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杰克逊和李的回击
詹姆斯·M·麦克弗森 [美国]
[出自《火的考验:美国内战及重建》] 1981
弗吉尼亚州的半岛和河谷战役
麦克莱伦向里士满进军
杰克逊在河谷
七棵松战役
七天战役
在死者与生者中间
联邦陆军与全面战争
第二次布尔河战役
弗吉尼亚州的半岛和河谷战役
随着弗吉尼亚1862年春季的来临,麦克莱伦将军在筹划一次用心良苦的侧翼行动,以波托马克军攻打森特维尔的邦联军,以避免代价颇高的正面攻击。为了抢在这一行动之前,邦联军司令约瑟夫·E·约翰斯顿破坏了这一行动计划,并于3月初便向南撤退到40英里处的库尔佩珀。在那里,他能够更有效地保卫里士满,使它不受来自各方的威胁。当麦克莱伦在考虑下一步行动的时候,北部的新闻记者们巡视了邦联军撤离后的防线,发现了几根涂着黑漆的圆木,很像加农炮,再加上其他物证,显示约翰斯顿的阵地并非那样坚固,军队也不像麦克莱伦声称的那样众多。“假炮”使麦克莱伦不胜尴尬,也助长了共和党不断增长的疑窦,认为他确实不愿击溃南军。3月11日,林肯解除了麦克莱伦的司令官职务,因为他身为出征大军的指挥官,在即将上阵之际,无法履行对联邦全军的责任。这是合乎道理的,但也暗示着对麦克莱伦的不信任。
由于邦联军这时隐蔽在拉帕汉诺克河的那一侧,麦克莱伦计划把自己的出征基地进一步向南推移,把波托马克军用舰船运送到切萨皮克湾,直抵约克河和詹姆斯河之间半岛顶端的门罗要塞。此举使部队处于可以在靠近里士满的地点建立基地的有利地位,从这里渡过两条河,便可到达邦联首都里士满。但是,这将使里士满而不是南军成为第一位目标,这与林肯考虑的顺序恰恰相反。在林肯看来,它还有缺陷,一旦南军从西部或南部发动进攻,就使华盛顿处于防务空虚的状态。麦克莱伦答应把足够的部队留在华盛顿附近保卫首都,还向林肯提出保证,他进军弗吉尼亚半岛,势将迫使邦联军远离华盛顿,而撤向东南去对付里士满面临的威胁。林肯勉强批准了这一计划。
3月末,一支由300余艘舰艇组成的舰队,开始把70,000士兵,还有马匹、货车、军需品以及300门大炮,从亚历山德里亚运往门罗要塞。欧文·麦克道尔将军统率的一支数达35,000的精锐部队待命留在弗雷德里克斯堡,稍后移师南进,与麦克莱伦配合,攻击半岛南部的邦联军防御阵地。除波托马克军外,还有另外两支联邦军也在弗吉尼亚战区作战:一支是纳撒尼尔·班克斯所部25,000人在谢南多厄河谷;另一支是约翰·C·弗里蒙特统率的8,000人在弗吉尼亚西部,他是林肯因受国会压力而被委以指挥权的。其中一些部队是麦克莱伦考虑留下来保卫华盛顿的。麦克莱伦实际留在华盛顿防御工事里的团,也比他答应留下的少,而且差不多都是新兵。总统对首都的安全感到忧虑,对麦克莱伦感到气恼,因为他对此显然漠不关心。
林肯认为,班克斯在河谷的兵力雄厚,对付斯通沃尔·杰克逊在该地的那支为数不多的军队绰绰有余,遂下令将班克斯的一个师调往距华盛顿较近的马纳萨斯。然而,这是无视杰克逊的非凡才干而作出的决定。杰克逊笃信宗教,个性内向,不可捉摸,他在南北战争中最后成为最优秀的将领之一。他发布命令,防止班克斯把任何军队从河谷调到弗吉尼亚东部去。3月23日,杰克逊率领仅有4,200人的部队,大胆地袭击了驻守克恩斯顿村的一个人数比自己大两倍多的师,该村位于温切斯特的南面。他虽被击退,损失惨重,但这次战术性失利却证明是一次战略性胜利,其后果非同小可。林肯推想,杰克逊驻守河谷的兵力很可能比原先设想的多,于是便命令班克斯全军留在该地,而从麦克莱伦部队中抽调一个师增援西弗吉尼亚州的弗里蒙特。为了在华盛顿附近保持足够的兵力以保卫首都,林肯命令麦克道尔的一个军留在弗雷德里克斯堡附近,而不按原先计划去和麦克莱伦会师。
麦克莱伦向里士满进军
麦克道尔一个军的留守,是引起麦克莱伦及其支持者大为不满的几件事情的第一件事。他们指责说,共和党政府无意让他这个民主党将领获得成功。这一指责毫无根据。不管怎样,在4月份的第一周以前,麦克莱伦已拥兵70,000(还有30,000人迅即抵达),而相对峙的是在约克敦革命战争时期旧战场 [ 译者注:约克敦革命战争旧战场:位于弗吉尼亚东南部的约克河畔,1781年,华盛顿率军在此围攻英将康沃利斯统率的英军,并迫使他投降。革命战争即指1776年-1783年的美国独立战争。 ] 附近的半岛南部挖壕据守的邦联军,有15,000人。麦克莱伦对这条堑壕防线只是围而不打。他过高估计了据守约克敦防御工事的敌军人数。邦联军指挥官约翰·B·马格鲁德将军竭力促成麦克莱伦的错觉。马格鲁德这位业余戏剧表演迷,给联邦军做了一番表演。他使他的部队往返行军,将炮兵部队不停地转移,凭借这种办法给人们造成他的兵力比他实际兵力要大的印象。
林肯对麦克莱伦在约翰斯顿把大部分军队转移到半岛以前未能摧毁约克敦防线,感到失望。4月9日,总统警告麦克莱伦说,旷日持久的围困,只能证实人们对将领不愿作战的疑虑。“对你来说,你很有必要去进行一场攻击……。我从未怀着比此刻更加强烈的亲切感给你写信,或跟你谈话,也从未以更加充沛的意志支持你……可是,你必须行动。”尽管约翰斯顿已将40,000余士兵调到了半岛,麦克莱伦的唯一行动便是慢慢地紧缩包围。约翰斯顿视察了约克敦防线以后,评论说“只有麦克莱伦才不愿进攻。”
