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Nick 于 2015-3-22 23:20 编辑
三、赖希施塔特公爵
生长在巴黎杜勒伊宫的小拿破仑,自1814年春天开始将在维也纳的美泉宫里成长了。1817年的《巴黎条约》已确认他无权继承帕尔马。1818年,他被封为赖希施塔特公爵——一个波西米亚地区的封号。梅特涅和弗兰茨一世希望将小拿破仑改造成真正的奥地利亲王。他有了一个德国名字“弗朗茨”(Franz),取自他的外祖父弗兰茨一世。奥地利宫廷封锁了一切与拿破仑和波拿巴派有关的通信。小拿破仑以为路易十八偷了他的玩具,它们后来被依样送到维也纳,只是玩具上所有与拿破仑相关的记号都被抹去了。那些当初陪着孩子来到维也纳的法国教师、保姆和侍从,包括孟德斯鸠夫人在内全都在1815年被遣返,换成清一色的德国人。临别前,梅内瓦尔在询问他是否有话带给父亲,4岁的孩子答道:“梅内先生,请告诉我的父亲,我依然很爱他。”孩子的保姆、马尔尚将军的母亲偷偷剪下了他的一缕头发。后来拿破仑被流放圣赫勒拿岛,收到这缕头发时如获至宝,以为“重于千金”。 玛丽-路易丝大多时间生活在帕尔马,梅特涅派去的侍从武官奈佩格(Neipperg)很快让她成了自己的情妇,自1815年起她再未与拿破仑有过通信。弗朗茨不被准许到帕尔马去,玛丽也绝少来看望他,这对母子在1815年到1826年之间只相见过4次。父母都在世上,孩子却形同孤儿,不过哈布斯堡家族并未冷落他。弗朗茨长着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惹得外祖父喜爱,皇后卡罗琳-奥古丝塔(Caroline Augusta)也对他视如己出。他拥有一个大房子,还配备了一大群随从。用餐时他坐在外祖父的身边,还常常去他的书房。弗兰茨一世为外孙提供了一流的教育。小拿破仑虽然不是最天才的学生,但是聪明、好学、机敏且公认的魅力非凡。他的老师迪特里斯泰因伯爵(Count Dietrichstein)说:“当他想要表现出友善的时候,没有什么比他的神情与谈吐更迷人的了。”
尽管没有人告诉他有关拿破仑的信息,小拿破仑从未忘掉父亲与祖国。据说,有一次来访的奥地利军官列出了当世三位最好的军事家,年幼的弗朗茨打断他:“我知道你没有提的第四个人。”“那是谁?”军官问。“我爸爸!”说完便拔腿就跑。老师发现:“他对往事知悉颇详,但是他缄口不提那些。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做到这点,实属不易。”就像他的父亲,小拿破仑是个天生的士兵。克雷斯顿(Dormer Creston)写道:“他在6岁的时候就想要一套军服,一套真正的小号军服。后来当他得到一枚士官徽章的时候,简直欣喜若狂。他在皇帝的房间外站岗哨,向皇宫里的每个人举枪致敬。”8岁的时候他就明确了自己的生涯规划。1820年起,他结束初级教育,开始了军事训练。课程包括战略和战术、德语、意大利语和数学,以及跑跳、游泳、摔跤和骑马等体育锻炼。拿破仑于1821年在圣赫勒拿岛去世,他的老师奉命告知他这一消息:“我选在了夜晚的寂静时分,他流的泪比我想象的要多,不像是一个与父亲久未谋面的孩子。”玛丽-路易丝写信对他说:“你的悲痛之深当不下于我,因为要是你竟忘记孩提时他对你的万般疼爱,那就是忘恩负义之辈了。你该努力效仿他的种种品德而避开毁了他的暗礁。” 小拿破仑的军事生涯正式开始于1823年夏天,成为一名军官候补生。每当他窗下的院子响起军号和军鼓的声音时他都为之一振,士兵们迅速而精神地列成两队、与哨兵交换口令的样子令他无比着迷。军乐队的鼓与小号成了他唯一喜爱的音乐。他逐渐成长为一个聪慧、严肃而目标明确的年轻人,高挑削瘦,有着蓝色的双眸和浓密的金色鬈发。他最好的朋友是巴伐利亚的索菲亚公主;公主长他六岁,按辈分是他的姨母,两人常常待在一起长达几个小时,虽不免有流言蜚语,尚无证据表明两人有过恋情。小拿破仑曾向索菲亚表明志向,说自己“一定会热爱军旅生活,(他)会关爱他的士兵、带领他们行军打仗、在阅兵式上检阅他们”。
