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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夏多布里昂

[书籍] 勒诺特尔的<法国历史逸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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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2:44:12 | 显示全部楼层
9、沃宫晚会
三百多年以来,人们见识过不少规模盛大的晚会,但是没有一个比得上1661年8月17日富凯在沃勒维孔特宫(简称沃宫)举行的那个晚会。沃宫晚会非常有名,已经被载入伟大的史册,它标志着一种新艺术的诞生,也标志着路易十四登上了世界舞台。许多杰出的人物广泛称道这个晚会,拉封丹就是第一个记叙它的人。有关它的小说、悲剧、喜剧使这个晚会家喻户晓。不论多么初级的教材,都把它作为一个重要的事件来介绍。总之,这个晚会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时也使人们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感到其中可能有一个一谜,可能有一个为外间所不知的非常悲惨的事件。毫无疑问,沃宫晚会在人们心目中所以具有特殊的魅力,就是因为存在着这个神秘的谜。到目前为止,虽然过了差不多三百年了,它依然保持着这种魅力。


  晚会的东道主富凯是一位引人注目的人物。勿庸赘言,他接待的宾客都是赫赫显贵:国王、王太后安娜·奥地利、国王陛下的弟弟大亲王殿下、大孔德亲王殿下、亲王之子侯爵阁下、德·博福尔阁下、德·吉兹阁下以及宫廷里所有的人。作为晚会的客人他们的任务很容易,只要像各个时代所有类似的场合的宾客一样吃饱喝足,对周围的一切赞美一番就可以了。不过他们当面竭力恭维主人,背后却又十分巧妙、极其恶毒地诽谤主人。富凯不是官场上的新手,他很清楚,同来宾们比较起来,他算不了什么。他不是贵族,二十年前,他只不过是个法院审查官,由于野心勃勃。千方百计向上爬,后来才显露头角并发了横财。他向往的目标就是向上爬,像松鼠一样一直爬到树梢,座右铭是“Quononascend-am?”(意即“哪里是我上不去的地方?”)。他任财政总监达八年之久,按由来已久的传统看法,财政总监本来是个容易受到拍马奉承,也容易遭到厌恶、嫉妒、蒙受贪污嫌疑的职务,何况富凯本人穷奢极侈,嗜好女色,挥霍无度,这就更引起办事认真、生性多疑的新任财政检查官柯尔培尔的怀疑。


  富凯倒霉在酷爱艺术珍品上,他搜集各种豪华家具、名贵字画、稀有衣料、精美地毯和驰名世界的古玉,除此之外的其他各种艺术珍品,也都加以收集。富凯对艺术的热爱,对令人惊叹和着迷的艺术品的追求,使他具有了某种高超的艺术鉴赏力。他在布里拥有一所简朴的乡间贵族住宅,打算把它改造成一座同他的地位相称的府邸。他发现了——更准确地说是预料到了——一些颇有名气的合作者,不过当时这些合作者尚未名声大噪。他聘请来的建筑师是勒沃,园艺师是勒诺特尔,画师是勒布伦。这些才华出众的人给他修建、装饰了一处梦幻般的住所,围绕着住所修建了一座举世无双的新式的巨大花园。这些天之骄子在不到四年的时间里,好像变魔术一般,平地造出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在那里,在那曾经是田野、沼泽、封建领主的禁猎区和荆棘丛生的荒原上,建起了一座绿茵茵的伊句园,园里绿树成行,玉流飞泻,清泉喷洒,草坪如毯,许多雕像排列在林荫小径的两旁;一座巍峨壮丽的宫殿矗立在花园里,它高傲地耸立在大理石台座上,耸立在鲜花和大理石的雕像之中。


  这个建筑上的奇闻一经传播开来,不少赫赫有名的人物都迫不及待地前去参观这座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富凯先生的新宫殿。尽管宫殿尚未完工,垂死的马萨林也让人抬着到那里观看。英国国王查理一世的寡后,奥尔良公爵夫人亨利埃特和她的丈夫,以及其他许多显贵人物都忍不住纷纷前去观赏这个有口皆碑的乐园。国王为了满足好奇心也想有机会路过此地时,到里面一饱眼福。但是,到了1661年7月,事情发展得严重了:国王正式宣布,他要在一个月后,带着大批随从亲临富凯的宫殿。这种公布日期的作法是表明,国王前来时必须搞个“仪式”。


  限期只有一个月!可是沃宫内部装修还没有竣工哩。家具刚刚配置好,勒布伦才开始彩绘大厅的穹顶,花园里的引水工程尚需补充配套。在这偏远的内地,办理这一切很不方便,怎么办呢?请求主子更动日期吗?那等于承认自己无能干出奇迹。而且马萨林已经死了,首相的位置正空缺着——富凯对此野心勃勃,因此要不惜一切代价博得国王的欢心,使国王着迷、陶醉。晚会一定要办得美妙神奇,令人闻所未闻,惊奇叫绝。可是有人劝富凯要收敛一些,忠告他小心谨慎为好,因为柯尔培尔憎恶他,国王对他也缺少好感。总之,胜败荣辱系此一举。


  当然,这位可怜的人儿全力以赴操办此事,肯定精疲力竭累病了,但仍带病夜以继日地筹划一切,督促调配他的人马。他中断了勒布伦的工作,立即拆除了勒布伦使用的脚手架,因为需要给国王和王后分别准备好一套休息的房间。他订下了一大批四轮运货马车,并把他巴黎府邸和圣芒德住宅中的家具、餐具、水晶器皿、地毯、墙饰等全部搬到沃宫里。这还不够,他又购买了不少蜗形脚桌子、上等绸缎和贵重物品。此外,他还跑到号称“大巫师”的烟火商吉科莫·托里利家里——因为夜晚的活动是晚会的高潮——出了些新点子,鼓励烟火商发挥创造才能拿出新东西。富凯不喜欢要看过的玩艺儿,最重要的是让对一般娱乐已感乏味的宾客感到新奇。应该演一场戏,于是是找到莫里哀,向他订了一出新戏。为这样一些观众演出,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写出剧本关排练好,简直是不可能的事!然而非得完成不可,于是莫里哀着手创作了喜剧《讨厌鬼》。如何把剧团搬来,又在什么地方安顿它呢?需要给剧团拨专用车,还要给剧团在曼西成默伦提供住处。至于芭蕾舞,由博尚负责舞蹈,宫里配乐。日子一天天飞快地过去了,届时一切都能准备得好吗?园林工人从早到晚耙地、剪枝、修树、栽花;水管工人调试喷泉;室内装饰师、厨师、画师、木匠、掘土工、糕点师和各种仆役一个个马不停蹄地干着。在宫殿的巨大附属建筑物里,设有马厩和停放宫廷马车的车库。为了使宾客们逛花园时不感到疲劳,还准备了一些代步的轻便四轮敞篷马车。托里利安装好了放烟火的设备,莫里哀也在栽着桦树的小径旁边搭了一座戏台。富凯请来瓦泰尔(他后来成了伟人和名人)担任宴会总管,由瓦泰尔督办晚宴和小吃,在瓦泰尔的操持下,最精美的野味,最名贵的鱼、最香醇的酒源源不断地运到沃宫。15日,芭蕾舞演员和莫里哀的喜剧演员到达沃宫。莫里哀好歹写成了剧本并进行了排练,他在剧前加了一个序幕,让女演员雅尔扮成一个蛤蚌仙女,以便介绍给观众。各路人马都加紧工作。17日当天,一群群、一批批、一队队的人还在敲打钉锤,忙忙碌碌,紧紧张张……到了晚上6时,突然他们都消失了。晚上6时,国王的车子到达的讯息传来,一切都准备就绪,时间掌握得好极了。


  忙得焦头烂额、疲惫不堪的富凯满脸堆笑地迎接圣驾。一开始,场面很尴尬:年轻国王一眼看出接待非常阔绰豪华,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彩的东西,这使他有点不悦。财政总监富凯看到国王的脸色有点困惑不解。难道此时富凯觉察到自己失之审慎了吗?但君臣俩马上恢复了常态。晚会开始了。晚会开得非常成功,以至有关它的传说经过数百年的流传至今仍来泯灭。


  如果说富凯由于这个著名的晚会获罪身亡的话,那么凡尔赛宫却因此而诞生。晚会过后一个月,国王派火枪队队长达尔大尼逮捕了可怜的财政总监,把他押解到昂热堡;同时派使臣查封了沃宫,抄走了沃宫的全部图纸文件。富凯夫人也被‘“查办”,流放到利穆赞[2]的首府里摩日城。里摩日是座优美的城市,在那里日子似乎很好过,人们不禁莫名其妙,为什么在那个时候,这座城市竟成了流放的地点了呢……富凯的案子拖了三年,法院没有判他死刑,而以“贪脏枉法、营私舞弊”的罪名判处他终身流放。这样的处罚对富凯的无情对手和劲敌柯尔培尔来说无疑是一种失败,因此国王又钦命加重处罚富凯。于是富凯被囚禁在皮涅罗尔国家监狱中,囚禁了十六年,直到死去。


  路易十四得到了沃宫的图纸文件并不满足,后为尽管多次拍卖查抄的沃宫物资,还是留下了大批珍贵物品,其中有墙饰和壁毯,金丝绣花锦缎和丝绸,镀金花瓶,玉石,以及大批灌木——月桂、紫杉、橙树……路易十四是另有打算的。他不能容忍一个臣民拥有如此漂亮的府第,而自己居住破旧的王宫。他头脑中浮现出一个计划,他想比富凯搞得更好。后来,他确实搞得比富凯好,因为他在没收富凯的华丽家具和贵重墙饰的同时,也征召了勒布伦、勒沃和勒诺特尔这些人。


  大家都知道,路易十四是怎样使用这些人的。第二年一开春,凡尔赛宫就开始破土动工了。


  现在,沃勒维孔特宫殿可能比富凯时期更加辉煌。这是由于阿尔弗莱德先生和埃德姆·索米埃先生共同努力的结果,才使这一艺术瑰宝免遭毁灭。他们花了二十年的心血,实现了修复这座富丽宫殿的梦想,因为这座宫殿的历史同法国艺术只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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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路易十四参加这个晚会,游览了沃宫,受到启发,建造了凡尔赛宫。——译者


  [2] 法国中部地区名。——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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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2:45:00 | 显示全部楼层
10、不幸的拉瓦利埃尔
你想象得到多情的路易十四会谦恭地跪在一个年轻的女人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恳求一个吻吗?如同小说中十分高傲的男主角在类似情况下苦苦哀求的情景一样?你还想象得到,一个贵妇对这样一个求爱者,一个受到宫廷里全体人员狂热崇拜和阿谀奉承的国王,怎样表示态度吗?处境真是困难极了,拒绝吧,恐怕既无胆量也非所愿。即刻屈就吧,又怕弄得声名狼藉。恰如其分地从一般人用的称呼“陛下”,逐渐变成谈情时用的温柔亲密的称呼,需要何等的策略、机智和冷静呀!一想到幽会的细节会传遍整个欧洲,那就更加令人惴惴不安了。因为太阳王说的每一句话,他的微笑,他的眼色,甚至他的缄默都受到整个宫廷的窥伺、窃议和评论。尤其对他同谁谈情这类事,整个宫廷的重视程度有如今天我们对待更换部长一样。1661年夏季,二十三岁的年轻国王和十七岁的温柔的路易丝·德·拉瓦利埃尔双双热恋着。一天,他们散步的时候,下雨了。两人借避雨的机会,藏在一棵树下紧紧的搂着,漂亮的王子甚至把他装饰着白羽毛的帽子戴在少女的金发上遮挡雨滴。对别的情侣们来说,他们的幽会只能成为一种隐私。过后,当他们忧伤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时,就像在一本旧书中找到了一朵干枯了的花。但对路易十四和拉瓦利埃尔来说,情况就不一样了。因为路易十四是国王,所以这位可怜的小情人也就有了很大的名气,在路易十四执政期间,她对许多重大的政治事件都发生过影响。画家和雕刻家把她当作一位功勋卓著的人物那样竞相绘画和雕刻。在二百五十年后的今天,她还被载入史册之中。


  你看,这位可怜的路易十四(人们是不会怜悯他的)为了接近他漂亮的情妇又不致引起风波,不得不在化装舞会上,自己扮成牧羊人,让拉瓦利埃尔装成牧羊女,以便在注意着他们一举一动的四、五千人面前跳一会儿舞;为了对拉瓦利埃尔表白自己的情意,他不得不组织芭蕾舞会,组织骑后竞技表演和有五百匹马参加的骑马散步活动;或者令莫里哀写个剧、吕里[2]创作支乐曲、邦斯拉德写首四行诗……于是,在鼓号管弦齐鸣的晚会上,每一支歌、每一首诗以及每一个比喻都表达了求爱的国王对自己情人的思念,可是在这种场合,他们并不敢相互顾盼,害怕那意味着“这一切全是为了你……”的眼色被多事的人们当场看见。路易十四组织了根据《神奇岛上的欢乐》这一故事情节安排的化装舞会,舞会持续进行了八天,出场的人物有罗马皇帝、野人、仙女、四季、二十四个时辰、黄道十二宫、花匠、收割的农夫和满身披雪的老人;还安排在灯火辉煌的大树下演出《埃利德公主》或《多情的海格拉斯》;此外,还演出芭蕾舞剧。所有这些都是路易十四委婉地向路易丝表白他的恋情,等于对她说:“我爱你。”倘若是个普通人谈情,只要在一束鲜花中间夹上一张入场卷,花不了多少钱,问题就解决了。