麦克莱伦终于在5月初以前把大炮拖入包围圈阵地。但是,约翰斯顿并没有坐待大炮将他的防御工事炸得肢离破碎,竟然于5月3日夜撤离战壕向里士满退却。联邦的几个师追击退却的南军,5月5日在威廉斯堡袭击了他们的后卫部队。一场激战之后,已耽搁了追击,邦联军已经撤走,并有足够的时间掩护后勤供应车队撤退。滂沱大雨把道路变成泥淖,联邦军继续追击已陷入困境。雨几乎持续了一个月,在此期间,多种瘟疫在流行,在泥泞深不可测的道路上铺上大量木排(即铺上圆木和木板),在暴涨的河上架起无数的桥梁,还有无休止的咒骂——可是几乎没有战斗。
邦联军的退却使诺福克不得不弃守,这样就打开了联邦军舰驶入詹姆斯河的通道。5月15日,包括“蒙尼陀”号在内的5艘炮舰,溯河而上,进攻里士满下游7英里处的德鲁里高地的邦联军要塞。政府准备撤离首都,但联邦海军却在德鲁里高地受到打击。“蒙尼陀”号的大炮无法仰射足以命中100英尺高度的高地邦联军炮队,其他炮舰遭到南军炮火和沿岸狙击手的重创,他们把甲板上的北军水兵逐个击倒。假如里士满要被攻占,麦克莱伦的军队本来是应当攻占它的。
在5月20日以前,约翰斯顿已在离城5英里处构筑了一道防线,邦联军60,000人在那里与联邦军10万人相对峙。援引阿伦·平克顿的特工的报告,麦克莱伦估计约翰斯顿的兵力有15万之多,他要求增派援军,才能发起攻击。林肯允诺把麦克道尔部的40,000人调拨给他,这支部队能马上从弗雷德里克斯堡进军,与仍留在邦联军和华盛顿之间的麦克莱伦右翼会师。然而,“石墙将军”杰克逊在谢南多厄谷河的战绩,再次打乱了联邦军进攻里士满的作战计划。
杰克逊在河谷
3月,克恩斯顿之役结束后,杰克逊就撤向河谷(向南),班克斯警惕地跟踪追击,但不时受到南军游击队的骚扰和骑兵的袭击。在4月末,杰克逊招募了新兵部队,并得到理查德·尤厄尔将军指挥的一个师的增援,使他的全部兵力达到17,000人,北部面对着班克斯的15,000人(班克斯的一个师已撤回去增援攻击里士满的部队),西部面对着弗里蒙特在数处分散布署的15,000人。作为杰斐逊·戴维斯的军事顾问,罗伯特·E·李,在里士满向杰克逊建议,在河谷再发动一次佯攻,以阻止联邦进一步增援里士满前线。杰克逊其人还真是将此建议付诸实施的最恰当的人了。他甚至对自己的军官们也守口如瓶,以免泄密。他把半数部队开往东部,越过蓝岭,然后让他们在夏洛茨维尔附近乘上火车,接着又把他们运回西部的斯汤顿。而斯汤顿是受到弗里蒙特部分军队威胁的一个重要供应基地。这一路线曲折的行军已迷惑了敌军,5月8日,在斯汤顿西部山区进行了一场激战之后,杰克逊将弗里蒙特的两个旅驱往北部。
当游击队搞得弗里蒙特心神不宁的时候,杰克逊又挥军东进,发现班克斯的另一个师已奉命与麦克道尔会师,以实现与麦克莱伦预期的会合。因为这正是杰克逊极需防范的,于是他便迅速采取行动,攻击班克斯。班克斯的部队已减至8,000人,遂沿河谷大道撤至斯特拉斯堡,并派出一个团到弗兰特罗亚尔,扼守卢雷河谷的山口。杰克逊装作跟踪班克斯到斯特拉斯堡,但突然转向东部,翻越马萨努登山抵达卢雷。他在此地顺便率领尤厄尔师,进军弗兰特罗亚尔,并在5月23日击溃了该地联邦守军。在全部的军事行动中,杰克逊那支由特纳·阿什比指挥的无畏的骑兵队,颇有成效地掩护了杰克逊的行动(即阻止联邦骑兵接近,使他们无法发觉杰克逊的真实意图。)在此次战役中,南军步兵行军迅速,行程颇远,因此以“杰克逊的步骑兵”而闻名。
杰克逊行动疾速而诡秘,已使班克斯迷惑不解,而对弗兰特罗亚尔的袭击更使他不胜震惊。这时邦联军位于他的翼侧10英里处,兵力比他多两倍。杰克逊敦促部队前进,以切断班克斯撤往温切斯特基地的退路,但是困乏的“步骑兵”已经在前4天沿着恶劣的道路行军70英里,行动破例地缓慢下来。班克斯使他的大部分军队进入温切斯特的阵地,但杰克逊毫不放松地连夜追踪,于5月25日拂晓发起攻击。联邦军在短促抵抗后便溃散了。班克斯残部涌向北部,直奔波托马克河。杰克逊希望追击并歼灭敌军,但他那支疲惫不堪的步兵再也走不动了,而阿什比部下那支纪律松弛的骑兵队,在掠取了缴获的北军供应品后,作为战斗部队已经解体了。尽管班克斯使大部士兵渡过波托马克河,但杰克逊的军队已俘虏或击伤击毙3,000名联邦士兵,并缴获数量可观的运货车、供应品、药品、大炮和马匹。
关于班克斯溃退的夸大其词的报道,引起了北部的惊恐。据报道,杰克逊正率军40,000部队横渡波托马克河,向华盛顿进军。林肯并不相信这一报道。他对事态的反应并不是为首都担忧,而是想不等杰克逊部队撤回河谷便设下罗网加以歼灭。总统再次命令麦克道尔暂停向里士满推进,并命令他派出20,000人赶赴斯特拉斯堡,直插杰克逊的后方。他命令弗里蒙特率15,000人从阿勒格尼山脉出发,进抵哈里森堡公路,如果杰克逊远离公路,便加以拦击。他命令班克斯重新改组所属部队,重渡波托马克河,从北部追踪杰克逊。如果运筹得当,杰克逊部队将陷入联邦40,000人合围大军的罗网之中。
由于杰克逊发动河谷战役的目的是阻遏麦克道尔驰援麦克莱伦,林肯已经因为让李和杰克逊占了便宜而受到了非难。但林肯首先消灭杰克逊的决定,可以视为正确的军事部署。因为将领们行动缓慢,又不协调,后来计划失败了。弗里蒙特从西部而不是依照林肯的命令从南部逼近斯特拉斯堡。5月30日,弗里蒙特和麦克道尔的先头师师长詹姆斯·希尔兹将军相距仅20英里,在杰克逊穿过斯特拉斯堡逃窜的路线上集结了25,000人。两支军队均比邦联军更靠近斯特拉斯堡。然而,由于道路泥泞,也由于邦联骑兵队的佯动,更由于缺乏战斗士气,联邦部队行动缓慢,而杰克逊军队在罗网布好之前,却急行南下,沿河谷碎石公路逃逸。
