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的最后一战滑铁卢战役总结与研究

偶木散人

因为一直崇拜拿破仑，所以很长时间不愿意触碰拿破仑的最后一战滑铁卢战役的历史，以前遇到这段就基本略过。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开始看1815年战役的资料，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滑铁卢战役是非常具有戏剧性的，这也是这场战役充满魅力的原意。在一两年的时间里我搜集了几乎能收集到所有资料（其中大部分是英文资料），想在这里做一个对1815年战役检讨的专题，也希望和大家多多交流。战役本身过程的叙述不是重点，主要是想探讨一些有争议的话题和战役的得失，探明滑铁卢战役失败的原因。

偶木散人

滑铁卢战役在西方军事史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关与滑铁卢战役的英文书籍几乎每年都要出版几本，几十年来一直没有间断，我觉得一方面是因为滑铁卢战役是英国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场战役之一,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战役本身有太多的谜团,以致被后世称为滑铁卢迷雾。 有趣的是，造成滑铁卢迷雾的原因不是因为史料太少，而是太多的史料和见证人回忆，这些浩如烟海的史料很多自相矛盾，所以才造成了很多难以理清的谜题。由于篇幅所限，我在这个研究系列中将不列出参考书目，只列出事实和结论，对于有争议的部分，我会给予进一步的参考来源。希望大家踊跃讨论。

偶木散人

首先从1815年战役的用人开始说起，当拿破仑从厄尔巴岛归来，一个非常严峻的事实是拿破仑重新执政合法性的问题，因为皇帝之前已经正式退位，路易十八登上皇位很大程度上是法国人民在1814年主动的选择，注意这次政权的变更并不是在列强刺刀下威逼的结果。所以当拿破仑重新返回法国夺取政权，他依靠的只能是他的个人魅力和法国军中盛行的拿破仑崇拜，从法律上复辟是很难站住脚。换句话说，拿破仑得到的支持大多来自普通军人和中下级军官，就连法国人民普遍对复辟的支持都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强烈，更不要说上流社会了。这就带来一个问题，在1815年战争开始之前，拿破仑严重缺乏高级将领的支持，其中一个理由是大部分的拿破仑高级军官（主要是元帅）都已经向新国王宣誓效忠，如果他们重新投靠拿破仑会面临违背誓词和叛国罪的危险。 所以总共9位元帅拒绝为拿破仑工作，拿破仑昔日的参谋长贝尔蒂埃甚至宁可自杀也不愿意再为拿破仑效力（贝尔蒂埃自杀他杀尚有争议，主流意见认为是自杀）。事实上可追随拿破仑上战场的元帅数量非常有限。从战役结果来看，拿破仑选人是完全失败的，我们就来看一下如果重新选择会不会有不同的结果。

首先是达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拿破仑非常幸运，虽然大多数元帅不愿意再为他效力，但是拿破仑元帅中公认最有指挥才能的达武元帅在拿破仑归来后选择支持皇帝。可惜种种原因，拿破仑没有很好地使用好达武。很多人都在惋惜说如果达武在滑铁卢战场可能结果会怎样怎样，事实上不太可能。拿破仑失败以后曾经多次在脑海里重演滑铁卢会战，他表达过很多后悔的观点，曾经后悔使用内伊，后悔没带絮歇，甚至说过如果繆拉指挥骑兵他就会赢得滑铁卢会战，但是从来没有后悔没有带达武去滑铁卢战场。探究其中原因可能有二， 其一是拿破仑与达武个人关系不佳，这可能是最重要的原因。其二是1814年巴黎失守对拿破仑的打击太大，对于法国来说丢失巴黎等于彻底失败，所以达武坐镇巴黎可能是一个比较稳妥的选择，如英国的著名军事作家J. F. C. 富勒就认为达武留在巴黎的做法非常高明。拿破仑后来的确曾表示过应该派一名将军而不是元帅去掌管巴黎。如果真是这样，达武很可能会被派去指挥阿尔卑斯方面军对抗奥地利人的入侵，从而最有可能絮歇会被解放出来跟随拿破仑去滑铁卢战场。