  有人会提出异议说,拉瓦利埃尔不仅仅是演剧时手里拿着玫瑰色的牧羊铲,牵着一头系着彩带的羊同路易十四会面,他俩一定还有单独相会的美好时光,不然,拉瓦利埃尔怎么会变成四个孩子的妈妈了。我很同意。然而,那难得的幸福的幽会给她带来多么大的痛苦,使她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啊!意料之外的情敌监视,嫉妒和仇恨她;王后憎恶她(这是可以理解的);公主[3]也憎恶她(她是随侍公主的宫中女官[4])。拉瓦利埃尔对自己的爱情感到羞愧,不敢抬头见人。她为了掩饰生了孩子,分娩后仅仅休息了几个小时便下床,从头到脚装扮起来,参加当天的宫廷晚会,以便杜绝恶意中伤,但是她步履踉跄,疲惫得要死。她需要随公主去王宫教堂听传教士在讲坛上公开谴责她这样的丑行。这个传教士不是那种让人听着打瞌睡的一般传教士,而是大名鼎鼎的波舒哀呀!波舒哀俯身望着她,用手指着她雷鸣般地说:“你看到这个女人了吗?她在征服了她的男人脚下,解除了全副武装。”马斯卡隆神父却对着国王说:“陛下,出于对您的尊敬,我不能说出事情的真象,请您明察我不敢洞悉的事情……”遇到这种情况,必须抬着头,带着无动于衷的神色听这些话。有一天,拉瓦利埃突然病了,而且病得很厉害,她认为是中了毒;又有一次,几个被雇来的刺客夤夜爬上她的阳台,她听到他们撬百叶窗,便穿着内衣逃到其他侍女们的房里躲避。不合法的爱情必然带来烦恼,无数有关这方面的小说和喜剧都说明了这一点。许多关心拉瓦利埃尔和国王安宁的人都希望他们能立即宣布彻底断绝这种关系,但可怜的拉瓦利埃尔宁愿忍受着折磨。


  她忍受着一切,因为她深深地爱着国王。她甚至容忍自己崇拜的情人对自己不忠实,同意给战胜自己的情敌蒙特斯庞做女侍。在蒙特斯庞去同国王谈情说爱之前,她还要给蒙特斯庞梳妆打扮。有时路易十四打猎归来,先在她那里停留一下,扑扑粉,掸掉靴子上的土,换了衣服,然后走进新情妇的房间。她成了她的接替者谈情时的屏风,真是天大的凌辱。但是她依然留在蒙特斯庞那里,她一直爱着国王。终于有一天,她和这些无情无义的人一起生活感到厌倦了。曾陶醉于情爱的拉瓦利埃尔感到内疚,决心逃离这冷漠无情的宫廷,离天它越快越好,越远越好,永远不再见到它,谈起它。她认为,世上除了坟墓以外,只有一个地方最为宁静,最为与世隔绝,那里可以使她忘掉残酷的命运,赎回她的情欲过失。她恳求进入卡尔梅尔修道院。


  啊!拉瓦利埃尔是多么想不向任何人透露她的计划,悄悄地打碎身上的枷锁,销声匿迹呀!可是宫廷礼仪紧紧缠住她,好奇的朝臣和饶舌的宫女会揶揄她。她是公爵小姐,行事应该符合身份。按照礼仪,她必须像过盛大节日一样梳妆打扮好,俯伏在王后脚下请求宽恕;去修道院的前夜,她必须在装得恋恋不舍又趾高气扬的情敌蒙特斯庞那里吃晚饭。在去修道院的当天早上,她还去参加了国王的弥撒,众人的目光先是注视着路易丝,然后小心翼翼地移向站在圣坛上的国王,只见路易十四泪流满面。做过弥撒,路易丝便和她的孩子们登上一辆大马车,她的母亲、兄弟、弟媳乘坐另一辆马车,他们都像路易丝一样穿着节日盛装。有些人在王宫栅栏外面向这位倍受摧残却从未伤害过别人的温柔女人致意。在拉瓦利埃尔途经的巴黎街道上和修道院近旁,人们从窗口望着她,她看到一些妇女在哭泣。抵达修道院门口,她久久地亲吻着她的孩子们,然后跳下马车,轻轻地走进半开半掩的大六,大六随即关上了。


  每当“新人”入院,修道院的纪律就松弛起来,修女们可以随便说话。她们热烈欢迎拉瓦利埃尔,并告诉她院里有一个谁也逃避不了的惯例:必须唱几支歌来答谢大家的欢迎。路易丝穿着漂亮的丝裙袍,按照卡尔梅尔修道院的习惯,席地而坐,笑着唱起歌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快活过,即使在《神奇岛上的快乐》活动里,盛大的化装行列进行中也没有如此快活过。之后,天使——加尔默罗会修女对负责指导新教友的修女的称呼——把路易丝领入分配给她的居室。室内墙雪白,摆着一张两块板的木床、一个乌木十字架、一把壶和一块放书籍用的小木隔板。拉瓦利埃尔戴上见习修女的小黑帽,穿上肥大的便鞋,走进厨房。她感到自由、幸福、兴奋,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甜美、温柔、和平、宁静和安全。


  啊!长此住下去可太好啦!然而,使她受尽折磨的中廷并不因她苦修放过她,天天总有某某贵妇到修道院的会客室会见她,见面时她们看不到她的面孔,只能隔着她戴的黑色面罩听到声音,不过这足够她们去嚼舌头了。在拉瓦利埃尔“正式出家”时,全凡尔赛的人都跑来观看。她被兄弟搀扶着,穿着宫廷里的紫缎大礼服出现在众人面前。顿时,拥挤在祭坛台阶上的人群中发出了一阵阵啧啧称羡声。人们齐声诵读《福音》,念到《迷途的羔羊》一节时,眼睛都被泪水模糊了,“如果你有一百只羊,其中一只走失了,难道你不暂时离开那九十九只羊,去找那只迷途的羔羊吗?一旦找到之后,你一定会满心欢喜地把它扛在肩头,带回家去……”这节福音意味深长。一位主教登上讲坛布道,讲的主要内容是出家人路易丝·德·拉瓦利埃尔生活中长期遭受的苦难,以及她内心深处的难言之隐。路易丝低着头,羞愧得满面通红。许多人想到路易丝过去当众受辱的情景,不禁伤心地呜咽起来。主教回身面对那些漂亮的中廷贵妇,用手指点着那边的栅栏(一群加尔默罗会修女们正俯伏在栅栏的后面),用严厉的口吻说道:“你们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感到心满意足,但是你们是不幸的;你们认为她们在受苦受难,但是她们是幸福的……”听了这一席话,有的贵妇颤抖起来,有的甚至发出尖叫,帕拉蒂纳公主差点昏厥过去,德·斯居代里小姐哭得双眼红肿,后来她对人说:“我从来没有听过那么感人的讲道。”


  修道院的大门打开了,人们模糊地辨认出一些白色的身影,修道院的女院长手里捧着十字架向前走来,昔日的拉瓦利埃尔公爵小姐微笑着穿过激动的人群,径直迈过大门的门槛。沉重的大门重又关闭,路易丝·德·拉瓦利埃尔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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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拉瓦利埃尔是路易十四的情妇。——译者


  [2] 吕里(1632—1687),法国作曲家。路易十四宫廷小提琴师和乐队队长,先后接受“宫廷作曲家”及“宫廷乐师”封号。——译者


  [3] 公主:指路易十四弟弟的妻子,英国公主亨利埃特。——译者


  [4] 宫中女官:指在王宫中当侍从的贵族少女。——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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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2:45:51 | 显示全部楼层
11、布兰维利埃侯爵夫人的父亲
那些处于伟大世纪[2]的大人们毕竟与众不同,1661年民政长官德勒·多布雷大人来到波尔卢瓦亚尔德尚[3],代表国王进行巡查,那里的隐士们讨厌他来察访,但还是给他应有的礼遇,毕恭毕敬地脱帽迎接他。家庭访问开始是侦察式的,最后像朋友聚会一样结束。民政长官大人的年龄已六十开外,由于喜好美馔佳肴,吃得身躯肥胖。他在谢弗勒兹的洛日有一所幽静的乡间住所,从波尔卢瓦亚尔德尚到那里,需要穿过田野走一段十分泥泞的路。当他完成了一天的巡查使命,准备和手下的人一起回去睡觉时,一位被他纠缠过的隐士当迪利先生对他说:“大人,请您住在我们这儿吧,您要住到别的地方就见外了。”多布雷想到当迪利还会招待一顿丰盛的晚餐就留下来了。他和隐士们同桌进餐,他的弓箭手们也和大家一道吃饭。他甚至认为波尔卢瓦亚尔人的烹调技术非常好,在他消化食物的时候,几乎被这盛情款待感动了。他对主人们说:“如果上帝启示我和你们住在一起,你们不会感到奇怪吧?”


  多布雷民政长官诙谐、风趣、快活,是行政官吏中最喜欢微笑的一位。他认为自己是一颗福星降世,万事如意。但一个时期以来,他对波尔卢瓦亚尔进行的巡查差使感到不快,不过,他总能及时而圆滑地摆脱困境。有时,职务本身使他不得不出具“德尚隐士们”不规行为的法律证明文件时,人们看到,他总是尽量和稀泥,不扩大事体。多布雷和阿尔诺先生[4]的姐姐、态度生硬的阿涅斯嬷嬷领导的圣雅克镇的修女们打交道时,心里就感到乱糟糟的,他知道,这些妇女把他看成蒂贝尔[5]式的人物。正因为如此,当多布雷到修道院向她们宣布国王的命令时,见习修女和苦行修女们就会互相询问是否应该穿上大道袍去殉难了。但是当修女们在会客室内见到多布雷后,感到他是位善良的人,胖乎乎的脸上笑容可掬,样子一点也不凶,完全不是她们想象中的刽子手形象,多布雷只是以严父的态度教训了她们一顿,这使修女们感到非常意外。此外,到了中午十二时该吃午饭时,这位蒂贝尔便变得通情达理,阿涅斯院长建议他留在修道院吃午饭,省得再返回他在布卢瓦的住处,他一般都接受这番好意,这个建议使他不得不停止对修女们的指责。于是,民政长官大人饱餐了一顿修道院的新鲜鸡蛋和自烤的美味面包。可是睡过午觉,他又重新训起修女们来了,他威胁这些妇女说,如果她们不服从国王的命令,就驱逐她们。


  在圣雅克镇的修道院里,多布雷曾盘问一个年轻的发愿苦修的修女卡特琳·梅圣苏珊,这个修女特别引起了他的注意,首先因为卡特琳非常激烈地反驳了他的训斥,其次因为卡特琳二十四岁就四肢瘫痪了。卡特琳修女是著名画家菲力普·德·尚帕涅的女儿,这位艺术家的经历一点也不愉快。他可爱的妻子很早就去世了,留下了三个孩子。大孩子九岁时摔碎了颅骨死了。他在画室工作,无法照看两个小女儿,便把她们送到圣雅克镇上的波尔卢瓦亚尔修道院办的寄宿学校,在那里,最小的女儿突然死去。过了几年,画家剩下的唯一孩子卡特琳决定出家修行,艺术家非常伤心,他生活中的一切都破灭了。菲力普·德·尚帕涅很虔诚,只好驯服地接受了这一考验。后来,他听说女儿瘫痪了,真是无比痛苦。卡特琳开始感到踝骨有点痛,不久疼痛蔓延到腿和全身。医生给她吃泻药,放血,用药敷,全不管用。阿涅斯嬷嬷肯定地说,这是“上帝的旨意”。可怜的父亲菲力普呆在画室里孑然一身,过着孤寂、刻板、忧伤的生活,他离开画架就去祈祷,无论工作还是祈祷,总是忧心忡忡。他长长的头发全都变得花白,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对自己的成就无动于衷,他是一位没有欢乐的名人。


  快活的民政长官多布雷大人了解了画家的情况后,不仅对这位被命运残酷折磨的可怜人产生了恻隐之心,同时相形之下,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比画家幸福得多了。过去他一直走运,他的财产价值七十万里佛尔,曾经几乎白白得到了在蒙莫朗西靠近贡比涅的肥沃的多费蒙领地,美满姻缘使他当上了两个儿子和一个迷人的女儿的父亲。女儿名叫玛丽—马德莱娜,1651年嫁给了一个非常富有,非常高贵,他从来没敢想的人。女婿是个风度翩翩有侯爵头衔的人物……多布雷大人是个幸运的人,那是千真万确的,他自己也不隐讳这一点。他那容光焕发的胖脸显示出他的幸福,只是去波尔卢瓦亚尔办的差使破坏了他完美的幸福,因为这差使要长期拖下去,使他这个乐天随和的人总要去找那些正派人的麻烦,这些人唯一的罪过就是生活严格刻苦[6],多布雷为此心里感到难过。


  每个星期都会发生一件不愉快的事件。1662年1月不是传出圣雅克修道院突然发生了奇迹吗?在这个修道院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奇迹,这真是对路易十四的直接打击,必须进行调查,于是多布雷大人来到了修道院。


  他确实了解到,在九日经[7]最后一天,大家正做弥撒的时候,瘫痪的修女卡特琳独自一人从她躺了两年之久的床上起来了,轻盈敏捷地拉着看护到了小教堂。昨日还无法迈开双腿走路的卡特琳,现在用手搀扶着上了年纪的有点臃肿的嬷嬷阿涅斯登上她刚下来的四级台阶。全修道院的人齐声唱起《圣枝主日赞美歌》。菲力普·德·尚帕涅立即得知了这一消息,跑到圣雅克镇,穿过修道院的栅栏,进入内院,拥抱着他的孩子哭泣。过了不几天,他以自己的方式感谢上帝,画了一幅令人惊叹的画,今天大家在卢佛尔宫还可以看到。作这幅画时,画家除去倾注了全部艺术才能外,还满怀着基督的骄傲和做父亲的幸福心情。


  还有一件事情使人奇怪。自从发生奇迹的那一天起,多布雷大人显得有点忧虑,他来到波尔卢瓦亚尔修道院出现在修女们面前时,失去了惯有的活力,甚至连胃口都不好了。在察访修道院的过程中,再没有一次提出吃饭要求,波尔卢瓦亚尔的朋友们认为他可能被修道院的盛情所感动,或许是感到内疚吧。