弗里蒙特和希尔兹向南分别沿着马萨努登山两侧的公路追击杰克逊。邦联骑兵队比联邦军抢先抵达卢雷河谷的三座主要桥梁,把它们付之一炬,阻滞了希尔兹的追击,而杰克逊的后卫部队还焚毁了河谷公路的一座桥,使弗里蒙特的行动放慢了。两支联邦军可能会师的唯一剩下来的一座桥梁,位于里帕布利克港,那是座落在斯特拉斯堡以南60英里处的一个村落。杰克逊首先到达该地,部署自己的师守卫桥梁,留下尤厄尔部6,500人对抗在克罗斯基斯的弗里蒙特所部12,000人,该地是位于北部数英里处的另一村落。6月8日,弗里蒙特在那里对尤厄尔发动了并不凌厉的攻势,在开始无何效果的炮击以前,只从24个团中派出了5个团的兵力。翌日,杰克逊率领尤厄尔部队的半数士兵开赴里帕布利克港,参与对希尔兹师的两个旅的进攻。由于在数量上以二比一超过联邦军,杰克逊希望迅速歼灭对手,然后转而挥师进击弗里蒙特。然而事态的发展难从人意。希尔兹的部队出人意料地顽强。杰克逊在经历数小时的苦战之后才将他们击退,但自己的部队却损失惨重而不能追击弗里蒙特了。邦联军撤到蓝岭,烧毁了里帕布利克港的桥梁,延宕了弗里蒙特的跟踪。
军事院校仍在研究杰克逊的河谷战役,把一支利用地形和机动性的小部队如何获得战场优势而战胜兵员众多但失之分散的敌军当作一个范例。在一个月内(5月8日至6月9日),杰克逊的17,000人部队挺进了350英里,四战四胜总兵力比自己大两倍的三支敌军,使敌军遭到的伤亡比自己多两倍,缴获大量的急需物资,并且使约60,000敌军无法行动。杰克逊使林肯三次搁置调遣麦克道尔全军驰援麦克莱伦的计划:3月间克恩斯顿会战和5月间温切斯特战役之后,还有6月间里帕布利克港之战后。虽然麦克道尔的一个师最后确实和麦克莱伦会合了,而其余三个师仍留在谢南多厄河谷内或附近一带,以对付令人生畏的杰克逊决定采取的下一步行动。后来麦克莱伦对国会“战争指导委员会”说,“要是麦克道尔将军的部队在5月与波托马克河军会师……我们就会在一周内攻占里士满了。”虽然人们对此有理由怀疑,认为不论麦克莱伦拥有多少军队,他也不肯进攻,但事实到底是,杰克逊发动的河谷战役已经达到了罗伯特·李和戴维斯预期的全部目的。它还扩大了邦联军在弗吉尼亚的一系列胜利,从而使南军取得对敌军的心理优势。
七棵松战役
当5月31日杰克逊正在逃脱林肯设在斯特拉斯堡的罗网时,半岛上的军队正在里士满以南5英里处进行一场大规模战役。奇克哈默尼河流经里士满和麦克莱伦设在约克河畔的供应基地之间。为了保卫这一基地,为了使自己的右翼与预期从北部开来的麦克道尔军队会师,麦克莱伦的部队部署如下:把部队两翼设在奇克哈默尼河的两岸。该河在最佳季节也毗连沼泽地带,5月的大雨已使它变为狂奔的激流。5月30日一场倾盆暴雨,使联邦两翼大军之间唯一赖以联系的4座桥梁遭到被冲毁的危险。约翰斯顿利用这场暴雨的有利时机,于5月31日投入三分之二的兵力,向大河南侧的联邦两个军的一个军猛攻。
如果得手,这次袭击也许会使麦克莱伦遭到致命的打击。然而,口头的而非书面的命令,竟引起南军一片混乱。约翰斯顿的作战计划,要求三个师从三个不同的方向进军。这对他那个缺乏经验,人手不足的参谋部是过于复杂而难以掌握。詹姆斯·朗斯特里特将军的一个师走错了路,竟跟邦联军另一个师纠缠在一起。预定的拂晓攻击一直拖到下午才发动。几个旅还没有投入战斗,其余的旅零零散散地发动了进攻。这就给联邦将领提供了增加援军的时间。麦克莱伦命令埃德温·萨姆纳将军,一位在内战前经历了42年戎马生涯、皮肤被刺伤过的宿将,率军渡过奇克哈默尼河,加强联邦军翼侧。尽管桥面水深没膝,倔强的老“雄牛”萨姆纳,使包括炮兵在内的全部人马都渡过了河。他的先头师反击南军,在薄暮时遏止了他们的前进。翌晨,邦联军重新发动攻击,但战果甚至不如前一天。到了下午,他们几乎已被驱退到七棵松和费尔奥克斯(此战役即以两地命名)之间公路一带的出击点。这是一场伤亡颇重的混战,战斗在森林和沼泽地里进行,无法协同作战,而且有些伤兵一陷入泥浆中便溺毙了。双方投入战斗的兵力大约都是42,000人,南军伤亡达6,000人,北军达5,000人。
这次战斗并未取得重大的战略效果,但对双方最高指挥官确实产生了深刻的影响。麦克莱伦见到遍横战场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便丧失了斗志。他写道:“代价如此惨重,我看胜利并无诱人之处。”麦克莱伦关怀士卒,这是他素孚众望的一个原因。然而,正如一位历史学家所说,“麦克莱伦钟爱士兵,乃是一种危险的感情。这使他忘记了无法否认的事实,即士兵为战斗而存在,而且可能死亡。”这就使他更加主张调兵遣将和围困,而不是作战。
如果七棵松战役使联邦指挥官更为谨小慎微,而它对邦联领导人的影响却截然相反。约翰斯顿在第一天的战斗中就负了伤。接替他的是罗伯特·E·李。因为李早期在弗吉尼亚西部表现并不突出。他的任职几乎未能使南部感到振奋。麦克莱伦评论他的新对手时说:“肩负重责,谨小慎微,意志薄弱……,一旦繁重任务急迫,就缺少精神上的坚定性……,可能会表现出怯懦,优柔寡断。”可是一名熟识李的南军军官说,尽管他举止文雅,有贵族仪态,但却是一个敢作敢为的人。“他的名字可以叫‘大胆’。他将有更多的冒险机会,而且要比这个国家其他任何将领来得更快。”
李把他的军队命名为北弗吉尼亚军。他即刻着手筹划对麦克莱伦的优势兵力发动一场进攻。6月12日,他派遣J·E·B·斯图尔特将军执行骑兵侦察任务,以便发现麦克莱伦的准确位置。斯图尔特作为一个无畏的、精神抖擞的传奇式人物,具有一个骑士的典型形象。他是一个优秀的骑兵统帅。他不仅搞到了李所需要的情报,而且还凭高明的骑术在麦克莱伦大军的周围活动。在为时3天的冒险中,以1,200人包围了10万敌军,抓了一些俘虏,破坏了联邦军的补给品,智胜追踪的敌骑,回师时仅损失一名士兵。斯图尔特对李说,麦克莱伦的右翼“没有掩护”(没有天然屏障如河流、山脉的防护),容易受到包围。