偶木散人

对不起由于没有整块的时间来写作，所以只好一段一段地发，希望大家谅解。 下面接着说拿破仑的用人。 很多军事家都认为絮歇没有跟随拿破仑去滑铁卢战场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由于拿破仑在1815年战役中采取了一种新的战法，将北方军团分为左右两翼，拿破仑率近卫军居中，其作战计划是趁英军和普军没有汇合之前用两翼分别缠住对方两只军队不让其汇合，然后拿破仑率领近卫军加入其中一翼先摧毁敌人一只军队，然后再掉过头来集中消灭另外一只军队。 根据这个作战计划，拿破仑至少需要3位高级将领，1名左翼指挥官，1名右翼指挥官，1名参谋长，这三人应该都是元帅级别。实际拿破仑的选择是内伊元帅指挥左翼，格鲁希元帅指挥右翼，参谋长是苏尔特元帅，整套用人遭到了广泛批评。拿破仑自己事后并不承认自己用人失当，只是指责参加战役的元帅和将军有失水准。或许我们对拿破仑用人的批评多少有些事后诸葛亮，因为没有人事先知道内伊会在滑铁卢战役中表现得如此差劲，也没有人能预料到苏尔特作为参谋长表现很糟糕。但是面对生死攸关的一战，拿破仑事先确实过于求稳，在极为有限的选择下没有把最好的人才带到滑铁卢战场。 如上所述，如果絮歇随拿破仑出征，他和苏尔特两人中的一个会作为参谋长另一个会担任左翼指挥。拿破仑自己后来曾经说过他应该让苏尔特指挥左翼，这样絮歇很有可能担任参谋长。关于内伊，拿破仑征调他其实非常犹豫，内伊直到6月11日才接手指挥北方军团左翼，这个也是他在战役中指挥失常的原因之一，后面会详细提到。如果左翼由苏尔特指挥，很难预测拿破仑是否会征召内伊。如果内伊参加滑铁卢战役，他的最佳角色或许是指挥皇帝近卫军。

装甲掷弹熊

贝尔蒂埃之死研究最深入的是Strich的德文著作Marschall Alexander Berthier und sein Ende, nach archivalischen Quellen
英文里The American Campaigns of Rochambeau's Army第一卷第214-217页有详细描述
贝尔蒂埃在班贝格（Bamberg）和家人会面后就想返回法国，4月2日就向拜恩（巴伐利亚）首相蒙特格拉斯申请了离境通行证，5日和10日又申请了两次，但首相最终在奥地利干预下于13日驳回了申请，5月31日和过路的俄军将领萨肯吃饭，席间受了刺激，次日跳楼身亡
因此至少从贝尔蒂埃的举动看，并不能看出他的确不想回国效力

iron duke

偶木散人 发表于 2018-12-20 10:07
对不起由于没有整块的时间来写作，所以只好一段一段地发，希望大家谅解。 下面接着说拿破仑的用人。 很多军 ...

中央战略实在不能算种新的战法了，在十多年前的意大利就用了多次。絮歇的参谋长经历比起苏尔特（勒费弗尔，约瑟夫的参谋长），格鲁希（奥什，莫罗的参谋长）也就是半斤八两，换上去未必有多少区别。

偶木散人

装甲掷弹熊 发表于 2018-12-20 22:02
贝尔蒂埃之死研究最深入的是Strich的德文著作Marschall Alexander Berthier und sein Ende, nach archivali ...

关于贝尔蒂埃的死亡原因，我列出的是主流观点，并非基于某一篇个体的论述。从个人角度，我不太认可“因此至少从贝尔蒂埃的举动看，并不能看出他的确不想回国效力” 的观点。事实恰恰相反，在拿破仑厄尔巴岛归来，贝尔蒂埃没有第一时间回归拿破仑，他陪同国王流亡，并且在4月被拿破仑从元帅名单除名，当他发现国王并不信任他之后，他也没回归拿破仑，最终去了班贝格。其实在此期间，他有大把的机会和时间重新回到法国拿破仑身旁，可是并没有。 总体上看，他在拿破仑回归期间的选择是很犹豫的，被拿破仑除名，又不被国王信任，他的处境其实非常尴尬。我觉得他即使做出想回法国的姿态也很可能迫于拿破仑的压力，并不真是出于本意。另外需要注意的一点是贝尔蒂埃是获得拿破仑封赏钱财最丰盛的元帅（第二是达武），因此他的所作所为才非常令人怀疑。

偶木散人

iron duke 发表于 2018-12-20 23:41
中央战略实在不能算种新的战法了，在十多年前的意大利就用了多次。絮歇的参谋长经历比起苏尔特（勒费弗尔 ...

意大利战局规模较小，我相信既使采用过中央战略应该也是以师为单位，不过是战役规模。1815年战局是将整个北方军团划分两翼，从1805年至1814年，我不记得法军有这样的部署。另外拿破仑以往战术特点是以军为单位快速机动，在关键战役点汇聚形成打击力量。战前不分兵以及不在敌方选定的战场会战是拿破仑的两大原则，将大军分为两部分似乎与前者矛盾。