  应当说原因并不在此,正当画家怀着感激之情全力作画,陶醉在人世间极大的欢乐之中时,民政长官却陷入难以忍受的忧虑之中。他的女儿侯爵夫人引起他不满,为了杜绝女儿恬不知耻的偷情行为,不得不向国王请求了一道密札,把一个骑兵上尉监禁到巴士底狱。上尉是个风流潇洒,但很不幸的先生,名叫圣克卢瓦。


  这样严厉的措施使当父亲的多布雷大人失去了乐天派的劲头,他心情抑郁,满面红光的气色消失了,两颊凹陷下去,久久振作不起精神来。1666年,他不得已把波尔卢瓦亚尔那里的两个隐士萨西和福塞先生送进监牢,大家都看得清楚,民政长官大人干这件差使是违背本人意愿的。从年初起,他就得了一种怪症,吃什么药都没有用。他那温柔迷人的女儿已经改正了自己的不端行为,常常来探望照料他,还把她的心腹仆人加斯孔派到父亲身边,加斯孔亲手给老头儿倒药和喂药,病仍不见好。6月11日,德勒·多布雷大人溘然长逝了。医生宣布说,没有确诊出是什么病症。


  现在该告诉大家他的女儿,令人注目的侯爵夫人夫家的名字了,她就是布兰维利埃夫人,她给父亲下了毒,还毒死了两个兄弟。在她父亲死后十年时,她被判死刑,在沙滩广场被活活烧死。那个时候,菲力普·德·尚帕涅的虔诚女儿肯定会躲在寝室里为布兰维利埃夫人祈祷。卡特琳的一生都是在波尔卢瓦亚尔度过的。


  ————————————————————————————


  [1]布兰维利埃侯爵夫人,即玛丽·马德莱娜·布兰维利埃侯爵夫人,她为了继承家里的遗产,毒死了她的父亲和两个兄弟,于1676年被处决。——译者


  [2]指路易十四时代。——译者


  [3]波尔卢瓦亚尔德尚:路易十四时期冉森教派活动的地方,该地的波尔卢瓦亚尔修道院是冉森教派活动的中心。许多信奉冉森派教义的名流学者隐居修道院附近,他们著书立说,阐述冉森派教义,反对耶稣会派,被国王视为异端。本篇的民政长官多布雷就是派到此地监视修道院和隐士们的活动的。1709年路易十四下令关闭了修道院,1712年修道院被拆毁。——译者


  [4]阿尔诺(1612——1649),巴黎索邦神学院博士,法国神学家,拥护冉森教派,反对耶稣会派。——译者


  [5]蒂贝尔(公元前42—37),罗马皇帝,为人精明,但生性残酷、多疑。——译者


  [6]这些人是冉森教徒,冉森派教义要求信徒过严格刻苦的生活。——译者


  [7]一种宗教典礼,共进行九天。——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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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2:46:56 | 显示全部楼层
12、顾问法官蒂盖
蒂盖先生是1690年第四调查法庭的顾问法官,法院同事们不太看得起他,正如圣西门[1]记叙的那样,他真像个“可怜虫”。不过蒂盖还是荣列名人录里的人物哩,大家看看他是怎样榜上有名的吧!


  蒂盖表情严肃、仪态端方。那个时候,凡是“穿袍贵人”都是这副令人肃然起敬的模样。蒂盖在青年时期,追逐声色犬马之乐,把他的父亲、一位巴黎呢狨商行会会长积攒下来的家当挥霍得精光。他想通过娶个有钱人家的女儿重振家业,就选中了一个出身名门望族的少女昂热利克·卡尔利埃。这位姑娘的嫁妆有五十万里佛尔,而且长得美如天仙,艳丽无比。昂热利克有一张非常理想的完美脸庞,一双眼睛有时故作伤感,有时闪烁着炽烈的情焰,嘴巴显出单纯、矜持的神色。她婀娜多姿,妩媚动人,有一种神奇的魅力,再加上归时髦的华丽服装和讨人喜欢的打扮,可以想见,向她求爱的人一定少不了。然而蒂盖竟然获得了胜利。这倒不是因为他长得迷人,而是他散布说,他家的祖产不仅没有花光,还添了大量新家当。为了使人相信他很富有,一天,他赠给昂热利克一串钻石首饰,懂行的人估计价值五万里佛尔。同时他还炫耀他与大法官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宣扬他前程似锦,不久会当上大理院主要法庭的法官。昂热利克向往跻身于上层社会的小天地,向往着在那里扮演重要的角色,便决定嫁给蒂盖。夫妻俩住在圣父街和学院街交叉拐角处的蒂盖的住宅里。


  蜜月过得很扫兴,奸诈的顾问法官不得不对年轻的妻子供认说,债主们经常逼债,美丽的钻石首饰串还没有付款。昂热利克只好用自己的钱给丈夫还债,她做这样的牺牲并不后悔,觉得只要蒂盖是个感情炽热的丈夫,像求婚时那样充满激情的微笑就成了。可是蒂盖变得专横、偏狭、脾气暴躁、爱争吵、既贪婪又庸俗。他已用不着掩饰自己破产的事实,厚颜无耻地为自己得到了一大笔嫁妆而沾沾自喜。此外,他地法院里的地位也没有改善。昂热利克觉察到,他的丈夫在法官中是个被轻视的人物。不幸的昂热利克发现自己竟委身于一个欺骗了她的无耻之徒,心中充满了对蒂闰的憎恶。她无法弥补自己的过失,但觉得至少还可以摆脱这卑劣之徒的烦扰,办到这点是轻而易举的。她的女友德·奥努瓦夫人主持的沙龙里,有一大群“蓝色的鸟”可供她选择。她看中了一个漂亮的王家卫队队长蒙乔治伯爵。蒙乔治非常同情不幸的昂热利克,对她温存体贴。蒙乔治为人正直,具有骑士风度,热情、慷慨、殷勤、文雅,倍受大家尊敬,也得到国王宠信,此外,他尊重并热烈地爱着昂热利克,这一切同令人憎恶的蒂盖形成鲜明的对照。蒙乔治未费举手之劳,昂热利克便投入他的怀抱。昂热利克希望过美满的夫妻生活的幻想破灭后,在蒙乔治那里得到了最惬意、最充实的补偿。


  蒂盖气急败坏,他意识到失去了妻子也就失去了他觊觎的财产。他怕闹出笑话,不去声张,而是玩弄诡计。他和昂热利克进行了一声决斗,争斗的情节十分曲折,要不是结局十分悲惨的话,这场争斗的经过是很好笑的。起先,蒂盖在妻子身旁安插了一个人叫雅内东,让这个人日夜监视那个不忠贞的女人。昂热利克在其他仆人的帮助下行迹不定,总能躲过盯梢的人,因为仆人们都讨厌蒂盖,遇到机会便会蒙骗他帮助昂热利克。昂热利克常以访友和参加社交聚会为借口,继续同她的情人会面。蒂盖暗暗发怒,他向国王请求了一道密札,想用它把自己“水性杨花”的妻子关进修道院。昂热利克及时得到了消息,设法抢到了这份宝贵的手谕,并把它付之一炬。蒂盖失去了“武器”后,就雇佣了一个凶恶的看门人穆拉。穆拉真像一条看门狗,身体壮实得有如一个大力士,他粗暴、生硬、简直无法理喻。他的任务就是看守家门,不得到老爷的命令不开门。蒂盖夫人一下变成了囚徒,她怎么也打不动穆拉这个野蛮人的心,似乎他无法理解人类的一切感情。可以说在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之后不久,昂热利克发觉,这个高大的看门犬每次望见她,眼睛里都流露出贪婪的神色,她向他嫣然一笑,他就变得温和起来。于是,她亲切地同他说话,最后把他驯服了。为了使这个凶恶的看门人听众她的吩咐,她不知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很显然,昂热利克出于对蒙乔治的爱情,给了看门人穆拉这个粗野汉子没有敢奢望得到的一切。


  蒂盖觉察到穆拉的态度变软,认为可以信赖的只有自己了,于是每天离家时,都小心翼翼地锁上门,把钥匙装在衣兜里带走。促使他采取这种严厉措施,不只是出于嫉妒,更多的是由于贪财,因为昂热利克曾要求收回他挪用了的财产。从审查帐目的结果看,婚后五、六年间,残忍的蒂盖花掉了昂热利克一半财产,蒂盖担心法院强迫他偿还这部分财产。在德·奥努瓦夫人的沙龙里,大家不谈别的,只谈蒂盖夫人的事。大家都同情这个美丽的遭幽禁的女人的命运,认为昂热利克被迫待在家里,无法同任何人见面,就有可能失去她的情人、王室卫队长的爱情。大家谈论这些都避开蒙乔治,而蒙乔治对自己情妇的处境一无所知,只为看不到她而忧伤。此时,昂热利克唯有听众穆拉坚持的办法去做,这个看门人已变成她的坚定卫士。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今天,一支手枪就了结了,可是在那个年代,就得采取比较复杂的办法。穆拉雇佣了一熟人当刺客,这个人被钱财买通,保证在蒂盖先生从王宫回家途中当街袭击他,一劳永逸地送他上西天。第一次行刺没有成功,这位刺客真是一位喜剧式剑客,一看到谋刺对象的样子就吓得没敢动手。过了几个月,刺客再次行动,这一回,蒂盖法官身侧吃了一剑,蒂盖以为非死不可,谁知没有过几天,转危为安。他痛得不断呻吟,不过生命没有危险。美丽的蒂盖夫人出于犯了收买刺客罪遭到逮捕,并被交付法庭审判。经过长时间的审判,最后判决昂热利克在“断头台上斩首”;判决同犯穆拉狡刑,把他“吊起来,直到气绝身亡为止”。


  整个宫廷和全巴黎的人都同情昂热利克。许多人钦佩她。在冗长的审讯中,蒂盖夫人对蒙乔治采取的谨慎和爱护的态度的确令人感叹,她说蒙乔治不了解她的悲惨处境。这样一来,谁都不怀疑蒙乔治同此案有牵连了。她甚至为策划和组织谋刺事件的穆拉开脱,把自己所有的不幸全归咎于贪得无厌和居心叵测的丈夫。这个凶恶的丈夫受到了舆论谴责。蒂盖贪财心盛,在预审期间私下活动,强调他有继承妻子财产的权利,因为他和妻子的不幸结合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所以他能从犯人的财产中分到十万里佛尔。他很气恼,想多分一些,于是提出上诉,上诉不是针对他的妻子被判的死刑,而是要求独吞妻子的财产。法院里的同行们很反感,但还是给他增加了两万里佛尔,同时要求他离职隐退到远离巴黎的地方,这也等于审判了他。


  昂热利克受刑时的表现非常令人赞叹。她仪表纯朴,举止端庄,镇静自若,深深感动了沙滩广场上的广大群众。昂热利克从来没有这样漂亮过,大家认为不可能有比她更漂亮的人了。她在生命终结的时刻,更显得优美动人。她的黑色马车停在断头台下,面对断头台,她毫无惧色,她向要先处死的穆拉说了几句话。突然一阵可怕的暴风雨袭来,瓢泼大雨自天而降,断头台上水流如注。刽子手拿起吹头斧子躲到断头台下。有一个人怜悯犯人,递给蒂盖夫人一块黑布,那是准备过一会儿盖在她棺柩上的,她也不嫌弃,就把黑布裹在身上。广场被淹,人群四散,要等到大雨停歇后再说……


  终于雨过天晴,郐子手回到原地,弓箭手围成一圈,看热闹的人也围拢过来。蒂盖夫人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同谋受绞刑。现在该轮到她引颈就刑了,她字斟句酌地向忏悔教士感激之后,神态自若地登上断头台。刽子手把手伸给她,她吻了一下,似乎想表明她对他毫不反感。她自己还把头发拢了拢,露出白皙的脖颈,一举一动都很得体。她面对死亡从容镇定,她跪下来请求观众为她祈祷,然后吻吻砧木,把美丽的头颅放在砧木上……所有的人眼睛里都饮含着泪水,大家都觉得这不是罪犯受诛,而是烈士就义。蒂盖先生那时要出现的话,肯定被打死并撕成碎片。当蒂盖夫人的头颅落下来时,大家一拥而上,竞相观看,挤死了许多人,这些人一定想不到自己会在这一天死在沙滩广场上。


  蒂盖先生忙着清查继承的财产帐目,他东奔西走,争取法院给他的孩子们指定一个合他意的监护人。他离职数月之后,又恢复了在法院的职务,一直任职到1710年死去时为止。他的女儿进了修道院,从此再未涉红尘。他的儿子进入了外交界,却没有什么辉煌的业绩。蒙乔治呢?他的情妇被处决的那一天,他正在凡尔赛宫值班。路易十四看到他在花园里一面徘徊一面哭泣,就把他叫过来,婉转地告诉他说,国王并没有怀疑他参与谋杀事件,而且知道他担心自己的荣誉所以绝不会贬黜他。还表示让他离职去休息一下。蒙乔治销声匿迹了几个月之后又继续服役,担任圣路易骑兵旅长。1710年,他过了五十岁,和一个漂亮的寡妇德·库朗斯夫人结了婚。1735年,他离开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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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圣西门公爵(1675—1755),法国作家。写有著名的《回忆录》一书,该书写的是1691—1723年间宫廷生活中的小故事。——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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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2:48:02 | 显示全部楼层
13、《三个火枪手》的主角达尔大尼央
说实在的,达尔大尼央不是一个留恋家庭的人,所以人们在他的家里很难找到他。况且,一个国王的火枪手喜欢过闲散舒适、坐在壁炉前看书的生活,也确令人难以想象。