七天战役
麦克莱伦已经把他的大部分军队调往奇克哈默尼河南面,留在北岸的仅有菲茨·约翰·波特的一支30,000人的增援部队。李决定向这支部队发起攻击。为了达此目的,他打算将杰克逊的部队从河谷调来,以18,000人袭击波特的翼侧,而半岛部队的45,000人则横渡奇克哈默尼河进攻正面。这一行动的风险是,当他加强自己的左翼以进攻麦克莱伦的右翼时,奇克哈默尼河南侧的70,000名联邦军可能冲垮他们正面对峙的25,000邦联军。然而李了解麦克莱伦,所以认为值得去冒这个风险。为了使北军产生错觉,李首先派出一个师给在西部90英里处的杰克逊。联邦情报员及时密报了这一调动。但与此同时,杰克逊却极秘密地利用铁路、公路,把军队运送到里士满正北,他从那里将能和李发动协同攻势。
这段时间麦克莱伦在干些什么呢?两周来他几乎每天向林肯保证,天气一旦好转,而“必要的准备工作”完成后,他就开始进军,但同时,他要求政府能否给他增派更多的兵员。他抱怨说供应匮乏和援军不足,但并没有什么根据。虽然他未能得到麦克道尔的整军的增援,可是其中一个较大的师已抵达他那里,而且从4月份起,他原来的部队已经得到总数达35,000人的增援,6月20日,他拥有的战斗部队将近10万人。即使在杰克逊抵达之后,邦联军兵力仍不足90,000人,但麦克莱伦的蹩脚的情报处竟把此数字夸大为20万——这便成为他按兵不动的理由。然而麦克莱伦于6月25日搞了一次武力侦察——显然这便是他久已应诺的进攻的开端。
但在第二天,李部渡过了奇克哈默尼河发动了攻击。从那时起,南军便掌握了主动权。虽然进攻开始时不甚得手——出人意外的是,失利主要归咎于杰克逊。李的部署是要求杰克逊的三个师袭击波特的右翼和后方,这将是李军各师进击梅卡尼克斯维尔村附近联邦军前线的信号。可是素享盛名的杰克逊步骑兵在6月26日并未抵达战场。位于中央的由A·P·希尔指挥的邦联军先遣师等不及了,遂于下午3时发动进攻,将联邦军警戒哨逐出梅卡尼克斯维尔,但随即遭到驻守在村东沼泽地一条小河彼岸的蓝衣军的扫射,伤亡颇重。杰克逊在不到3英里处听到了射击声,但未去支援希尔。人们对杰克逊在这一次以及后来以“七天战役”闻名的日子里所表现的奇怪行动议论纷纭。据说联邦军焚毁桥梁,砍倒树木以阻塞本来就难通行的道路,使他迟迟不能向梅卡尼克斯维尔村进军;据说李的命令含糊不清,邦联军参谋部工作失当;杰克逊部队经历河谷战役和后来向里士满的行军,已感困乏;在熬过几个近乎不眠的夜晚之后,杰克逊本人已是精疲力竭,缺乏生气。不论理由如何,杰克逊并未像他在河谷那样对半岛发动同样的进攻。
6月26至27日夜间,波特将他全军撤到盖恩斯磨坊正东的博茨韦恩沼泽地后侧的坚固防线。李跟踪而至,并于6月27日下午以57,000之众对波特的已经加强的34,000人的部队发起全面攻击。杰克逊再一次缓慢地进入邦联军左翼阵地,李的中间各师接二连三地受到猛攻而后退,直到薄暮时分,全线最后出击,才突破了北军防线。波特在夜间渡过奇克哈默尼河退却了。
当这场战斗继续向北推移时,大河南面的部队在干些什么呢?约翰·马格鲁德的演戏才华再一次起着作用。李命令他搞些演习和游行,以这些花招使麦克莱伦认为他准备进攻。马格鲁德重演了约克敦故伎。他的炮兵隆隆轰鸣;步兵步伐整齐地前进和后退;军官们站在能听到联邦军前线动静的森林里,佯作向团队高声发令,有些连队对北军阵地发动短促突击。诈骗术真起了作用。麦克莱伦果然给华盛顿拍发电报说,他在奇克哈默尼河两岸受到“占压倒优势兵力的攻击”,虽然事实上他在该河南侧拥有的兵员优势是2.5比1。
麦克莱伦决定把基地转移到半岛另一边更加安全的詹姆斯河去。当天夜里,他便下令部队南撤到詹姆斯河。紧接着,他给陆军部长斯坦顿发出电报,表示当天的事情已使他不知所措:
因为我部兵力过少,此次战役失利了。……政府不必要也不能追究我对战斗结局的责任。……我看到那么多的同伴阵亡和负伤,使我只能感到政府没有支持这支军队。……假如我现在挽救了本军的话,我要坦率地告诉你,我不会感谢你,也不会感谢华盛顿的任何人。你为了牺牲本军,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 注:电报局里的一个感到愕然的上校,在拍发电报给斯坦顿之前,删掉了最后两句。 ]
写出这番话的人,居然是个吃了败仗的将领,尽管他统率的军队在人数和装备两方面都超过敌军。拿破仑说过,战争中真正举足轻重的不是士兵,而是这种人——负责指挥的将领。麦克莱伦印证了这一点。
李打算趁联邦军横过半岛撤退之际冲击其侧翼和后卫。他的计划从纸上谈兵来说是高明的,但师长们执行起来却感到棘手。他们两次袭击退却中的蓝衣军——6月29日在萨维奇车站,6月30日在格伦代尔。邦联军每一次都未能很好协调他们的攻势;在格伦代尔,他们8个师只将两个师投入了战斗。另外两次杰克逊也贻误了战机——一次是在奇克哈默尼河上一整天搭桥,而不是涉水而过(水位已下降);另一次是因对方炮火狙击和白橡林沼泽地一座断毁的桥梁使自己受到制约,而没有命令各师涉过浅滩,直逼格伦代尔的联邦军侧翼。