自打拿破仑去世后,老师开始告诉孩子更多有关他的故事;15岁时,他获准阅读拿破仑在圣赫勒拿岛上的随从们发表的作品,包括拉卡拉斯的《圣赫勒拿岛回忆录》以及古尔戈、蒙托隆的作品。这激起了他对父亲强烈的崇敬与思念,在给玛丽-路易丝的信中他写道:“我正在尽力弥补失去的岁月,为的是让你,亲爱的妈妈,在回来时能看到较完善、较高尚的我,从而使你想起父亲的品格。一个刚进入军界的年轻人,从哪里能找到比父亲更完美、更令人称赞的楷模?他的坚毅、勇敢和精力充沛,以及非凡的军事才能都是我该学习的。”当1828年玛丽-路易丝来维也纳时,弗朗茨已经是一名蒂罗尔猎兵中尉了。她发现17岁的弗朗茨已经接近6尺(约183cm)高,“简直是个巨人”。母亲停留在维也纳期间,他被外公提升为轻步兵连上尉。玛丽-路易丝赠予他一柄拿破仑在埃及时持有的弯刀,它被加入了他珍爱的军事书籍和武器收藏中。后来,奈佩格在1829年去世;玛丽-路易丝与他生下一对子女的情事被公诸于世。弗朗茨向朋友吐露衷肠:“要是约瑟芬是我的母亲,我父亲不至于落得个葬身圣赫勒拿岛,我也就不会在这维也纳了。我的母亲善良,但太软弱。她不是我父亲应有的那种妻子。” 如愿成为军官的弗朗茨急切地想要摆脱宫廷生活。他在1829年夏天参加了弗赖斯基尔兴(Vraiskirchen)营地的军事演习,但考虑到其健康状况,仍然不许全职服役。虽然他热衷锻炼,尤其善于骑马,但是天生体弱。仆人们注意到他总是咳嗽,频繁地感冒、受风寒甚至发烧,这很可能是哈布斯堡家族遗传性的肺结核症状。
这一时期,弗朗茨孜孜不倦地学习着他父亲的历史。在一封给母亲的信里,他称赞了尚布雷(Chambray)撰写的关于拿破仑征俄战役的著作,并说:“我期待有朝一日俄国入侵奥地利,让他们也经历同样的撤退。不同之处在于,我们是用勇气而非寒冷将他们赶回冰天雪地去”。年轻的弗朗茨结识了一位34岁的奥军少校普罗克施-冯-奥斯滕(Prokesch Von Osten),他崇敬拿破仑,曾参与1815年的行动并写过滑铁卢战史。两人成了忘年之交,普罗克施为弗朗茨的知识所折服,他在给朋友的信里写道:“我敢拿生命打赌,他比我们这些将领中最聪敏的一个还要懂得战争的艺术。他活跃的头脑、判断力、清晰的思维、务实的才智,无不令我吃惊。”1831年1月,弗朗茨第一次来到英国使馆,经人引荐见到了马尔蒙元帅。马尔蒙曾跟随征战拿破仑二十余年,这让他激动不已,希望能与元帅一同讨论父亲的军事征战。马尔蒙欣然同意,在梅特涅的首肯下,两人在3天后第一次会晤,前后一共会面17次。末了,他赠予马尔蒙自己的画像,画上的他正凝视着拿破仑的胸像。与马尔蒙的交流对小拿破仑影响巨大,让父亲“在他面前鲜活起来,不再只是一个记录在史书里的人物了。”奥布里(Octave Aubry)认为小拿破仑是在通过父亲的身影寻找自我。他曾宣称:“我人生的基本目标,就是要证明自己不辱父亲的名声。”他有许多习惯都像他的父亲,特别是他低头思考时背着手来回踱步的样子。而马尔蒙回忆起他的外貌,则感叹道:“他的眼睛比拿破仑的小些,更深陷些。但跟父亲有同样的表情:同样火一般灼热,同样的精力充沛……他的前额也叫人想起他的父亲。另外,脸的下部和下巴,也很像。他的脸色皮肤也酷似年轻时的拿破仑:白皙中略带苍白。” 1830年3月,他在宫中参加了军事学院的考试,从而完成了正式教育。他在7月成为拉梅灿-萨林第54团(54th Lamezan-Salins regiment)的一名营长;11月,他如愿晋升为中校,并调去拿骚公爵的第29步兵团,驻守于布伦(Brunn),准备来年春季全职为军队服务。这是小拿破仑第一次脱离美泉宫外出冒险,有三名军官被委派在他身边,分别是参谋长哈特曼伯爵将军(General Count Hartmann)以及德-莫尔男爵上尉(Captain Baron de Moll)、约瑟夫-斯坦代斯基上尉(Captain Joseph Standeisky)。