  十八世纪初,一位传记作者库尔蒂·德·桑德拉发现了达尔大尼央这个不安分的加斯科尼人[2]的生平非常曲折生动,于是撰写出《达尔大尼央先生回忆录》一书,并在1701年发表了。大约在1840年左右,当这部著作完全湮没的时候,大仲马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得到了它的残本,似乎实际上只是第一卷。该书中,达尔大尼央三个伙伴的古怪名字——阿多斯、波尔朵斯、阿拉密斯——引起了大名鼎鼎的小说家的好奇心。大仲马认为,这些名字一定是一些很有名望的人物的化名,他也没有去考查,便把这些他认为怪诞的称呼保留下来,作为后来他写的那本书[3]中的另外三位主要角色的名字了。几年来,有些博学之士进行了调查,很容易地证实了阿多斯、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等人并非虚构,还证实了这三个名字确实是化名,但这化名只是与他们的出生地的名称有关。阿多斯是一个小村庄的名字,这个村庄座落在索弗泰尔昂贝阿尔山口,急湍的奥龙河右岸。阿多斯村有位贵族叫做阿尔诺·德·莱希克,他从1640年起当了皇家卫队的火枪手[4],1643年12月21日在巴黎的圣绪尔比斯堂区[5]去世。有人认为,他是在一次决斗中毙命的,因为埋葬证书上注明,他的尸体是在波雷奥克莱克斯发现的,阿多斯就是德·莱希克的化名;波尔朵斯出生在波城,真名叫伊萨克·德·波尔多,他在他的同伴阿多斯死前一年加入了火枪队;至于传奇式的温和的阿拉密斯,真名叫亨利·达拉米兹,他和阿多斯同时晋升为火枪手,他结了婚并有两个女儿,他的后代现在还活着。此外,《三个火枪手》一书中的皇家卫队队长忒来韦勒,又叫忒洛瓦韦勒先生,也是确有其人的,他是达拉米兹的叔叔,1622年起任皇家卫队掌旗官,围攻拉罗舍勒城时负伤,1634年当了火枪队队长,两年以后任旅长,卒于1672年。


  忒洛瓦韦勒在加斯科尼修建了一所漂亮的宅第,现在这所住宅已归他的曾侄孙蒙·雷阿·特鲁瓦维尔伯爵先生所有。这些情况是让·德·若尔甘先生于五十年前在《贝阿尔》杂志上发表的论文中提供的。由此可以看出,库尔蒂斯·德·桑德拉叙述的达尔大尼央先生和他的伙伴们的战斗经历和发迹走运的故事并非完全臆造。然而,大仲马对此却一无所知,他以库尔蒂·德·桑德拉的《达尔大尼央先生回忆录》的残本为蓝本写出了小说《三个火枪手》,自然也就按着自己的意图把故事编下去了。他何必管整个故事的真假呢?反正写的是加斯科尼人就可以了。这样一来,大仲马虚构的冒险故事竟使这些真实的人物获得了比他们的真实事迹更高的名声。虽然,火枪手们已有了很大的名气,乃至四位无名之士已名扬千古了,但现在说穿了真情,依然是使英雄们扫兴的事情。看来,火枪手们之所以得到荣耀,首先应归功于不知名的库尔蒂·德·桑德拉先生,可是最终使他们举世闻名的则是大仲马,而大仲马却不知这些火枪手确实存在于哪个时代!


  现实生活中的最杰出的火枪手达尔大尼央极可能诞生在将近1620年,因此他在大仲马小说中出卖的时候可能只有六岁。他出生的古老宅第加斯特莫尔现在还保存着。1640年,他离开父亲的村舍到巴黎寻求出头的机会,他穷得在旅途中骑着一匹才值二十二法郎的小马,兜里只带着十个埃居[6]。十年以后,他竟当上了皇家卫队队长,这是一个年俸四万埃居,相当于今天的五十万法郎的差使。当他得到火枪队副队长的职位(同时兼任皇家卫队队长)之后,便打算结婚。


  他当时遇到了“一丁点苦恼”(这是那个时候的说法),他追求的一个女人是阴险的米莱狄,一只“特别诱人的母老虎”。小说把米莱狄写成了一个遗臭万年的人。


  英俊的火枪手厌倦了拈花惹草的生活,就结婚了。他在卢佛尔宫隆重地迎娶了夏·洛特——安娜·德尚勒,即勃艮第地区拉克莱伊特的一位贵族的遗孀圣克鲁瓦夫人。这位妻子很富有,带着一大笔嫁妆:除去卢昂附近的圣克鲁瓦男爵领地之外,还有作为前夫财产继承人得到的六万里佛尔债卷、两万四千里佛尔硬币和约六万里佛尔的家具。国王和红衣主教马萨林两个人在婚书上签字给他们证婚。婚礼结束后,新婚夫妇住进达尔大尼央事先选好的一的住宅里,这座宅第位于拉格雷努耶尔沿河路,靠近伯克街,离火枪手的兵营不远。五十年前,在伯克街和伏尔泰沿河路的路口处,还可以看到那个兵营呢。


  在国王家档案馆里有关小城堡的文件中,有人发现了达尔大尼央先生及其夫人的动产清单,据此清单可以重新描绘出大仲马笔下这位英雄豪杰全盛时期的住宅内部的情形。宅第既不豪华,也不宽敞,这可能是像我们在城里老区还能见到的前面门脸狭窄但房屋很高的那种楼房。


  我们进去看看吧,一楼的门厅前面是当年车库用的院子,里面停着两辆华丽的四轮马车,一辆是有两排座(即有四个座位)的大马车,车厢里面衬着织有树枝和树叶图案的绿丝绒,金黄色的座位上铺着座垫,四扇车窗都安装着威尼斯玻璃,上面挂着绿色和金黄色的花缎窗帘;另一辆是仅有两个座位的小马车,车厢里衬的是红色花缎。院子还通着厨房和餐具室,这两间房子里陈设简单,只摆着锡制餐具和桌子、箱子、碗橱、衣柜各一个,另外,餐具室内还摆着一张给女仆菲克里纳·皮努用的小矮床。


  二楼的客厅后面是个大卧室,里面摆着一张高脚床,墙上挂着美丽的弗朗德尔的风景画壁毯。卧室的隔壁是个藏衣室,里边放着手提箱、用“毛皮”包着的首饰箱、靴子、马鞍和马笼头等物件。达尔大尼央使用的套房在三楼,三楼的客厅里摆着一张桌子、九把椅子、两个衣柜和一张给仆人贝特朗·热尔瓦用的床。达尔大尼央的卧室内也像二楼的卧室一样,挂着弗朗德尔的风景画壁毯,在屏风后面摆着一张高大的床,床上支着帐子,碎花条纹锦缎帐幔自帐顶垂落下来。墙上还挂着一面三十法寸[7]大的镜子和一幅安娜·奥地利王后的肖像。推开两扇临河的窗户望去,啊·多么美丽的风光!江面[8]上船帆点点,江边碗蜒着卢佛尔宫的长廊;卢佛尔宫的左面是豪华的杜伊勒利宫花园,那里的树木剪成各种形状,球形的、金字塔形的,还有国际象棋中的卒子形的。向右边瞭望,可以看到新侨的巨大桥身和矗立在桥头的青铜骑士像,那是加斯科尼人的神祗——亨利四世的雕像。近处博内街的对面是带栏杆的红桥,这座桥使左岸的行人过河时免去了乘小船或绕大弯走王妃路的麻烦。


  财产登记簿上记载着这位英俊火枪手的服装和用品有:宽短裤、各种短裤(羚羊皮短裤、平纹结子呢短裤、荷兰呢短裤、斜纹哔叽短裤和绣着花边、钉着金扣或银扣的短裤)若干条;外套、紧身短上衣、齐膝紧身上衣、呢绒或西班牙厚呢大衣和喇叭形裤口装饰若干件;彩色丝带若干束;长丝袜、镶黑色花边的皮手套各若干双,件数之多数不胜数!家居服装有绿缎子里的土耳其式睡袍和金底银花锦缎外衣若干件。瞧,还有皮肩带、马衣、枪套和两把剑:一把是粗金护手,黄铜剑柄;另一把是镔铁剑。然而财产登记簿上却没有写着一个埃居,也没有登着一本书,由此可见屋主人既不关心文学,也不贪婪金钱,这是值得赞赏的。至少,在这一点上,从来没有一份财产清单这样反映过一个人。关于证件嘛,在达尔大尼央家里只找到了贵族封号、结婚证书和命令手谕。为了全面描绘达尔大尼央,我们不遗漏任何一点东西,财产登记簿上还提到了一个鼻烟壶,达尔大尼央吸鼻烟……噢,大仲马怎么想得到呢!


  1659年,火枪手伉俪就住进前边描述过的那种摆设的房子里,他们生了两个孩子后的头几年也是在那里渡过的,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全叫路易。后来,火枪手夫妻琴瑟不和。达尔大尼央夫人过去同她的前夫相处得就不和睦,她熟悉没有心肠的男人们的各种放荡行为,她嫉妒成性,常把她知道的种种放荡行为四处张扬。她怀疑一位非常富有的贵妇钟情达尔大尼央,而达尔大尼央对贵妇也十分殷勤,因而贵妇资助了火枪队一大笔钱,让火枪队去创造光辉业绩。在那个时候,这种不正当的交易是体面的事,社会上的男人都认为这样才显得更有才干。不过,达尔大尼央夫人并不如此看待,她派出心腹跟踪自己喜新厌旧的丈夫,搜集丈夫不忠真凭实据,她错就错在没有忍气吞声,而是用离家出走,回到自己的夏罗莱领地独自生活来要挟达尔大尼央。达尔大尼央很不喜欢这种争吵,他同意了妻子的要求,而且一点也不感到痛苦,达尔大尼央的夫人就这样离开了巴黎。火枪手并不因鳏居生活而苦恼,他打仗、谈情说爱,花天酒地,欠了许多债。他当上了国王军队的旅长,任里尔要塞司令,1673年6月25日在马约斯特里克围城战中,一颗子弹射中他的喉咙,他离开了人世。


  这一结局大大恢复了达尔大尼央的声誉,在向半月型城堡中冲锋中死去,不愧为达尔大尼央的死法。在此以前,他有些行为不太符合他那种人物的身份。明确地说吧,土耳其式的睡袍和夫妻纠纷这类事,多少损害了达尔大尼央在我们心目中的形象,幸好大仲马不了解这些细节,或者他也可能认为如果尊重这些事实的话,我们的达尔大尼央就会变得渺小了,这足以证明,虚构的故事总比现实生活编得更合乎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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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三个火枪手》是法国作家大仲马的著名长篇历史小说,描写法国路易十三时代达尔大尼央、阿多斯、波尔朵斯和阿拉密斯几个火枪手的故事和宫廷中勾心斗角的情况。——译者


  [2] 加斯科尼是法国西部南端的一个省。达尔大尼央是该省人。——译者


  [3] 即《三个火枪手》。译者


  [4] 法国十七、十八世纪用火枪装备的步兵或近卫骑兵。——译者


  [5] 堂区是基督教会的基层教务行政区域。——译者


  [6] 法国古币单位。每个值三个法郎或五个法郎不等。——译者


  [7] 法国古长度单位,约合二十七点零七毫米。——译者


  [8] 指塞纳河,当时塞纳河是一条河面很宽的大江。——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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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2:49:14 | 显示全部楼层
14、莫里哀妻子之谜
二百五十年来,大家对于嫁给莫里哀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这样一个问题一直争论不休[1]。尽人皆知,莫里哀的妻子是弗朗索瓦兹·贝雅尔,但不清楚弗朗索瓦兹是谁生的,我想在本文中就这个问题简要地谈一谈。


  我想直截了当地提出我认为最正确的看法,因此闲言少叙,先来介绍一位出身名门望族的贵族,国王弟弟大亲王的侍从莫德纳伯爵(或名埃斯普里·德·雷蒙)。莫德纳伯爵为了谋取财产,娶了一位比他大十五岁的女人,他迫不及待地等着妻子死去。伯爵喜欢过放荡不羁的快乐生活,有一件生动的事例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他在巴黎结识了一位迷人的不守贞节的女郎玛德莱娜·贝雅尔,并且在1638年玛德莱娜二十岁的时候,他们有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孩子在圣—厄塔什教堂受洗后起名叫弗朗索瓦兹。尽管莫德纳伯爵是有妇之夫,他仍厚着脸皮说他是弗朗索瓦兹的父亲。小弗朗索瓦兹在她的外祖母玛丽·艾尔维夫人和表姨夫勒米特·德·沃塞尔抚养下长大成人。勒米特·德·沃塞尔是位血统高贵的军人,一个王室侍从,全家住在巴黎。他娶的妻子是弗朗索瓦兹母亲玛德莱娜的嫡亲表姐玛丽·库尔丹。


  这种关系显得有些复杂,但要知道,这个贝雅尔家族对莫里哀的命运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贝雅尔家族人数众多,家族里许多人包括父亲、兄弟、姐妹、表兄和表妹都先后参加过进行巡回演出的“光耀剧团”[2]。


  尽管勒米特·德·沃塞尔自认为出身于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著名的传教士家庭,还是娶了演戏的姑娘玛丽·库尔丹。因为爱情,他离开巴黎同贝雅尔家的剧团生活在一起,他们婚后的第十五个月,即在1636年的一次巡回演出中,玛丽·库尔丹生了一个女儿。剧团路过博斯村时,给这个女孩行了洗礼,取名叫玛德莱娜(这是贝雅尔家族的传统名字)。过了几年,玛丽·库尔丹纯系出于母爱放弃了舞台生涯,同丈夫和女儿定居在韦纳森伯爵领地内的莫德纳镇上,住在一向与贝雅尔家族友好相处的莫德纳伯爵腾出的一座庄园里。这时候,莫德纳的情妇玛德莱娜·贝雅尔决定跟随剧团去演出,就把她的女儿小弗朗索瓦兹托付给玛丽·库尔丹抚养,免得孩子受到剧团长途跋涉的劳累,此外她觉得还有一个好处,可以让弗朗索瓦兹在她父亲莫德纳伯爵跟前长大,如果运气好,等莫德纳明媒正娶的妻子死了之后,嫁给莫德纳伯爵。