7月1日,联邦军构筑了一道横过莫尔文高地的坚固的防线,该高地是高达150英尺的斜坡,两侧是深壑,正面是长而开阔的火力阵地。蓝衣军炮队在正面横列配置了100门大炮,另外150门配置在侧翼,作为后备。这阵地看来坚固难攻,但李认为,撤退的北军胡乱遗弃的装备就说明了士气颓败。他相信,再发起一次攻击,在他们抵达詹姆斯河并取得炮舰掩护以前,可能歼灭之。邦联军炮兵发射密集炮火以削弱敌方阵地,然而,联邦军大炮却发射出犹如外科手术般精确的反击炮火,将他们的大炮一一摧毁。李决定命令步兵无论如何要发起攻击。用邦联军将领丹尼尔·H·希尔的话说,随后发生的“不是战争——而是屠杀”。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均被联邦军发射的炮弹和榴霰弹粉碎了。在莫尔文高地,北军炮兵比内战期间其他战役更显示出优势。邦联军伤亡有半数是炮火造成的,这对这场战争的每一方的确是仅有的一次。后来希尔声称,拥有邦联军的步兵和北军的炮兵,他就能举世无敌。
莫尔文高地之役,是“七天战役”最后的战斗。蓝衣军撤退,以便在哈里森码头休息和重新装备,而南军则医治创伤。虽然李在第一个月的指挥中成就是非凡的,但他感到失望的是,麦克莱伦未遭到更严重的损失便逃之夭夭。李一反常态,大发雷霆,对他的一名将军厉声说,这一事态的发生,是“因为我不能使我的命令得以贯彻执行”。后来李把几名将领从弗吉尼亚战区调走,并把该军的八个步兵师改编成两个军归朗斯特里特和杰克逊指挥,才纠正了参谋部和指挥机构的弱点。
无论南军统帅部存在什么弊端,都比不上作为作战将领的麦克莱伦的缺陷。在整个的“七天战役”中,联邦军实际上仅受挫一次——盖恩斯磨坊之战——邦联军伤亡20,000人,联邦军16,500人(后者中的6,000人是失踪者,大部分是被俘者;如果只计算阵亡者和伤者,南军伤亡近20,000,北军约11,000)。莫尔文高地之战结束后,邦联军损失严重。甚至包括麦克莱伦的门徒菲茨·约翰·波特在内的几名联邦将领,都建议反攻。麦克莱伦不但没有采纳,反而下令撤往哈里森码头,据说脾气急躁的师长菲利普·卡尼此时曾说:“我们不但不该撤退,而且应该穷追敌军,攻占里士满。……我对你们大家说,这样一道命令只有懦夫和叛徒才会给予支持。”
在死者与生者中间
像西部的夏洛战斗一样,“七天战役”揭开了东部全面战争的序幕。那么多北军和南军曾怀着无忧无虑的浪漫主义投入战争,这情怀已一去不复返了。纽约义勇兵一个团的上校参加半岛战役归来后写道:
出征和归来形成多么鲜明的对照!我们出征时是春天,快活、漂亮,所需的一切应有尽有。战鼓咚咚响,军号呜呜吹,带有褶纹的洁净丝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秋天未到,我们就踏上了归途,悲伤、疲顿、混身泥垢,军服褴褛……。红色马裤哪里去了?义勇兵短上衣哪里去了?穿着军装的那些人[哪里去了]?……在威廉斯堡阵亡了,在费尔奥克斯阵亡了,在格伦代尔阵亡了,在莫尔文高地阵亡了;受伤或生病躺在医院里。
战役结束后,那些曾参与掩埋死者的士兵,有时滔滔不绝地描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经历:“那困扰着我们的景象和臭味,简直难以形容——死尸膨胀到原先的两倍那么大。由于受到恶臭气体和蒸气的压力作用,有些尸体竟然爆裂。腐臭气令人作呕,……不一会儿我们都感到恶心,并口贴地面俯卧着,我们大多数人大口大口地呕吐着。”但是,有许多士兵对死亡景象变得无动于衷了。一个新英格兰人写道:“我们看到死人与看到死猪一样满不在意。”而一个沉思的南军士兵则仔细地说:“我不可能描述这一转变,也不知道是何时发生转变的,然而我知道发生了转变,因为我此刻差不多以这样的感情看待一个士兵的尸体,倘若那是一匹马或一头猪,我也会有同感。”61年的孩子们已经成为62年的老练战士。
随着战争越来越残酷和更具破坏性,双方士兵的相互态度出现了一些怪现象。一方面,仇恨的程度随着杀戮的程度已逐步升级。“七天战役”以后,一个弗吉尼亚籍列兵在日记中写道:“祈求上帝替我们向穷凶极恶的敌人报仇。……‘要宽恕你的仇敌’是上帝的箴言,[但是],怎能宽恕我们正与他们进行斗争的那样的仇敌呢?掠夺我们的财产,把我们从家园和朋友那里赶走,在战场上杀死我们最优秀的公民,罪行确凿,不容宽恕。”另一个南军士兵在1862年春致妻子的信中说:“教育我的孩子们要怀着刻骨仇恨去仇恨他们,在任何情况下,若不是想法消灭对方,就永远不许他们见面。”北部士兵作为侵略者而不是被侵略者,很少表现出这种赤裸裸的仇恨。然而,北军是可以犯下野蛮暴行的。在半岛战役期间,关于南军虐害俘虏和伤员的残暴行径的许多传闻,在联邦军营中流传着。一个纽约团对此深信不疑,发誓要以牙还牙。当一个邦联哨兵拒绝他们提出的投降要求,反而射杀他们的一个伙伴时,激起怒火的纽约州人便把他抓获,正像一个旁观者所报道的那样,“用绳索套住他的脖子,把他吊在树上,把他那悬空的身躯当作射击靶子,接着割断绞索把他放下来,用刺刀捅了十几下,随后把他拖到大路上,他们在那里守候着,直到一长队运货马车把他的尸体辗成肉酱。”
另一方面,南军士兵与北军士兵之间的友善交往已成为传奇轶事。他们操同一种语言,享有共同的历史和多方面的共同文化,彼此以弟兄或堂弟兄——有些情况确是这样——相称。他们在安闲的时候,有时把滑瞠枪架起来,以烟叶(北部很罕见)换咖啡(南部几乎搞不到),一起玩纸牌,同声咒骂他们的军官和挑起战争的政客。7月4日,在莫尔文高地附近前哨线之间的一小块黑莓地里,发生了一桩典型事件。“我们的士兵和北方佬达成了互不射击的协议”,一个南军列兵写道,“并且都从阵地走出来到黑莓地里,每方的哨所仅留下一名士兵看守武器,一起采摘黑莓,谈论战事,交换烟叶和咖啡,还交换报纸,彼此和睦而亲切,似乎过去的七天里未曾发生过一场相互的厮杀。”此类事件——曾发生过多次——反映出内战的嘲弄和悲剧。