偶木散人

继续最后一段拿破仑的用人的分析。其实还有两位元帅拿破仑可以调用，一位是儒尔当，一位是繆拉。 儒尔当曾经在西班牙当过很长世间约瑟夫的参谋长，对参谋工作应该有一定经验，相比较苏尔特在参谋长位置上的糟糕表现，就参谋工作而言相信儒尔当不会比苏尔特差太多。至于参考意见，反正拿破仑基本也听不进去，所以苏尔特和儒尔当都不会对拿破仑的决策有太大作用。法军在西班牙的失利其中重要的原因是由于元帅们不听节制，与儒尔当本人的关系并不大，但是拿破仑从此对儒尔当失去了信心，不再委派他重要的职务。如果儒尔当充当参谋长，絮歇可以指挥法军右翼，这样法军两翼由苏尔特和絮歇指挥，格鲁希可以继续在拿破仑身边指挥骑兵，效果会好一些。繆拉的情况较为复杂，他本人愿意为拿破仑效力，但是拿破仑因为无法原谅他1814年的背叛而拒绝使用他。这点上说明拿破仑还是有血肉的人而不是曹操和斯大林这样的大枭雄，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团结一切力量尽弃前嫌赢取胜利才是最主要的。滑铁卢战役中最关键的错误是骑兵大冲锋的时机，这也直接导致了战役失败，如果繆拉在场指挥骑兵或许会改变战局。

装甲掷弹熊

偶木散人 发表于 2018-12-21 00:52
关于贝尔蒂埃的死亡原因，我列出的是主流观点，并非基于某一篇个体的论述。从个人角度，我不太认可“因此 ...

关于贝尔蒂埃的死亡原因，我列出的是主流观点，并非基于某一篇个体的论述。从个人角度，我不太认可“因此至少从贝尔蒂埃的举动看，并不能看出他的确不想回国效力” 的观点。事实恰恰相反，在拿破仑厄尔巴岛归来，贝尔蒂埃没有第一时间回归拿破仑，他陪同国王流亡，并且在4月被拿破仑从元帅名单除名，当他发现国王并不信任他之后，他也没回归拿破仑，最终去了班贝格。其实在此期间，他有大把的机会和时间重新回到法国拿破仑身旁，可是并没有。 总体上看，他在拿破仑回归期间的选择是很犹豫的，被拿破仑除名，又不被国王信任，他的处境其实非常尴尬。我觉得他即使做出想回法国的姿态也很可能迫于拿破仑的压力，并不真是出于本意。另外需要注意的一点是贝尔蒂埃是获得拿破仑封赏钱财最丰盛的元帅（第二是达武），因此他的所作所为才非常令人怀疑。

请列出具体参考文献，特别是

拿破仑昔日的参谋长贝尔蒂埃甚至宁可自杀也不愿意再为拿破仑效力

我觉得他即使做出想回法国的姿态也很可能迫于拿破仑的压力，并不真是出于本意

这两句的来源
英文里关于贝尔蒂埃的著述大多不完整且过时，即便Watson的By Command of the Emperor, A Life of Marshal Berthier，按照The American Campaigns of Rochambeau's Army编者的说法，也就是概述一下早先Derrécagaix的法文传记

主流观点？让·蒂拉尔主编的《拿破仑辞典》够主流了吧

为了阻止他（贝尔蒂埃）与皇帝重聚，同盟将他扣留。
pour l’empêcher de se rallier à l’Empereur, les Alliés le retiennent prisonnier.
Tulard J. Dictionnaire Napoléon. Paris, 1999, t. 1, p. 212.

许凯（Chuquet）够主流了吧，在他《历史研究》里一样主要参考Strich的Marschall Alexander Berthier und sein Ende, nach archivalischen Quellen一书，

不停有俄军路过，他站在窗户旁看着他们发出一声叹息：
列队行进没个尽头！可怜的法兰西，你要成什么样子？我却还在这里！
……
原因已然说明，我们不再对贝尔蒂埃如何赴死、为何去死一无所知。无穷无尽的俄军纵队在他面前走过，他已经厌倦了生活。哎！他们将要入侵并蹂躏法国，而他，贝尔蒂埃，被困在班贝格！他宁愿去死……真的死了。
Chuquet A. Études d'histoire. Paris, 1903-1920, 3 Série, p. 187-188, 189.

按照Strich此书整理：
贝尔蒂埃早在3月23日就在里尔就委托麦克唐纳回到巴黎后声明他也一定回国，决不流亡海外
3月23-29/30日，里尔-奥斯坦德-班贝格，行程800公里，几乎没有停留
4月2日、5日、10日连续申请全家回国
4月13日拜恩（巴伐利亚）政府拒绝发放通行证、软禁并严格管制通信
4月30日元帅夫人和子女回国途中被符腾堡以手续问题拒绝通行
5月31日萨肯赴宴
6月1日自杀

最有力的证据当然是负责在班贝格监视贝尔蒂埃的当地警察局长绍尔（Schauer）4月23日给蒙特格拉斯的报告（见Strich书第79页注释12，此人设法收买了贝尔蒂埃的仆从）

他十分忠诚于拿破仑的事业

顺便一提，关于封赏钱财
年俸最高的当然是贝尔蒂埃125万4945法郎，其次并不是达武91万0840，而是奈伊的102万8973（Six G. Les généraux de la Révolution et de l'Empire. Paris, 2003, p. 2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