  我请求被上面拉杂的陈述弄得心烦的读者宽容,我需要从这些细节中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总之,结论是这样的:大约在1644年,活泼的玛德莱娜·贝雅尔在外省演戏时,她的女儿弗朗索瓦兹生活在卡尔庞德腊附近勒米特夫人、玛丽·库尔丹家里。勒米特一家尽其所能抚育着同她们的女儿玛德莱娜·勒米特作伴的弗朗索瓦兹。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1652年。到了1652年,莫德纳伯爵夫人亡故,玛德莱娜·贝雅尔急忙赶到莫德纳镇,希望嫁给伯爵,但是不管玛德莱娜·贝雅尔怎样激烈地争辩、吼叫、哭泣、威胁,甚至气得昏厥过去……莫德纳依然明确拒绝她的要求,因为他不愿意把他的姓氏给一个女戏子。忿懑的玛德莱娜·贝雅尔带着自己的女儿连同表姐夫勒米特一家离开了莫德纳镇,一起去里昂参加了刚到达那里的“光耀剧团”。在1652年当年的剧团人员名单中,有几位演员的名字就是他们。名单上的德·沃塞尔先生是王室侍从勒米特,德·沃塞尔小姐是勒米特夫人,玛德路丝小姐是勒米特夫妇的十六岁女儿玛德莱娜·勒米特,莫努小姐就是十四岁的弗朗索瓦兹·贝雅尔。此时,莫里哀领导这个剧团已经有好几年了,第一次见到弗朗索瓦兹这个孩子。


  “光耀剧团”跑遍了外省,六年后在巴黎安顿下来。国王收留了这个剧团,把它安置在卢佛尔宫。因为剧团里有一些迷人的女人,比如年纪虽已四十仍然活泼可爱的玛德莱娜·贝雅尔,在《太太学堂》里扮演阿涅丝的布莉小姐以及在《可爱的女才子》中扮演一个女才子的杜马克小姐……莫里哀对他养活的这些女演员大概也不会冷漠无情,但是他对小弗朗索瓦兹·贝雅尔特别钟情。从1660年起,小弗朗索瓦兹在剧团里表现得出类拔萃,她在《讨厌鬼》一剧中崭露头角,像瑰丽的珠宝一般使观众为之痴迷起来。


  那时,年近四十岁的莫里哀对弗朗索瓦兹这个美丽的姑娘产生了一种心理学家称之谓使“成年男子神魂颠倒的爱情”。大家已经知道了莫里哀这一爱情经过及其结局,想要了解莫里哀当时的心理活动,可惜应当承认,目前的资料只有一些确凿的公证契约,执达员(法院)的笔录和财产清单,自然这些法律证件是缺乏情感的东西,所以从中了解莫里哀的心理状态是不可能的。


  由于找不到莫里哀的书信和有关他的私生活的材料,我们只好依靠他的作品来弄清这一棘手的问题。当我们再来阅读他的作品的时候,便会看到这位可怜的伟人不幸堕入情网后一连串的“思想活动”。1661年,当莫里哀表示想要娶弗朗索瓦兹为妻时,她可能忸怩作态,可能说莫里哀是个“老头儿”,也可能冷酷无情地不同意嫁给莫里哀,表示只愿意把莫里哀作为“情郎”,因为她担心年岁大、思想严峻的莫里哀同她这个爱好风流的妙龄少女合不来。于是这就成了《丈夫学堂》一剧的主题。莫里哀让他的心上人扮演剧中的女主角安诺,然后通过剧中的男主角、人老心不老的亚里士德之口,公开说出了他这个未来丈夫的宽容主张,其中包含了莫里哀的真情、忠告和许诺。请听听这样一些娓娓动听的话吧。


  真奇怪·你怎么一会儿也忘不了当着我的面说我老……


  后面又说了这样的话:


  ……我绝不想压制她。我分明知道我和她的年龄相差很远,所以我让她有完全的自由。如果她以为我每年有四千埃居的进款,又对她很多情很殷勤,就足以弥补年龄上的缺陷,那么,她可以嫁给我……。


  这位疯狂的恋人甚至保证不生嫉妒之心:


  斯卡纳赖尔:“怎么!如果您娶了她,她还能像少女时代这样自由行动吗?”

  亚里士德:“为什么不能呢?”

  斯卡纳赖尔:“那些轻薄少年们仍旧可以跟她到您家去吗?”

  亚里士德:“那又怎样呢?”

  斯卡纳赖尔:“还让您的妻子听他们的甜言蜜语吗?”

  亚里士德:“这也未尝不可。”


  我得有言在先,这种用作品中的情节来推测莫里哀心理状态的作法是危险的,一旦上了瘾,有人就会以为在每一出戏每一个角色的身上,都能发现莫里哀在暗示或者直接表白着自己的爱情,甚至有的径自认为,由于莫里哀不敢私下当面反对弗朗索瓦兹那种使他甚感难堪的妖艳轻佻的举止,便借舞台上的人物之口教育她,使小弗朗索瓦兹无法反驳他的意见。大概这些人认为从莫里哀的戏剧中一定能够发现他的回忆录。


  小弗朗索瓦兹打算牺牲自身换取更多的代价,她欣然接受了莫里哀馈赠的厚礼。众所周知,1662年2月20日他们举行了婚礼。在圣日耳曼—奥塞尔堂区发的结婚证书和户口簿上,莫里哀妻子填写的名字不是弗朗索瓦兹,而是阿尔芒德,她取这个名字可能觉得比那个名字“高雅”,写在海报上更醒目的缘故吧。这种莫名其妙的更改名字的作法在各个时代的剧团里经常使用,但弗朗索瓦兹改名字却成了我们目前长期争论中的一个难点。此外还有一个更为棘手的难点,就是阿尔芒德在两个证件上填的身分都是玛德莱娜·贝雅尔的妹妹,而不是像本文论证的那样,事实上是玛德莱娜·贝雅尔的女儿。为什么呢?我认为真正的原因是玛德莱娜·贝雅尔尽管年近四十五岁,依然雄心勃勃、芳心未泯,她害怕告诉大家这个女同事是她的亲生女儿,就暴露了自己的真实年龄,所以可能从一开始她就把全剧团都不知底细的这个姑娘说成是她的小妹妹。现在用这种名义把女儿嫁出去,就会把骗局继续维持下去。反正弗朗索瓦兹没有领过出生证件,再说仍然健在的外祖母也没有意见。看来这样做是行得通的办法,因为在剧团演出的通俗喜剧中就有过类似的作法。


  曾叫弗朗索瓦兹的阿尔芒德,用我们不礼貌的行话说是“一朵小玫瑰”。没有多久莫里哀也认为如此,他仍然爱她,可是他的生活却过得遭透了。我们打开这位不幸丈夫的“回忆录”看看吧,从结婚的第一年起,他就嫉妒得发狂,他通过《太太学堂》中阿诺夫之口表达了他的忿懑:


  ……尽管她已把我逼得离死不远,看她那个样却好像跟她没有什么关系……我恼她,我恨她,我完全对她绝了望,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得像今天这么好看,……如果我悲惨的命运真的达到极点,我觉得只有一死而已。


  下面的话就更清楚不过了:


  怎么,我那样温存而小心翼翼地把她教养起来……


  如果我们在各剧的情节中注意莫里哀表露的心迹,就一定会举出更多的例子来。这些精彩的情节都是从莫里哀受到创伤的心田里涌流出来的激情、快乐和泪水。莫里哀似乎乐意透露他的伤痛,让人去嘲笑他的不幸。大家看到乔治·唐丹[3]独白时怎样恼恨地叫道:


  乔治·唐丹!乔治·唐丹!你干了一件天地间愚蠢透顶的事,家里搞得这么糟糕。我真不想回去了,省得自寻烦恼。


  阿尔塞斯特[4]对阿尔芒德·塞利梅纳[5]发出脍炙人口的警告也是莫里哀想说的话:


  夫人,您要我直说么?我对您的行为举止颇为不满……


  莫里哀受到妻子冷待后就到女同事中间寻找安慰,据说是到布莉小姐那里去了。阿尔芒德一知道便指责莫里哀偷情,莫里哀在《女博士》一剧中通过科利唐德尔之口进行辩解说:


  您拒绝我的爱情,我把它奉献给别的人。

  您瞧,夫人,这到底是我的过错还是您的?如果您不逼迫我,我会变心吗?是我要离开您,还是您赶开我?


  共同生活已经成为痛苦,阿尔芒德又恋上了同事巴隆,使他们的关系的裂变加速了。他们虽然住在一起,但只在剧场里才见面。从1666年莫里哀写成《屈打成医》起到1672年《女博士》上演为止这个期间内,莫里哀夫妇一直分居。1664年,他俩不幸结合后的第二年,阿尔芒德生了一个儿子,孩子的教父是国王路易十四,不幸,孩子在生出的当年就夭折了。1665年,阿尔芒德又生了一个女儿,起名叫埃斯普里·玛德莱娜,孩子的教父和教母分别是阿尔芒德的亲生父母莫德纳伯爵和玛德莱娜·贝雅尔。莫德纳伯爵同玛德莱纳税贝雅尔赌气分离十五年后,又回来打算娶玛德莱娜表姐夫勒米特·德·沃塞尔的女儿勒米特·玛德莱娜为妻。


  玛德莱娜·贝雅尔于1672年2月19日死去。她很富有,她除了给兄弟姐妹们一小笔款项外,其余财产全部留给了阿尔芒德,由此使人进一步断定阿尔芒德是玛德莱娜·贝雅尔的女儿。玛德莱娜临终前曾否恳求莫里哀和阿尔芒德重新一起生活呢?这倒很有可能。因为她死后,他俩和解了,并且就在那一年的十月生了一个儿子。言归于好的夫妇俩用各自的名字合在一起作为孩子的名字,叫让—巴蒂斯特·阿尔芒德[6]。可惜孩子只活了八天。


  莫里哀和他的妻子在黎塞留街住了下来,住宅里陈设豪华,有罕见的壁毯,典雅的家具,精美的绸缎和名贵的字画。这所宅第还没有布置妥帖,莫里哀就在1673年2月17日逝世了。17日这天,他的妻子同他一起来到剧院,她在上演的《无病呻吟》一剧中扮演昂瑞丽柯。莫里哀在演戏[7]过程中已很难受,阿尔芒德和她的同事们谁也没有发现,阿尔芒德回到家还不知道莫里哀病了,当旁人把莫里哀扶到椅子上送到黎塞留街家中时,她似乎没有什么不安。她在二楼接到莫里哀,到了三楼莫里哀已经奄奄一息,等到她去看他时,莫里哀已溘然长逝了。此后,阿尔芒德独自和八岁的女儿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1677年她同马雷剧团的一个演员盖兰·德斯特里斯结婚,同盖兰一直生活到她生命的尽头,死去那年是1700年。


  莫里哀的女儿玛德莱娜·波克兰在修道院寄宿学校求学,直到成年都由盖兰·德斯特里斯监护。后来,她与盖兰相处不融洽,便要求盖兰把监护费退给她,之后她搬到圣奥诺雷街的孔塞西翁修道院,又过了些时候,她在小狮子街(即现在的圣絮普利斯街)定居下来。1705年她四十岁时同一位年近六十岁的德·蒙塔朗先生结了婚,德·蒙塔朗给她的“聘礼”是前妻的四个孩子。结婚时她仍住在小狮子街,这位尊敬的贵族就搬进了玛德莱娜·波克兰用她双亲留下的家具摆设布置起来的住宅里。从财产清单上看到这些东西中有:壁毯、玻璃镜子、肖像和一幅画《丈夫学堂》。此后,玛德莱娜·波克兰在阿尔让特伊买了一幢房子,把这些东西也都搬了过去,1723年她就死在了阿尔让特伊。她死时膝下无子,德·蒙塔朗继承了她的遗产。1738年,德·蒙塔朗也去世了,临死前他俨然以绅士的气派把从他妻子那里继承的一切都留给了波克兰家族的最后一个代表,名叫皮埃尔·夏皮的人。《丈夫学堂》这幅画落到了夏皮手里,从此再也没有听到过这幅画的下落了,也许辗转相传,目前这幅画落到了一个既不知道画的来历也不懂得画的内容和价值的人的手里了。


  ————————————————————————————


  [1] 十七世纪六十年代莫里哀约四十岁时娶弗朗索瓦兹·贝雅尔为妻,由于莫里哀年轻时同贝雅尔家族的玛德莱娜·贝雅尔相爱过,法国上层社会一些恼恨他的人便说他娶的是自己亲生女儿,以此诋毁他。但遭到另一些人反对,从此展开了一场争论。——译者


  [2] “光耀剧团”是莫里哀于1643年成立的剧团。——译者


  [3] 《乔治·唐丹》或《受气丈夫》一剧中的人物。——译者


  [4][5] 《恨世者》一剧中的人物。——译者


  [6] 莫里哀原姓名为让—马蒂斯特·波克兰。——译者


  [7] 莫里哀在《无病呻吟》中饰男主角阿尔冈。——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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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2:50:46 | 显示全部楼层
15、修建凡尔赛宫的园艺师勒诺特尔
安德烈·勒诺特尔出生在蔬菜和鲜花丛中,他是个正直的园艺师,为人纯朴、坦率、直爽、敦厚。祖父是巴黎种菜的,曾在马丽·德·梅迪西斯[1]的花园里经管施肥和播种。父亲是路易十三时期土伊勒里花园的园丁,他把一个女儿嫁给了国王苗圃里的工人,另一个嫁给了国王陛下橙树园的看守。总之,全家都搞园林,从早到晚忙着除草、剪枝、播种、栽苗和浇水。1630那一年,年轻的安德烈刚满十六岁,表示不愿继承祖业,要求进画家维埃的画坊工作,对此,全家非常慌乱和沮丧。当时,法国贫贱家庭遵循着子继父业的规矩,尤如法国君主政体子袭父位的继承关系一样总是一成不变,除非儿子低能,或者逃脱不干。子继父业代代相传,慢慢地家传手艺愈来愈精,从事这种手艺的人逐渐致富,声誉也随之提高。因此,路易十三的园丁看到自己唯一的儿子沉湎于绘画,要到一个建筑师画坊中去工作,深感失望。孩子到那么一个喧闹的场所去工作,会不会对祖祖辈辈骄傲地耕耘过的土地失去了热爱?没有,安德烈·勒诺特尔是个深明事理的孩子,懂得圣经中浪子回头的教谕,他也知道国王要他承袭父职,此外,他还想到画画需要有花,搞建筑需要有树,于是丢掉了画笔和圆规回到家里,重新拿起铁锹,全家对此非常高兴。