联邦陆军与全面战争
麦克莱伦在里士满前沿的挫败,使北部的舆论从春季异常欢欣的高潮,坠入夏季绝望的深渊。“此间人们的沮丧情绪十分严重”。纽约一个知名人士于7月份报告说。民主党人抨击林肯和斯坦顿未支持麦克莱伦;不少共和党人谴责麦克莱伦是赞成蓄奴制的,是叛徒,林肯是让他担任指挥官的傻瓜。总统郁郁寡欢,但并不惊慌。他宣布说:“我希望把这一斗争坚持到胜利,或直到我离开人世,或我被征服,或任期届满,或国会、国家把我遗弃。”和平调解的希望已经消失。双方都无意和解;双方都无意让步;双方都不肯罢休,直到双方遭到彻底的、毁灭性的全面失败而不得不那样做。
早在一年前,联邦军在布尔河的败北,使北部大为惊骇,从而使北部更加坚决地去争取胜利。无数的新兵成群结队地涌向军旗,政府改组了指挥机构。1862年的“七天战役”后,又出现了这种势态。但这一次北部公众的反应颇不一致,缺乏信心。
当务之急便是征募新兵以加强部队,重新发动进攻。林肯担心在弗吉尼亚撤退之后号召征兵,会被认为惊惶的征兆,于是便安排由北部州长“吁请”总统下令各州征募30万名服役期为3年的新志愿兵,以便“继续扩大联邦军近来取得的战绩”。林肯于7月2日据此行事,给各州按人口数分配了名额。”未来的上校和上尉再一次在各县奔走,号召男子报名应征,为上帝和国家作战。纽约的废奴主义者詹姆斯·S·吉本斯,虽是教友派教徒,但“在紧急情况下很有理智地动了肝火”。他谱写了一首在征募集会上演唱的爱国歌曲:“亚伯拉罕爹爹,我们来啦,又来了30万人。”
然而,这一次30万人可不是爽快地招募来的。厌战情绪已取代了战争狂热。有几家报纸极力主张征兵。可是,敌视征兵的情绪如此强烈,政府决定首先试试可供选择的办法。不过,在1862年秋季,制定一项准征兵法令还是必要的。8月4日,陆军部长斯坦顿给各州发出征调通知,要求征募服役期为9个月的30万民兵(除一个月前征募的服役期为3年的志愿兵外)。斯坦顿援引最近通过的《民兵法》(7月17日)的一项条款,宣布凡是完不成分配名额的州,将受到民兵法的约束。根据陆军部颁布的繁琐条例,凡超额完成志愿兵分配额的州,每超额一名服役期为3年的新兵,就等于民兵分配额中4个服役期为9个月的民兵。这一条例旨在对各州施加压力,激励志愿参军,以避免征募。这在大多数地区是行得通的——不过很棘手,而且预示将来会出现麻烦的。尽管一些州不得不凭借民兵征募法去这样做,但大多数州终于完成了分配名额。这在一些地区激起了反征募骚乱,尤其在宾夕法尼亚煤田的美籍爱尔兰人和在威斯康星的美籍德意志人中间。有些州允许被征人雇佣顶替者。有几个州和地区为服役期3年的志愿兵付出100元或更多的补助金。他们认为,给那些放弃理想职业而参军的人发放补助金以赡养士兵家属的作法,是合理的。但是,这笔支付款项却把雇佣因素引入了志愿从军中,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会越来越糟。1862年7、8两月的征调令,最终得到421,000名服役期为3年的志愿兵,以及87,000名服役期为9个月的民兵。这次招募不是靠全国征募,而只是因为征兵工作中潜伏的威胁才得以完成的。
这些措施给军队征募了新兵。但是,即将指挥他们的新军官如何呢?林肯在6月就把约翰·波普从密西西比召回,任命他统率新组建的弗吉尼亚军,那是由弗里蒙特、班克斯和麦克道尔所部的个别部队组成的,它们在谢南多厄河谷抗击杰克逊的战役中表现不佳。波普因在西部战区军功卓著,又因发表声明批评麦克莱伦和反对蓄奴制而赢得了激进共和党人的支持。可是,波普统辖新部队一开始就不顺利。7月14日,他向部队讲话,声称东战区部队比不上西战区部队,说“在那里我们常常把敌军撵走”。他希望弗吉尼亚军抛弃诸如“构筑坚固阵地并据而守之”,或者保护“撤退路线”之类的念头。“让我们研究敌人可能的撤退路线,而不要管我们自己的了。让我们向前看,不要向后看。前进就能取得成功和光荣,殿后就潜伏着灾难和羞辱。”不管斯坦顿是否记下了这番话,如波普后来所言,这番话简直不是博得东战区士兵忠诚的最好方式。
波普的下一步行动也触犯了众怒。他宣布,他的部队将没收叛乱者的财产,一旦需要就为部队所用;要处死游击队员,并拘留那些帮助和支持他们的平民,要把拒绝忠于合众国的平民从联邦境内驱逐出去,如果他们返回,就以密探论处。这些严峻的命令,使波普成为邦联所憎恨的人物;而邦联认为这些命令就是北方佬嗜好掠夺和屠杀的铁证。罗伯特·E·李写道:“必须镇压这个卑鄙的波普。”李说,他可能宽恕他的支持联邦的一个侄子,但是,他永远不会由于他是波普参谋部的成员而宽恕他。
尽管波普关于游击队员和平民的命令并未实施,但那些关于叛乱者财产的命令,不管有无具体指令,正由这支大军和其它联邦部队执行着。入侵军所到,沿途的平民财产已成为整个战争的一个首要目标。在后来的几个月里,弗吉尼亚北部的战役使所有的县都遭到蹂躏。如果一座桥梁被破坏,工兵营会毫不迟疑地拆毁最近的房屋或谷仓进行重建。一连好几英里的树木和栅栏都不见了,而成为士兵营火的燃料。农民的牲畜和玉蜀黍谷仓无一幸免于难。甚至麦克莱伦统辖下的士兵竟把詹姆斯河畔一些古老而漂亮的种植园住宅洗劫一空。尽管南部的传闻夸大了北部入侵者的恣意破坏,但事实情况是够严重的。士兵认为他们的行为是正当的,他们争辩说,同叛徒作战而不触动他们的财产,简直毫无意义。这是不容置疑的逻辑。这一逻辑构成了1862年7月17日国会批准的一项没收法令的基础。它也构成8月从华盛顿发给格兰特将军的命令的基础:
最理想的是,你要扫清西田纳西州和北密西西比州的全部有组织的敌人。如有必要,拘捕一切积极同情分子,或者把他们当俘虏拘留起来。或者把他们驱逐出境。要严厉对待那个阶层,把他们的财产没收充公,一旦玉蜀黍长到可以作粮秣时,你们就从密西西比叛逆分子手里把能够搞到的一切补给品都弄到手,现在该是他们开始意识到存在战争的时候了。
有一个不赞成以这一方式进行战争的联邦将领,他便是麦克莱伦。7月8日,林肯亲临哈里森码头,视察“七天战役”后波托马克军的状况。磋商以后,麦克莱伦递交给林肯一封信,概述了关于正确指导战争的意见。他写道:“战争不应该着眼于去征服任何州的人民,不论对没收财产,对人们进行政治处分,对各州领土进行整顿调整,或对强行废除蓄奴制,全都不应作片刻考虑,……宣布激进的观点,尤其是涉及蓄奴制的激进观点,将会迅速瓦解我们现在的军队。”
林肯看这封信时,默默无语。但是,臆猜他的想法并不困难。麦克莱伦的观点和林肯六个月前的观点是相似的。但在那六个月里,势态已经发生了显著变化。战争已冷酷无情地爆发。林肯业已决定起草一项解放宣言。麦克莱伦关于战争目的和策略的观点已不合时宜。更糟的是,这些观点看来是在争取两年以后民主党总统选举的提名。纽约民主党知名人士已经在探询麦克莱伦对此问题的看法。这个将领表示赞成“软性”战争,这就加深了共和党人对他无意从事这一战争事业的猜疑。如果林肯需要一个敢作敢为、顽强作战的将领,一个相信只能依靠残酷无情、毫无保留地战斗才能克敌致胜的人,那么看来麦克莱伦并不是这样的人。
第二次布尔河战役
7月11日,林肯将哈勒克从西部召回,任命他为陆军总司令。麦克莱伦把这一任命看作是给他的一记耳光,因为现在他不得不在一个“我知道此人将是我的部属”的人手下供职。林肯希望“老智囊”将调整联邦全军战略,并筹谋发动新的大胆攻势。但在这方面他将大失所望。哈勒克原来是一个学究式的、碌碌无为的和缺乏想象力的人。他不久便安于日常例行公务,很少从事战略计划和指挥工作,而林肯正是为此才调他来到华盛顿的。后来,总统把哈勒克说成是“只不过……一等办事员”。然而,哈勒克的才干却不应该轻易抹煞。他是个有能力的行政官员。他能把陆军部颁布的文官指令用军事术语转译给将军们,能把军事报告用政府能够理解的语言转译出来。他的命令和报告条理清晰,精确谨严。在战时迅速发展的军事官僚机构中,这些都是重要的才能。哈勒克也许当过办事员,但至少是个一等办事员。
哈勒克面临的首要问题,是如何对待驻守哈里森码头的麦克莱伦的90,000大军。麦克莱伦说,如拨给我50,000援军,我就要攻占里士满。他不久就把求援数字增加到10万,他估计与他对峙的李军有20万之众。林肯大为失望,并对一名内阁成员说,如果他调拨给麦克莱伦20万士兵,那个将军就会突然发现李已拥兵40万。林肯曾经希望,麦克莱伦的90,000大军从东面,波普的45,000人从北面,同时向里士满挺进,就可能使李军陷入巨钳的夹击之中。然而,波普和麦克莱伦互相藐视;麦克莱伦几乎没有进军的迹象;他的部队正因疾病而受到削弱,而遍地沼泽的半岛上最严重的疾病流行季节就要来临。林肯和哈勒克终于决定将波托马克军从半岛撤出,经水路去加强波普从北部发动的攻势。
麦克莱伦强烈抗议这一决定。他对这一决定的反对和他对政府的蔑视, [ 注:此时,麦克莱伦在私人信札中写道,林肯“是老顽固,而且又很缺少才华”,斯坦顿是个“十足的恶棍”,整个来说,政府拥有“一班残忍的家伙。……我无法向你表达我对这些人的蔑视。” ] 在他将迅速而有效地执行对自己所鄙视的将领给予增援的任务时,并没有显示出来。既然他部下的许多官兵都持这种态度,那么当他们到达波普那里时,怎么会在他指挥下奋力作战,便成为一个严重问题。
甚至在麦克莱伦接到从半岛撤军的命令以前,李就已派遣杰克逊率军24,000人去反击波普的南进了。杰克逊希望重演河谷战术,决定在其它联邦部队开到之前,就向他的老对手班克斯指挥的两个先头师发动突然袭击。可是这一次,班克斯竟于8月9日在锡达山首先发动了进攻。战斗初起,在数量上占优势的北军便把南军打退,甚至击溃了杰克逊最老的部队,著名的“石墙将军”旅。但是,杰克逊把援军调了上来,狠狠地打击了蓝衣军。
这次战斗之后,李以赌注断定,麦克莱伦肯定将永久撤离半岛。他率领另外30,000人的部队北上,在波托马克军增援波普之前,与之决战。在十天的军事调遣期间,李迫使联邦军后退渡过拉帕汉诺克河,但未能创造有利的进攻时机。由于麦克莱伦大军的先头师这时已与波普会师,李决定将部队作一次特别大胆而冒险的调遣。他把部队分为两部分,先派遣杰克逊军进行大迂回的侧翼进军,绕过波普的右翼,切断他的供应线。在两天内(8月25-26日),杰克逊的步骑兵疾走50余英里,袭击了马纳萨斯的联邦军巨大的补给品仓库。那是内战期间极了不起的一次进军。杰克逊迅速撤返。他那些饥肠辘辘、双脚疼痛的士兵尽可能地夺取了全部的联邦供应品,不是吃掉便是带走,并把残余的东西付之一炬。
波普希望,在李和朗斯特里特军与杰克逊会师之前,要把这场灾难转而成为击溃杰克逊的良机。可是,首先他必须找到杰克逊。诡计多端的“石墙将军”,使所属的3个师从马纳萨斯到布尔伦河旧战场正西的树木繁茂的山脊地带,沿各自的路线行军。8月28日,当一系列有关南军行踪的相互矛盾的报告不断送到波普司令部时,他竟发出了混乱而且相互矛盾的命令,枉费心机地想查明杰克逊的行踪。似乎毫无目标的行军和逆向行军,引起官兵们尤其是波托马克军的菲茨·约翰·波特部队官兵的诅骂,说波普是犯大错误的人。波特像麦克莱伦一样,是亲蓄奴制的民主党人。他感到甚至比自己的上司对波普及支持他的反蓄奴制的共和党人还怀有敌意。早在两星期前,波特曾给一个民主党人编辑写信说,政府对弗吉尼亚战役指挥无方,活该败北。他以令人震惊的声明作为结束语,“要是这支军队留在华盛顿去铲除那些断送我们国家的政府当政者就好了。”