这一年,以法国的七月革命为发端,比利时、希腊、意大利等地纷纷爆发起义。波拿巴王朝的支持者视之为复兴的良机。拿破仑的长兄约瑟夫去信梅特涅和弗兰茨一世,陈述拿破仑二世登上法国皇位对奥地利的利好。法国的波拿巴派也活动起来,斯特拉斯堡的将军已经同意将会派兵保护皇子到巴黎。可事实上,他们连把皇子带离维也纳都做不到。自从小拿破仑被掳到维也纳,十多年来,波拿巴的支持者就一直将他视作希望,尤其在拿破仑去世之后。但是美泉宫里的弗朗茨根本无法收到这些信息或是与外界联络。梅特涅的这一政策收获了成效,梅内瓦尔致信约瑟夫说:“人们对这个年轻的亲王一无了解,这就大大损害了他的事业。” 小拿破仑在长到青春叛逆的年纪后曾说:“倘若法兰西呼唤我,我就会去。”而若不能返回法国,他表示愿意效仿欧根亲王成为奥军中的法国名将,不辱没父亲的声名。后来他也告诉过普罗克施,“他忠诚于奥地利,但绝不会对法兰西兵戎相见。”弗朗茨在维也纳的上流社会中颇受欢迎,他聪明又有风度,总是衣冠楚楚,且相貌堂堂,常有女人谈起他。欧洲的君主们担忧这位公爵将再次复兴波拿巴王朝。但奥地利绝不会允许他涉足政治,梅特涅还把他当作与法国讨价还价时的筹码。当奥军启程去意大利镇压起义,弗朗茨请求外祖父让他的营一同前往,但这位君王拒绝了,这让他大失所望。“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焦虑。”普罗克施说道。 弗朗茨受此打击,消沉了一段时间。随着冬天到来,他脆弱的身体又出现了问题。迪特里斯泰因伯爵建议让他去指挥一个长期驻守维也纳的掷弹兵营,这不仅是考虑到他的健康,也是为了把他控制在美泉宫的眼皮底下。1831年6月,弗朗茨得到了属于自己的部队——一个200人的营,隶属匈牙利第60步兵团;并且在荣誉军人院担任职务。他在阿尔斯莱加塞(Alslegasse)营地和阿尔斯莱尔-卡塞尔内(Alsler-Kaserne)集结了他的营,开始指挥操练。上任的第二天,他写信告诉母亲,自己现在每天清晨4点起床,长时间骑在马背上。卡斯特洛(Andre Castelot)写道:“他成为了一名出色的营级指挥官,对待士兵们严厉而公正。他火热的激情不久就吸引了长官瓦萨亲王(Prince of Wasa)。手下那些年轻士兵们很崇拜他。有一次,当他骑着自己的白色战马,缓缓经过士兵们面前,看上去是如此的潇洒、威严而勇武,他们忍不住打破军中的铁律,朝他欢呼起来。”
小拿破仑的健康状况日益恶化了。他总是在扯着嗓子向士兵下达命令后出现失声的症状。年轻的指挥官向医生抱怨自己“这讨厌的身体”,而医生则说他有“钢铁一样的灵魂,却长在一副水晶的躯体里”。他在被迫休息几周后重返军营。克雷斯顿如是描绘了他的心理状况:“他的生活处于希望与绝望的跷跷板上。有时他坚定不移地确信自己能够健康的活下去,而没过多久,羸弱的身体与面对病痛的无力又将他绊倒。”弗朗茨的士兵们仍然期待着他能带领他们赢取胜利,但他们的希望破灭了。1832年1月,他在一次军事检阅中感染了肺炎,不得不到霍夫堡(Hofburg)的公寓里卧床休息。他能做的活动只有睡觉,以及阅读大量的报纸、小册子和书籍。到21岁生日时他仍然在康复中,不过医生已经允许他外出骑马和上剧院。因为疾病,他的一只耳朵失聪了。有些人建议他搬到气候更暖和的地方去疗养,比如去意大利住在母亲身边。卡斯特洛认为是梅特涅否决了这个提议。他写道,梅特涅“没有必要毒死老对手的儿子,有一些作者曾这样指控他。他所要做的只需要让他自然死去。因为在1832年的初春,弗朗茨的病情还有挽救的可能……” 渐渐地,坊间和媒体开始讨论公爵的病情。5月22日,弗朗茨被马车送到维也纳,住进了美泉宫——这是他的父亲在1805年和1809年两次占领过的地方。病榻之上的他被弗兰茨一世提升为上校。他的堂兄路易-拿破仑曾经来信,希望到维也纳陪伴他;他获准读了这封信,但被告知这不会被允许。普罗克施在7月去罗马见了拿破仑的母亲,这位86岁的老人请求他捎信给自己的孙子:“必须尊重其父亲的遗愿,他的时刻即将到来,他会登上法国的皇位。”普罗克施不禁热泪盈眶——他知道此时,拿破仑二世已经时日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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