  我们总把伟人看得高不可攀,难以想象他们是什么形象,其实他们满不是肖像画上的那个样子,而是另有真实形象。芒萨尔、勒布伦、勒沃和所有那些参与建筑凡尔赛宫的令人钦佩的艺术家们,一生当中都有那么两三次同意让人画像。这可是件大事!届时他们要戴上宽大的假发,穿起最漂亮的服装,仔细地把全脸刮得干干净净,然后板起面孔,矫揉造作地摆出一个姿势,活像最高法院院长的架势。除了画像上的那个模样,我们便不了解他们的情况,以为他们总是那么装腔作势:在林荫小路上一边悠闲地散步,一边谈些正经事,不时停下来向一些大贵族深深施礼,同时掸掉羽毛帽上的尘土。如果我们有一些出其不意给他们拍下来的快像,就可以看到与肖像截然不同的形象:勒布伦穿着沾满颜料的短工作服和油渍斑斑的齐膝短裤,在大厅里登在梯子上画奥林匹斯诸神像;芒萨尔穿着白衬衣,正在指挥石匠和灰浆搅拌工。即使路易十四本人也是满鞋泥土,满发石灰,在泥瓦匠和掘土工中走来走去。由此也可以想见工作时的形象,他系着带兜的大围裙,兜里装着点种用的小手铲和整枝剪刀,头戴草帽,满脸胡须(一个星期都没有刮哩),弯着腰在他心爱的花坛里剪枝叶、修草坪。他一面工作一面和助手一起啃干面包。要是呆在杜伊勒利他的小家庭里时,他便从积肥场走到养鸡场,一边撒点粮食喂喂鸡,一边照看煮着的白菜汤,或是他爱吃的一种小长萝卜汤。到了晚上,他就埋头欣赏自己热心收集来的稀有勋章和珍贵艺术品,然后半躺在铺着土耳其式毛毯的宽大扶手椅里,幻想着开辟林中蹊径,推倒大山,填平洼地;幻想着一幢幢洁白的大理石建筑的倒影显现在平静的水面上。他憧憬征服大自然,重新安排河山,植树造林,使河水改道,设计出百级台阶的建筑和掩映在绿荫中的教堂……勒诺特尔是一位天才巨匠,同时也是位正直的好人。他一向不对宫廷趋炎附势,对伟大的国王也直言不讳,有什么说什么。我更喜欢如实描述的勒诺特尔,不喜欢画像中雍容华贵的勒诺特尔,肖像上,他戴着蓬大的假发,衣服的袖口上镶着威尼斯针钩花边,身上挂着圣米歇尔勋章和蓝色绶带。这种勋章和绶带在法国只有最大的贵族才能佩带,国王为表彰他创造了不朽的纤巧精美的奇景,例外准许(几乎是唯一的一个例外)授给他的。勒诺特尔画像时穿的这套漂亮衣服,平时是不经常从衣橱里拿出来的。路易十四几乎天天召他聊天,他到国王那里去的时候,确实穿得很随便,身上披着粗布外套,脚上穿着线袜或是毛线长袜和粗笨的皮鞋。他听完国王陛下设想的计划后,以一个懂行工人的样子撇撇嘴,提出批评,同国王争论,而且坚持己见。在威严的国王面前,他毫不胆怯,要知道,那些口若悬河的演说家在国王面前还吓得舌一语塞呢!


  勒诺特尔这样的老人,不畏惧世界上的大人物。有一次罗马教皇英诺森十一世把他召到罗马,热情地招待他,他非常高兴,便把凡尔赛宫的图样献给了教皇。他说:“我看到了世界上两个最伟大的人物,教皇陛下和我的主公国王,我将死而无憾啦!”教皇谦恭地回答说:“大不一样啊!国王是无往而不胜的君主,我是个可怜的神父;他年纪轻轻,我看老垂暮。”“不,不,我尊敬的神父,”勒诺特尔深受感动,果敢地反驳说,“您身体很好嘛!红衣主教团的人都入土后,您才会归天呐。”当然,这种预言使红衣主教们感到不是滋味,但英诺森十一世听后却笑了起来,勒诺特尔兴冲冲地跳起来,搂着教皇的脖子,由衷地亲吻他。


  这件轶事传到凡尔赛宫,有些人非常气愤,一位公爵用一千路易作赌注,说这纯粹是瞎吹,花匠虽说活泼,也不至于去拥抱教皇。国王却说道:“不用去赌啦,我出征归来的时候,勒诺特尔就拥抱过我,他一定会去拥抱教皇的。”


  勒诺特尔一生中有一点令人感触至深:他作为一个声望与日俱增的艺术家,能够始终保持谦逊的品德。他举世闻名,整个欧洲都赞赏他的杰作,王国内的王公显贵都熟识他,路易十四更是待他如友,但他并不倨傲,时刻不忘自己出身贫贱,一直和妻子、侄子、工人们以及夹竹桃、鸡、放着珍贵艺术品的斗室生活在一起。有一次国王要授给他纹章,他诙谐地回答说,已经有了,而且很好看,纹章上的图案是三只蜗牛,头上顶着白菜根。国王记住了他的话,后来授给他一枚盾形纹章,上面的图案是几只蜗牛钻进沙土里。


  此外,勒诺特尔既无野心,也没有虚荣心,国王赐给他的年金、十字勋章和荣誉都不是他请求得到的。他觉得自己上了年纪,便辞去了所有的公务,希望在有生之年享点清福。在十七世纪的最后几年,人们经常看到一个非常干净的瘦老头,袖口缀着金色的钮扣,拖着缓慢的步子走着,这就是勒诺特尔。他经常这样打扮到圣罗什大教堂做弥撒、逛大街,干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或者猎取小摆设。在杜伊勒利他家中一楼的三个大厅里,摆满了他收集的各种小玩意。他不在家的时候,就把钥匙挂在钉子上或者放在门前擦鞋用的草垫子下面。爱好此道的人都知道钥匙放在何处,如果主人不在的话,他们也能进屋观赏他的收藏品。这些小玩意是他的嗜好、快乐和骄傲。他十分珍爱它们,便在逝世前把这些东西奉献给他更加热爱的国王。国王陛下接受了这份珍贵的礼物,并且显得颇为满意,这一天大概是勒诺特尔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吧!这位老人虔诚地说:“我的一切都属于国王,只要国王陛下的后代治理法国,我的后代就会受到恩泽!”


  勒诺特尔在生命的最后几年,画些卡洛特式的奇形怪状的图案或画些花坛的设计图来消遣,他还用各种漂亮的绿颜色在草图上把草坪和矮树林区别开。他逝世后,有人出版了这些手稿。他于1700年9月15日凌晨四时离开了人世。在遗嘱中,他表示希望自己的灵魂能够“升入天堂,列在真福者之中”,要求殡葬从简,在墓前的碑上不要镌刻墓志铭,甚至规避贵族老爷的头衔,真可谓生前谦恭,死后也谦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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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法国国王亨利四世的王后。——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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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2:51:36 | 显示全部楼层
16、国王的御膳与肛瘘
路易十四刚出生时已经长了两颗牙齿,这似乎是个吉兆,整个宫廷都为之欢欣。


  不过,对奶妈来说就不是好兆头了。奶妈伊利莎白·昂塞尔只喂了三个月的奶就不干了,婴儿的牙齿咬破了她的乳房。接替她的是皮埃尔特·杜富尔,她也被小狮子的利齿咬得叫苦不迭。后来玛丽·德·塞涅维尔—蒂埃里换了皮埃尔特……此外还可以举出另外四个女人的名字,这四个女人可能只是摇摇篮或照顾婴儿的保姆。


  早长了牙不等于万事大吉,必须长的牙是好牙才行,可惜路易十四一辈子差不多都闹牙疼病。已故医生卡巴纳给伟大的国王治疗过“颌窦炎”,他提供了有关国王高贵颚骨的非常奇特、令人倒胃的情况。只要了解国王四十岁时嘴里仅剩下几颗畸形牙齿的残根就够了。医生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拔掉了国王所有左是颚的牙齿,手术做得非常糟糕,术后每当国王喝汤或漱口时,水便从嘴里流进鼻子,再从鼻子里像喷泉一样喷出来。


  路易十四的牙不幸全都被拔掉了,无法咀嚼食物,但他的胃口不错,食欲相当旺盛,这就造成了诸种病症接踵而至:痛风、消化不良、胃充血、头晕目眩……唯有斋戒期间,由于节制了饮食,他才感到病情有些缓和。


  给无牙国王治办饮食的有三百二十四人。这支大军住在一座巨大的附属建筑里,被分配在几个部门当中。这几个部门是:面包房,负责提供餐具、面包和台布;酒房,负责提供酒和其他各种饮料;膳房,负责监制饭食;果品房,负责提供水果、火把、蜡烛和多枝形烛台;料房,负责采购煤炭和木柴。御膳大总管在一个小总管和各部门总管的协助下,领导着这个庞大的行政机构。御膳总监监收所有物品并监督这些物品的使用。


  制作国王饭食的御厨房在巨大附属建筑物的一楼里,目前此处已改为军医院。国王进膳的时候,人们端着膳食——指食谱上列的所有饭食——列队送到国王的餐桌上。这支队伍在御膳大总管率领下,由三十六名宫廷侍从和十二名手执镀金嵌银权仗的人护送离开厨房,穿过一条街,通过对着巨大附属建筑物的宫门进入王宫,登上台阶(后来台阶被路易·菲力普[1]折毁,目前这里是众议院所在地),走过迷宫似的过厅、大厅和走廊,最后送到国王的餐桌上,餐桌摆在国王的寝宫里。这种仪式一直保持到法国王朝复辟时期[2]。德·朱安维尔王子记得他童年时曾经在杜伊勒利宫的楼梯上遇到过送路易十八御膳的队伍在卫士护送下,在一百个瑞士鼓手击鼓致敬声中行进的情景。


  还是回到伟大国王进膳的情况吧。在国王寝宫里对着窗户放了一张方餐桌,桌上摆着餐具。路易十四总是独自一人进膳,即使在军队中,他也不同任何人同桌进餐,只有举行盛大宴会时,才允许家人同席,而且吃饭时,在座的王子必须戴着帽子,只有国王一人免冠。这个奇怪的反常礼仪无疑想表明,餐桌上他是主人,别人只是暂时的列席罢了。


  路易十四起床后用的早餐只有一个汤,通常是喝一杯撒尔维亚水。午餐一般在早上十时吃,这可是正正经经的饭,请大家看看下面的膳单吧,不过要注意膳单上的饭菜仅仅是供给一个人享用的。


  六个菜汤

  两大盆汤:健身鸡汤(用两只老阉鸡清炖的);山鹑白菜汤(用四只山鹑做的)。

  两小盆汤:雏鸽虾酱汤(用六只笼养鸽煮的浓汤);难冠肉末汤。

  两小碗餐前汤:阉鸡肉末汤;清炖山鹑汤。

  八个正菜

  两大盘热荤:烧小牛肉和苍鹰肉(小牛肉和苍鹰肉各一块共重二十八斤[3]);鸽子肉饼(用十二只鸽子做的)。

  两小盘热荤:烩鸡块(用六只鸡做的);山鹑肉糜(用两只山鹑做的)。

  四小盘冷荤:山鹑冻(用三只山鹑做的);煨肉饼(一共六个);烤火鸡(用两只火鸡做的);块菰肥母鸡(用三只母鸡做的)。六个烤菜

  烤肥阉鸡两只;烤母鸡九只;烤鸽子九只;烤童子鸡两只;烤山鹑六只;烤肉饼四个。水果(餐尾食品)

  新鲜水果一大瓷盘;蜜饯两大瓷盘;糖煮水果(或是果汁)四大瓷盘。


  尽管路易十四食量过人,也得剩饭,这是自然的。不过他毕竟胃口极好,目睹餐桌上堆放的二十八斤重的烤小牛肉和烤苍鹰肉,以及六十九只不同风味的飞禽和那么多的肉饼竟能不倒胃口!如果换了旁人吃了这么一大堆食物,准得三天吃不下饭,太阳王却一点不在乎,晚餐的膳单可做佐证。


  晚餐的膳单写着:


  老阉鸡两只,笼养鸽子十二只,巴马山鹑一只,野鸽四只,母鸡六只,小牛肉八斤,肥母鸡三只,野鸡一只,山鹑三只,小肥母鸡两只,童子鸡四只,外加母鸡九只,鸽子八只和肉饼四个。


  膳单上面还写着两个正菜和两小盘烤菜。两个正菜有西班牙沙司山鹑(用四只山鹑做的);烤鸡肉饼(用两只肥母鸡做的)。两小盘烤菜有一盘是烤阉鸡一只、烤山鹬二只和烤野鸡二只;另一盘是五只烤山鹑。这还不包括冷盘,冷盘是按照时令的不同改变花样的。切切不可认为这些冷盘同今天我们吃的一样是微不足道的开胃小菜,这些冷盘都是些实在的东西:香肠、禽肉牛奶香肠、块菰馅饼、洋葱回锅牛肉片……竟然还有洋葱回锅牛肉片!国王的胃怎么消受得了这么多吓人的美味佳肴呵!