8月28日薄暮,波普的一个师发现了杰克逊。当这个师不知不觉地走近隐蔽在树林中的邦联军时,杰克逊就忍不住向他们发动了攻击。在沿着沃伦顿公路展开的这场激烈而持久的战斗中,蓝衣军直到夜幕低垂一直顶住了人数两倍的敌人。一份份突然发出的命令再一次到达在8月29日拂晓开始集结在杰克逊正面的联邦部队。南军已沿着一条未竣工铁路的路基和沟渠摆好了阵势。当波普各师在当天进抵杰克逊正面时,这个联邦将领便命令各师向南军防御工事猛攻。波特军开到联邦的左翼,处于向杰克逊侧翼进攻的位置,但由于没有明确命令,而且又因斯图尔特骑兵队扬起的尘雾竟使他误信他的前面有一队实力强大的步兵,因此波特没有采取行动。虽然步兵支援部队正在途中,尚未到达杰克逊那里,但由于波普忘记派遣一支劲旅去封锁索罗费尔隘口,朗斯特里特军已经在前晚夺路通过该隘口。8月29日正午,朗斯特里特(与李结伴)已经抵达波特的正面。由于未发现这些敌军已经开到,波普为时过晚地命令波特在下午晚些时候攻击杰克逊侧翼。由于朗斯特里特的出现,波特感到不可能服从命令,于是就按兵不动。因此他后来受到军法审判,并被撤职。 [ 注:波特继续指挥波托马克军第五军,一直到11月。1862年12月和1863年1月,军事法庭举行审讯。波普指控波特蓄意违抗进攻命令。波特争辩说,他不能服从命令,因为朗斯特里特的部队位于他的正面,并与杰克逊的侧翼相衔接。尽管军事法庭陪审团当时并不晓得这一点,其实这是千真万确的。根据缴获的邦联军记录资料以及战后南部军官的作证,才真相大白。经过大量的辩论以后,波特终于在1886年推翻了军事法庭的判决,争论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在某种程度上,波特是共和党敌视麦克莱伦式将领的牺牲者。但是,除了拥兵11,000人在附近发生激战时拒不采取行动外,波特还对波普、对共和党人以及对解放奴隶,怀有不加掩饰的敌意,使他受到充分怀疑,即在与波普协作方面比他本来可能做到的要少。 ]
在8月29日傍晚以前,联邦大军右翼那一半兵力,在对杰克逊军发动的6次伤亡很重的攻击中,已连连受到重创;而双方的另一半兵力却依然闲散无事。当天夜间,邦联军撤回一些连队以加强他们的战线,并准备第二天再搞一次侧翼行动。波普仍未觉察到朗斯特里特的30,000部队就在战地,竟错将这些行动当作撤退的准备。大约在8月30日中午,他派出自己的前卫各师去切断臆测中的退路,但是,他们迅即发觉杰克逊部队已摆好阵势,严阵以待。一场恶战再一次沿着未竣工的铁路线展开了。有一些邦联军的团队因弹药耗尽,便向北军猛掷石块。穿蓝军服的进攻者,在数处突破了南军防线,迫使杰克逊求援。此刻,李命令朗斯特里特倾全军兵力进行反击,直扑联邦军左翼。朗斯特里特的士兵发出南方那种震耳的狂嘶嚎叫,迅猛冲锋,几乎未遭抵抗,因为波普为加强对杰克逊的攻击,已撤走联邦军左翼防务。朗斯特里特的反击,迫使整个联邦战线后退了一英里多,在那里部队在黄昏时拼命死守亨利豪斯山,才终于顶住邦联军的推进。夜间,这支士气沮丧、吃了败仗的联邦部队,困乏地朝森特维尔撤退。李并不径直跟踪,而是派遣杰克逊那些疲惫的、饥饿的士兵进行另一次大迂回侧翼进军,冒着滂沱暴雨,绕过波普的右翼。9月1日,这些部队与两个联邦师遭遇。在一场倾盆大雨中,两军在尚蒂利短兵相接,邦联军受到了阻遏。与此同时,波普把其余部队撤回华盛顿,充实首都防务。
联邦军再一次在马纳萨斯附近遭到耻辱的挫败。李的50,000余众,反以伤亡9,200人为代价,使波普的60,000大军遭到16,000人的伤亡。败绩对北部来说更加令人惊愕,因为在波普发出杰克逊不日即将“就擒”的自夸函电之后,消息便接踵而至。这次战斗之后,互相尖刻指责。波普指责麦克莱伦和波特不予协作。麦克莱伦本人已在亚历山德里亚,他在那里曾抵制了哈勒克关于火速派出他的一个军支援波普的命令。8月29日,当战斗蔓延到南部时,麦克莱伦向林肯建议,最好的做法也许是调动一切可调用的部队集中保卫华盛顿,“让波普自己去摆脱窘境”。战斗结束后,林肯对私人秘书说,麦克莱伦的行为是“不可宽恕的”,他“希望波普吃败仗”。7名阁员中有4名在信上签名,要求林肯撤销麦克莱伦的职务。斯坦顿认为麦克莱伦应受军法审判,而蔡斯则说应该把他枪毙。
可是,麦克莱伦既未被枪毙,也未被解职。林肯让他留任指挥波托马克军,该军已收编了弗吉尼亚军。而倒霉的波普则被流放到中西部担任无关紧要的指挥。共和党人感到这是不得不忍受的屈辱。但在此情况下,林肯觉得没有选择的余地。军队士气低落,几乎就要爆发反对波普的哗变,许多士兵认为他应负战败之责。尽管林肯已失去对麦克莱伦的信任,甚至试图把最高指挥权授予安布罗斯·E·伯恩赛德(他谢绝了),但他了解麦克莱伦是能够重整军队和重振部队士气的唯一人选。总统承认麦克莱伦“不顾给国家造成的后果,搞垮了波普”,“表现恶劣”,但却对密友们说:“没有别的办法。麦克莱伦已掌握了这支大军。”没有别的人能够“把我们这些军队整顿得有他的一半那么好。……即使他不能亲自战斗,却擅长使别人乐于战斗。”而在一场对国家和蓄奴制的前途具有决定性影响的战役中,这是格外急需的,因为李正在带领他那支衣衫褴褛的、可畏的、骨瘦如柴的灰胡桃人渡过波托马克河进犯马里兰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