，诏始从之。复公延安，言者◇公出帅西舍塞门之直，东就绥德之迂，师老粮绝，殆无成功。公曰：“拔人之国，先攻其强倾者。羌重兵据门口流石州，监军司米脂之胜众遂瓦解。兵法喻以破竹先破其节，数节之后，迎刃自解。故为◇直之言者，弗查兵◇之先后耳。”及徐勋事降授文州刺史。

五年，经略使沈括请城银夏，朝廷遣徐禧计议，先修永乐城。秋八月二日，同经略沈括、转运李稷发自延安，二十日至永乐原，遂城永乐。九月八日，羌众三千余，◇循城而下。倾之，复去。括奏羌众见王师整而退。神宗◇曰◇◇◇◇彼来未战，岂肯轻退，必有大军继之矣。比论之，已不及。九日，永乐谷、无定川旌旗兵甲尘埃◇天而至。老将军高永能请迎而击之，以◇羌势，譬如◇也。◇击其头则后当自退。禧不从，◇◇列◇◇及众追城下，气已夺，遂不能军，注汗如◇，手麾◇◇，口称◇降◇嗫嚅而已。二十日，永乐城陷，公闻破泣而下，因怏怏不自释，尝谓亲宾曰：“禧辈死，朝廷必难其事，吾功业竟不就矣。”


六年夏四月六日，寝疾，终于延安府第，时其五十七。公取绥州，城啰兀，拔米脂。十五年间◇◇◇◇◇三被迁，辄流离沮辱忧患相仍，毅气益凛凛，志不少衰，功业之蕴，弘之岂非有素耶？然议者但恨用不极其材，以此为可惜。至于轻财重诺，信赏必罚，每遇重敌，老师宿将喘喘相顾，殆然无人色。公安然自若，措呼如常时，未或见辞气坐勋，已而克捷，无不如志。其持重如周亚夫，严整如李光弼，材气自任如魏延，能伺虏情如祖狄，士乐为之用如李广，此其材性之大略也。然而事多数奇，流落不耦，平生类广者犹为多焉。故功疑事济，变生龃龉，岂◇于料人拙于谋己耶？不然◇栖难安，孤根易摇者乎？故慨然次其行事，作《种谔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