  从上述情况可以看出,路易十四只有在遵医嘱戒食或斋戒期间停止吃这些美味食品时,他的胃才能得到休息。那么,斋戒期间他吃些什么呢?应当说,国王大概怕全素的饭菜会过度损伤身体,要求在斋戒期开始前要喝个汤。这个汤是用一只阉鸡、四斤牛肉、四斤小牛肉和四斤羊肉煮成的。这种预防措施纯属从生理卫生角度来考虑的。喝完汤就开始斋戒。斋戒时的午餐食谱是这样的:一条鲤鱼,一百只虾,两只乌龟,三条大箬鳎鱼,四条不大不小的箬鳎鱼,一条大白斑狗鱼,两条鲈鱼,一百只牡蛎,六条龙鰧鱼,一碗牛奶汤,一碗菜汤,一碗杂烩汤;另有两盘烤鱼:一盘烤大鲑鱼(半条),一盘烤箬鳎鱼(六条)。


  斋戒期间的晚餐食谱是:一法尺二指长的鲤鱼两尾,四尾鲈鱼,一法尺半长的白斑狗鱼一尾,箬鳎鱼三尾,一法尺半长的鳟鱼一尾,大鲑鱼半尾,菜汤两碗。


  晚饭过后就应该睡觉了,谁会相信国王一上床又感到肚里空空呢?他担心夜里饿得发慌,便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摆上“备用餐”(在突然饿极了的时吃的一点点东西):一瓶矿泉水,三个面包和两瓶酒……


  因此,路易十四身患的多种疾病中有一种是痛风症不足为奇。痛风症基本上是贵族病,专门袭击生活优裕的人,似乎是一辈子过舒服日子带来的必然后果。把它说成是富有的标志也并非没有理由,在古罗马时,患这种疾病的人颇受尊敬,而且享受免税待遇。现代立法中有许多地方借鉴了罗马法律,但是没有采纳患痛风症的人享受免税待遇这一条。对此,人们也不会太遗憾,有些人遗憾的是,法贡医生给患痛风病的国王开的医嘱目前已经失去了它的积极意义。法贡曾嘱咐病人在疾病剧烈发作时饮用勃艮第葡萄酒,他说,“因为这种酒比国王习惯饮用的香槟酒杂质少又提神。”这个看法使博恩的葡萄种植者轻易占了上风,引起兰斯葡萄种植者激烈抗议,两省为此进行了一场长达四十年的论战。


  路易十四长期大量饮用好酒,食用野味和以辛辣佐料调制的菜肴,以及不适当的骑马活动,使他得了一种十分出名、令人难以忘怀的疾病——地道的肛瘘。这个情况是埃米尔·德·盖雷医生根据国王的保健医生法贡几乎天天记载的日记披露的。


  当医生很幸运,他们可以直截了当地想什么说什么。现在让我们通过他们的记载了解一下有关路易十四患肛瘘这段病史的详情吧。1686年初,医生们经过仔细观察确诊国王患的病是肛瘘,之后大家就治疗方法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意见很不一致,讨论中还听取了一些江湖医生的意见,包括某些十分荒唐的主张。为了得到一致同意的治疗方案,他们把志愿献身进行治疗试验的肛瘘患者集中在一起,住在卢瓦从他主管的财政部里拨出来的一部分房间中,进行学者和走方郎中提出的各种治疗试验:服镇静剂、抹软膏、贴膏药、放敷料、涂各种糊剂、喝泻药、放血、吃补药、灌肠——当时人们把这些疗法称为“九姐妹方”。作试验的患者和国王得了一样的病,真是三生有幸,在他们身上进行各种试验那可是他们的光荣!宫廷忧虑地关注他们的情况,君主本人也密切注意试验的结果。这时,有四个勇士在《慈善医院》首席外科大夫的指导下用巴尼埃尔矿泉水进行治疗;还有四个人到了波旁—拉尔尚博尔进行治疗,但他们都没有能够治好病就回来了。对住在卢瓦那里的患者试治的结果也不理想。最后决定由外科医生费利克斯动手术刀。为了使技术娴熟,费利克斯用当时专门切除管道的小手术刀,给所有找上门来的肛瘘患者施切除术。不久以后,他荣幸地解除了路易十四的痛苦,从此他被誉为王宫里的手术刀。作为高超手术的报偿,国王赐给费利克斯十二万里佛尔以及一块穆利诺封领地,赐给助手达京十万里佛尔,还赐给法贡医生八万里佛尔,嘉奖他在动手术的庄严场合中竭尽全力护理国王。


  肛瘘突然变成了时髦病,大家喋喋不休地谈论着肛瘘,每个人都认为或者希望自己得这种病。有些大臣竟然自告奋勇地去挨一刀,渴望因此引起国王的注意,被国王召去询问动手术时的情况。外科医生家里总是挤满了人,这些人无非是想炫耀一下自己和君主得了一样的病。著名的迪奥尼医生一个人就给三十多位肛瘘患者做过检查,患者们全都坚持要动手术,当医生肯定他们没必要做手术时,他们便大发雷霆。


  国王病愈后,举国欢庆,巴黎市祝贺的场面尤为出色,路易十四应邀驾临。大家在巴黎圣母院做完大弥撒,唱过《上帝、我们赞美您》的圣歌之后,在市政厅隆重迎接国王,为他举行了盛大晚宴。宴席上,在一名上校的率领下,由佩剑的市弓箭手们端上来二百三十六个菜,这二百三十六个菜中还不包括尾食品和水酒哩……这岂不是要把手术后初愈的病人撑死吗?但是国王稳坐在餐桌旁,安然无恙地吃完了这致命的宴席。圣西耳修道院的修女们表达她们高兴的心情的方式非常别致,她们恳请杰出的国王驾临修道院,在这著名的修道院里,她们高声唱着赞美歌迎接路易十四。这首赞美歌由修道院院长德·布里侬夫人作词,吕里谱曲,曲调低沉柔和。这首歌后来变成有名的英国国歌《神佑我王》,据说经过是这样的:有个过路的英国人抄了这首歌,带回英国,英国人很欣赏它,就把它定为国歌。看来,我们的邻居英国人所以有了国歌《神佑我王》,还应当归功于路易十四得了肛瘘哩。


  ——————————————————————————————


  [1] 路易·菲力普,1830年法国七月革命建立的七月王朝的国王。——译者


  [2] 指1815年波旁王朝复辟时期。——译者


  [3] 是法国古斤,一斤等于四百九十克。——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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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2:53:08 | 显示全部楼层
17、矮臣洛尊
洛尊[1]是个十足的矮子——上帝创造的一个最矮小的人,但是他长得很结实,风度翩翩,一头金发,两眼炯炯有神,满面刚毅狡黠的神色,好像个顽童。他是路易十四宫廷里一个最有名的大臣,大家像讨好富翁一般竞相巴结他。各种女人都迷恋他,连最高傲的女人对他也很殷勤。路易大帝宠幸的四位天仙般的美人:德·拉瓦利埃尔小姐、德·瓦朗蒂努瓦公爵夫人、德·拉莫特—阿尔让库尔夫人和德·蒙特斯庞侯爵夫人也都被他所迷惑,还可以举出其他许多堕入他情网的女人的名字。这样一些女人多得使洛尊无法理睬,因此她们常常失望地吵闹起来。萨伏依公国的两位公主都疯狂地爱上了这个小魔鬼,姐妹俩用抽签的办法决定谁该把洛尊让给对方,偏偏洛尊对她们俩人都讨厌,她们非常伤心,只好一个(让—巴蒂斯特)当了萨伏依女公爵;另一个(马丽—弗朗索瓦兹)成了葡萄牙王后。


  有多少痴情男子为了改变心爱女人对他的冷漠态度,又是唉声叹气,又是苦苦哀求。然而有些男人显然是天仙般美女钟爱的对象,正如过去人们常说的那样,似乎他命中注定遇不到“爱情的磨难”,也许他们掌握了使自己毫不费力就走桃花运的秘密法宝吧,这倒是很宝贵的。洛尊的法宝为众人所不及:他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很有魅力,还会说些甜言蜜语迷惑人;此外,他对待那些爱慕他的女人仿佛像对待娼妓一般,态度粗暴,举动野蛮,说起话来满口污言秽语,但这些却对她们产生了难以抵御的诱惑力。没有人不知道,有一天在凡尔赛宫,国王正在嬉戏娱乐,贵妇们为了凉爽坐在地板上。洛尊发现其中有一个自己的情妇,于是怀疑她对自己不忠实,便走近人群,十分快活地说着俏皮话,突然一转鞋的木高跟,一脚踩在这位可怜女人的手上,使她嚎啕大哭起来。他对女人所采取的态度是:哪个女人对他愈是无动于衷,他对她愈是亲切、殷勤;哪个女人对他愈是爱慕,他对她愈是厌烦、恼怒,甚至仇恨,他对这种女人动辄便发脾气责骂或写信威吓。是不是洛尊的这种态度使他在厌倦了恭维奉承和献殷勤的宫廷贵妇中获得了成功呢?女人的心理真是神秘莫测!可能莫里哀正是想到了洛尊,才写出了下面这句寓意深刻的台词:“我呀!我愿意挨打!”


  德·塞维尼夫人在一封著名的信中,描写了宫廷里的人得知洛尊这个坏东西就要娶大郡主为妻的消息后,他们的惊愕地状况。一位具有王室血统的公主、亨利四世的孙女、路易十四的嫡亲堂姐妹竟要下嫁洛尊,这是多么不幸的意外事件呀!这件事发生在1670年。热情的郡主殿下年龄要比潇洒的“魔鬼”大五岁,她疯狂地爱上了洛尊,如痴如醉,好像服食了春药似的,这是一种强烈的爱情冲动。大郡主拥有的财富惊人,她给了这个她所钟情的人大量礼品,洛尊对这些意外之财习以为常,听之任之。当然这些礼品绝不会是襟饰别针,也不会是皮鞋扣子,而首先是德·厄伯爵领地——法国第一流的贵族领地,其次是德·蒙庞西埃公爵领地,然后是德·圣法尔热公爵领地和德·夏特勒罗尔公爵领地。这些领地总值达二千二百万,相当于目前[2]我们使用的货币五亿法郎。怪不得《费加罗报》写道:“这难道就是爱情?”郡主和唐胡安[3]的婚事已成定局。路易十四本人也表示同意这门亲事,大概是由于他自投石党之乱时起就不满意这个好争吵、讨人厌的堂姐,似乎有意不动声色地让他的堂姐干这件后悔莫及的蠢事。但是,这件事影响太大,备受宠幸的德·蒙特斯庞夫人代表王室极力反对。正处于热恋中的大郡主气得暴跳如雷,尖声嚎叫,绝望地打滚。洛尊显得比较平静,但也还是气恼——因为他已用大郡主给他的一块公爵领地的名称命名了,便走进破坏他好事的德·蒙特斯庞夫人的房间里,用他独特的讽刺挖苦的本领把她痛骂了一顿。圣日耳曼宫内常常发生争吵,但是这样的责骂在这古老的宫墙内还没有听到过。路易大帝威严的王政治顾问竟然遭到这般对待……简直不可思议!这些骂人的话在历史上有所记载,这里不宜一一写出,不过仅从诸如“蠢货”、“下流胚子”、“坏蛋”、“脏货”一类用语,可以大略了解到洛尊骂到何种程度。洛尊的怒气发泄完了,国王宠爱的情妇泪流满面,几乎昏厥过去。国王突然看到了她这副模样,一定要了解她激动的原因,于是当晚,谩骂人的洛尊遭到逮捕,并被押解到遥远的皮涅罗尔监狱。


  进监狱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住在单人牢房内,一扇装着崭新铁栏杆的窗户透进的一点光线照亮了这间囚室,从窗户里可以瞥见皮埃蒙特地区[4]的冰雪覆盖的阿尔卑斯山。除了狱卒之外,他不可能同任何有生命的东西打交道,实在孤独寂寞得很。一连几天,这只落入牢狱的狮子疯了一样地在牢房里转来转去,抓墙挠壁,寻找能逃遁的洞口,甚至妄图一把火烧掉这具他要死在里面的石棺材。后来,他忽然平静下来,听天由命了。一来他不知道大郡主和其他受监禁而痛心的人正合谋设法帮他越狱;二来他认为自己树敌过多,使许多女子的父亲受侮辱,给许多妻子的丈夫戴绿帽子,因为,他甘愿受到长期囚禁。他想拯救自己的灵魂,便索要圣经,请示见见听他忏悔的神父。一位嘉布遣修会的神父来到他面前,这个怀着戒心的囚犯使劲揪了一下神父的胡子,以便证实这位神父不是乔装打扮的奸细。


  皮涅罗尔的囚犯变成了一个虔诚的信徒。他阅读《忏悔录》和《基督教教义》。典狱长因洛尊皈依宗教感到光彩,赠给了他一本价值十个苏的小册子,里面记载着人们可能犯的一切罪过。来促进他的囚徒全面忏悔。尽管有了这本小册子的帮助,洛尊还整整反省了四年。在此期间,狱卒每次走进犯人的牢房,都看见曾是火爆脾气的洛尊安静地坐在火炉旁,把床单当睡袍裹在身上,胡子长得有半尺[5]长,很难看出他的本来面目了。有一天,人们发现他的牢房里空空如也,原来囚犯以虔诚信教为掩护,四年内,在囚室的地下挖了一条地道,用床单做了一条越狱惯用的软梯,他用这条软梯逃到囚室下面监狱中的一个院子里……早上,一个看守这个院子的军官发现他正在收买一个女佣人,就把他逮住。关进了地牢。洛尊从上往下逃跑没有成功,马上着手准备由下向上逃跑的活动。一天晚上,在监狱最高一层的单人囚室内,前财政总监富凯(十四年来他一直囚禁在这里)看见从壁炉里钻出来一个人,这个人是他过去在宫廷里遇到过的地位不高的贵族洛尊。洛尊告诉富凯,他因差点当了路易十四的堂姐夫,大郡主的丈夫而身陷囹圄,现在他有许多公爵领地。富凯听了十分惊惧,以为洛尊疯了。


  洛尊越狱未遂的消息传到凡尔赛,又把大郡主心中已熄灭了的情焰点燃起来了,这火焰燃烧达五年之久,直到国王动了恻隐之心,赦免了囚犯。此后,是否洛尊秘密地娶了已经五十五岁的情人大郡主呢?这是他的同代人经常提出而没有得到肯定答复的问题。杰出的历史学家德·拉弗尔斯公爵有一套珍贵的家谱,他把洛尊算作自己家族里的人,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说婚礼是秘密举行的,国王装作不知道,他的堂姐大郡主就变成了洛尊夫人。大郡主陪嫁的财产数目十分惊人,共有三万二千里佛尔的年金——约等于今天的五十万法郎。洛尊用这些钱买下了昂儒沿河路上的一所住宅,那是一个发了财的小酒店老板的儿子建造装饰的漂亮公馆,是目前巴黎最珍贵的文物之一。新婚夫妇在这令人叹为观止、金碧辉煌的底邸里共渡蜜月。唉!可惜情淡意薄,蜜月苦长。蜜月中,洛尊显出是个毫无热情的丈夫,他的冷淡态度惹得妻子直发脾气。洛尊尽可能躲避郡主,郡主则竭力找到他,并把他带到舒瓦齐宫。舒瓦齐宫是郡主花高价建造起来的。洛尊却不断贬低它。他写信给郡主说:“舒瓦齐宫纯粹是一座无用的房子,在那里只需要建造一座能吃烩鸡块的小房子就够了,用不着到那里睡觉。建造那些大阳台,花费太多……你还不如把那些钱给我呢!”可是郡主依然强行把他拖到宫里去。当她知道洛尊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很快活时,为了拴住他的心,便一连几个小时陪伴着他逛花园,在花坛间散步。过后,洛尊疲惫不堪地对那些漂亮的女友们抱怨说:“如果大郡主天天让我像今天这样散步,我非累死不可!”洛尊为被排斥在宫廷之外而感到苦恼,因为国王在来往免他的同时,命令他永远保持离御驾两法里远,甚至他不能住在他妻子大郡主的正式府邸卢森堡宫内。他认为自己的婚姻不美满,索兴在外眠花宿柳。两年后,这对不幸的夫妻便离异了,因为亨利四世的孙女对洛尊放荡不羁的淫乱行为忍无可忍,把他赶出了家门,这对痛苦夫妻从此也就断绝了往来。又过了九年,大郡主去世,临终时都不愿见她那喜新厌旧的丈夫,甚至遗嘱中都没有提到洛尊的名字。


  洛尊为他的高贵伴侣服了丧。后来,他在捍卫英格兰王詹姆士二世的事业中建立了卓越功勋,衣锦还乡。他重新在凡尔赛宫露面时,很受国王欢迎。他过了两年鳏居生活又结婚了(这回不是秘密结婚)。这次娶的是德·洛热元帅的一个女儿,十五岁,栗色头发,很漂亮,洛尊当时已经六十三岁了。刚逾半年他就和新婚妻子闹翻,这个备受女人爱慕的浑人看来不宜结婚。上天赐给洛尊一副健康的体魄,经得起任何考验,1720年洛尊八十八岁时,他感到死期在即,便履行宗教义务,把自己的财产继承人召集到一起,宣布他要把全部财产遗赠给医院,他想消遣消遣,看看继承人听后的惊愕神态。这场有趣的玩笑使他很开心,身体更加好了。这个步履蹒跚的瘦小老头儿竟还轻松地跨过了九十岁大关,而且如此高龄还能驯服烈马,还能当着路易十五和宫廷贵族的面,骑着一匹烈性小马驹散步,国王和臣子都啧啧赞叹他性格坚强、风度优雅。洛尊的姻亲兄弟圣西门回想起洛尊九十岁时的一次午餐情景时说:“洛尊吃了许多鱼、蔬菜和各类食品,旁人也不敢劝阻。晚上派人到他家中探视,看他是否有些不舒服。谁知他又在饭桌上津津有味地吃晚饭哩。”谈到洛尊,拉布津埃尔说过:“难以想象他的一生是怎样度过的。”这位非凡的人物于1723年11月19日安然去世,终年9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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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洛尊(1633—1723)是路易十四宫廷中有影响的军官和大臣,他娶了路易十四的堂姐妹大郡主为妻。——译者。


  [2]目前系指1935年。——译者。


  [3]唐胡安指的是洛尊。——译者。


  [4]意大利北部地区。——译者。


  [5]指法国古尺,一尺合一米二。——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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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2:54:46 | 显示全部楼层
18、著名财政大臣柯尔培尔
一个柯尔培尔的同代人描绘他是个眉头紧皱,眼窝深隐,眉毛浓密,仪态威严,乍看起来有点凶恶、令人反感的人。这样一副阴沉、威严的面孔同野史传闻中的柯尔培尔完全不相同。这位伟大廷臣写的书信充满情趣和人情味,最不显眼的小报专栏采用它,也能从中获得不少。这些书信曾被德·吕伊纳公爵发表过,现保存在当皮埃尔堡丰富的档案里。柯尔皮尔写这些信是从他进入马萨林主教府里工人开始的。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柯尔培尔出生在兰斯一个简朴的呢狨商的住宅里,那是一所挂着“长外套”招牌的老房子,房子保存了数百年,最终没能逃脱德国炮火的洗劫。柯尔培尔在一家银行当了几年学徒,之后便进入马萨林红衣主教府里工作,马萨林看中了他,委托他照管府中所有事务。柯尔培尔那时三十五岁。他勇敢地着手清理一向令人发怵的帐目,任务真是艰巨,因为马萨林挥金如土,他一面巧取豪夺,一面挥霍无度;他目光短浅、斤斤计较;他进入投机,做不正当的买卖,有时负债累累,有时积攒下不少钱财,真可谓是,今日家财万贯,明朝分文无有。他无所不买,什么丝绸、公爵领地、营业所、挂毯、船舶、牲畜、土地、珠宝玉器、粮食、武器、家具乃至修道院,见什么买什么。大笔大笔的花销接踵而来,柯尔培尔不动声色地支付债款,安抚债主,金库存款告罄时,便把自己腰包里的钱掏出来支用,甚至向朋友告贷。同时,柯尔培尔把这些情况写成简洁明确的报告上呈主人。他用各式各样的纸张写报告初稿,纸上不留边白和空隙,字迹细小紧密工整,上面涂涂改改,打杠画圈,有增有删,有的还附着仔细贴上的小纸条。这说明柯尔培尔是个惯于节俭的人,懂得东西来这不易。报告中不写空话,都是事实、告诫、帐目、建议、政治见解、财政状况和主教府内事务的详情等内容。柯尔培尔考虑问题面面俱到,可以把红衣主教从岌岌可危的困境中挽救出来;他感叹法国工商业不景气,也想到应当建立一支使法国获得海上优势的海军;他既研究那些老大难问题,也关心一些细小事情,甚至想到采下花园里的果子,做成果酱送给王后,他写道:“我看反果酱放在大瓷杯里,清洁卫生。”还想到在万森饲养的牛犊,他写道:“我非常担心牛年龄大了会瘦下来……”,为此,他给罗马写信,索要饲养乳牛的方法。他对马萨林主教阁下的鸡同样很留心,他写道:“那些鸡长得都很肥硕,我想谁看了都会满意,家鸽的情况也一样……”同时,他还戳穿了富凯[1]的卑劣作法,把国王从迫在眉睫的危险中拯救出来。


  谁都知道,马萨林临终时,把他的这个“家仆”遗赠给路易十四。他倍加赞赏柯尔培尔,他说:“陛下,您赐给了我一切,为报皇恩,我把柯尔培尔奉献给您。”至于后来这位兰斯呢狨商的儿子侍奉国王时所做出的奇迹就勿庸多谈了,只要举出下面的事实提醒一下就足够了:在柯尔培尔被任命为财政检查官时,国王总收入为八千九百万,从瓦罗亚王朝时起就欠下的滚雪球似的老债又抵消了岁收的一半多,政府实际收入只有三千七百万,数目之微,现在看起来十分好笑!但是,到柯尔培尔逝世时,国王总收入增加到一亿零五百万,债务减少到三千二百万。路易十四试用了这个模范“家仆”之后,珠感满意。他决定不必再去另寻一个更能干的仆人了,便把全部国务统统托付给柯尔培尔。不久,除了国防部外,柯尔培尔一人径自兼任下列所有部门的大臣:财政部、美术部、公共工程部、商业部、工业部、海军部、农业部和殖民部。说实在的,这些部门都是柯尔培尔一手筹建完备起来的,在他任职以前,这些部门只不过是种设想而已。如果换了旁人,工作半年就会累死。柯尔培尔却不然,他日理万机,事事成功,好像玩一样。这样惊人的繁重工作甚至还不够他干的呢,他到底是怎么干的?这个题目就属于野史范畴了。


  首先要看到,柯尔培尔不具有特别的天赋,所受的教育也不多。说才华吗,当然有了,但他自己肯定没有觉察到。修道院长德·舒瓦齐写道:“他(柯尔培尔)生来就勤俭。)”路易大帝的雅克大管家[2]的优秀品质便是“难以置信的勤劳”,他只工作,不干别的,而且事事亲躬,仅此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要知道他是一副什么筋骨的人呀,他既非钢筋,也非铁骨。恰恰相反,他身体孱弱得可怜,常服金鸡纳霜来摆脱高烧的折磨。他患有痛风症和胃病,忍受着胃病带来的各种痛苦。通过杰出史官德·拉隆尚埃尔先生的记述,我们了解到柯尔培尔忌食的情况:早上仅吃一块泡在汤里的面包;晚上,只喝点菜汤,吃点鸡肉。不少大臣会认为,要是吃这样差的伙食,何苦去当大臣!至于柯尔培尔的睡眠情况,就更不用谈了,诊断结论是“经常失眠”。的确,当头脑里思绪万端,充满了宏图伟略时,怎么能睡得着呢?他既没有娱乐,也没有喘息的时间。流传下来的记述宫廷晚会的大量材料中,记载了许多风流贵族的名字,他们在晚会上蝴蝶般地穿来走去,自我炫耀,但我想不出有哪位史官提到过柯尔培这个名字。在修建美丽的凡尔赛宫(建成宫殿应归功于柯尔培尔!)的时日里,人们有的挖池塘,有的砌大理石,有的栽树成排,有的移花成行……此时,在一间卧室里,柯尔培尔日夜伏案工人,十分操劳,忧虑不已。一想到要拿出成千上万的巨款供宫廷挥霍,满足主公的无边欲望时,他急得直揪头发。他一面筹款一面发牢骚,他私下叫苦说:“你们能像我一样了解我们需要对付的这个国王吗?了解他热衷于讲排场,有各种各样的开支吗?”柯尔培尔亲自计算款额,批阅急件,起草复函。他大段摘录各种报告,他认为通过摘抄,需要处理的问题可以在头脑中留下深刻的印象。看来,他认为还有不少空余时间,因为一天早上,他自愧学识浅薄,决定学习拉丁文。修道院长、《学者报》创刊人让·加卢瓦做他的老师。伟大的柯尔培尔在百忙中,每天抽出一个小时死记拉丁文单词、作作业——用小学生的语汇练习把法文译成拉丁文。想到这里,人们对他的爱怜之情油然而生。


  多少有人协助他完成这繁重的工作吗?是的,在凡尔赛宫庭院的两侧,有两座狭小的仅有两层高的楼房,人们称为“大臣楼”。现在这地方只够守卫一个部办公楼的士兵凑合住着,柯尔培尔时代,法兰西王国政府各部门却都设在这两座楼里。这表明建造这种规格的大臣楼是为了节约资金。以海军部为例,全部人员只有一位秘书长和七、八个办事员,但干出了奇迹。开始全国连一艘军舰、一名海军、一个军港都没有,经过他们在柯尔培尔领导下奋力工作了十年,法国有了一百艘军舰,六万名水手,并建成了布雷斯特、土伦、罗什福尔、敦刻尔克等港口,还着手修建瑟堡港。在此期间,还培养出一些工程师,这些工程师精通业务,技术超过萨尔丹的造船师,那些造船师曾以日产一艘船的速度而自豪。1679年,在卡纳比埃尔,塞涅莱于清晨六时半登上一艘动工的双桅船,到下午五时,这艘舰艇就驶向伊夫堡了。还有更快的呢,德·拉隆西埃尔先生以确凿的事实证明,在各港口的造船竞赛中,罗什福尔港能够在三十小时内装配出一艘三桅战舰。布雷斯特港只用一天时间,而马赛港才用七小时。


  一个人仅以自己的工作态度和意志力激起全国人民的热情,取得辉煌成就,这种经久不衰的顽强毅力使人惊异。但令人更为惊异的是,这样一位意志坚强的人,竟然经受不住国王的一句责难,倾刻颓唐下来。柯尔培尔反对国王大肆挥霍,引起路易十四的厌烦,为此,有一天,路易十四气呼呼地严厉申斥了柯尔培尔。柯尔培尔吓得病倒了,从此一病不起,与世长辞,终年六十四岁。他积劳成疾而死,但从来不知劳累。他遭太阳王的无情打击而死,但给了太阳王一世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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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柯尔培尔的前任财政大臣。详见本书《沃宫晚会》一文。——译者


  [2] 莫里哀喜剧《吝啬鬼》中的人物,他身兼厨师和马车夫的工作。这里用来比喻柯尔培尔。——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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