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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夏多布里昂

[书籍] 勒诺特尔的<法国历史逸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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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2:56:25 | 显示全部楼层
19、公主的鼻子
路易十四的独生子(至少,是唯一合法的后嗣),在历史上没有留下煊赫的名声。因为,一个著名人物的儿子,他的声望要同他父亲的声望相媲美,这历来是极其困难的事情,更何况路易十四又是公众誉为太阳一般的人物呢。所以,即使后代儿孙有什么英才伟略,也是会为之逊色的,用自然现象比喻的话,王太子形象的光彩如同日蚀一样被遮盖了。王太子是个体态臃肿、举止笨拙、身材矮小的青年,像苦行僧一样与世无争,沉默寡言。其实一个命定继承王位的高贵王子,也用不着有多少才智,朝臣们大力辅佐他就行了。阿谀奉承的人们尽力宣扬说,没有人能够比王储更小心谨慎的了,这点倒还勉强说得过去,因为王储一向不说话,或者说的话很少。一旦王储心血来潮,“百年不遇”地说几句话时,大家就赞叹说,王太子表达了高尚的思想。王储就是秉性愚钝么,这也不能完全肯定,因为为波舒哀[1]曾当过他的老师,可以想象,在这样的名师教导下,他多少会有点长进,但他一行事,便把师尊的教导忘诸脑后。圣西门描绘这位王太子是个“容貌猥琐”的十足蠢货。然而另一些人则认为他怀有“深韬远略”。这位天才在有机会大展宏图之前,把美好的年华竟用来狩猎打狼。他把这些野兽赶尽杀绝,捕到的统统喂狗。后来,王室打狼队只能打到兔子。王太子也喜欢听音乐,这省事不费劲,又用不着说话,而且开支还少。


  应该说,这位郁郁寡欢的王储从孩提时代起就受到太傅德·蒙多西埃先生的严格管束。德·蒙多西埃先生是温柔的朱莉·当热纳[2]的丈夫。继这位严师之后,王太子又受到了一种教育,要他信仰他自己那位近乎神明的至高无尚的父王。王储在长期抑郁中度过了少年时代,他不能随心所欲,不能心怀志趣,更不能有所主见。路易十四对己宽、责人严,他不容许自己的儿子有什么艳遇。就在王太子刚满二十岁的时候,他决定给儿子成亲。自然,他用不着征询儿子的意愿,再说,儿子也没有流露过什么意愿,他只需要衡量自己的利益和王国的利益。经过考虑,他选中了巴伐利亚选帝侯[3]的妹妹维克图瓦公主。十年前,巴伐利亚和法国签订过同盟条约,条约规定,在神圣罗马帝国皇位空缺的情况下,马伐利亚选帝侯要支持路易十四为罗马帝国皇帝候选人。因此,有必要通过联姻再巩固一下条约中那些对自己有利的条款,同时威慑奥地利帝国。但是有一点需要澄清:“巴伐利亚佬”[4]的姑娘长得怎样?能不能登法国宫廷的大雅之堂?众所周知,维克图瓦公主天生贤慧,聪颖,有才学,文学艺术方面造诣颇深,不过,谈起任何一位别的公主也都是这种套话,所以“太阳王”存有疑虑。“太阳王”还希望,等他的儿子要纵情声色的时候,这个巴伐利亚女人的姿色足以拴住她的丈夫。其实,王太子在女色方面是清白无邪、不容置疑的。为了明确这个微妙的容貌的问题,国王派了一位特命全权大使到慕尼黑[5]。大使是财政总监柯尔倍尔·德克鲁瓦希,一位经验丰富的外交官。他曾代表法国参加了埃克斯·拉夏培尔条约和奈梅亨条约的谈判工作。这次,他的使命是察看少女的玉容,既要详细了解她的媚丽之处,又不要掩饰她的瑕疵。


  公主懂得这次相亲的结果将决定终身命运,便竭力装扮得仪态万方。她穿戴着最华美的服饰,站在富丽堂皇华盖下的台子上候见大使。柯尔培尔可不是能被这些服饰所迷惑的人,他先滔滔不绝地向公主寒暄问候,公主用流畅的法语温文尔雅地回答。接着,国王的使臣长篇大套地谈起来,目的是争取充裕的时间仔细端详对方。事后,柯尔培尔给国王的信中写道:“我留心观察了公主,设法打量她的身材和容貌,没有发现什么不雅观的地方。我觉得,尽管她的五官没有一处长得优秀,但合在一起,给人的印象可以说是可爱的……”。下面的准确描述,令人不会怀疑全权大使在完成使命时所抱的认真态度,“我认为,公主身材中等,非常匀称。胸部健美,双肩好看。脸庞圆而不长,嘴不能说小,也不能说太大,牙齿洁白整齐。上下嘴唇对称,算不上十分红润,也不能说苍白。鼻头略大,不过,还不能说刺眼和十分难看。双颊丰满。眼睛不大不小,既非明亮有神,也非暗淡无光……她的手和臂膀,我只稍看了片刻,难以多加描述,我只觉得不如胸部那样白嫩。她的面孔看上去身躯带黑,相形之下可以看出,陛下,这是一位十分优雅的公主,依我看,她比那些绝色的佳丽更招人喜爱。”实话直说,上面的描述意味着,大使认为,以王太子这样平庸的人来衡量,这位巴伐利亚公主匹配他足够了。至于大使本人,他宁愿另择佳偶。这种外交式的保留态度,令人不难得出下面的结论:维克图瓦公主非常丑陋,她长着一张癞蛤蟆颜色的脸庞,一双红而肥胖的手,一对小而无神的眼睛和一个格外难看的鼻子。柯尔倍尔第二次同公主会面以后,在信尾又加了一段略略使人震奋的附言:“刚刚出席了公主的宴请,得以在亮光下良久观察公主,应该说她的嘴唇和双颊红润,但额头上有几粒黄雀斑……此外,不用说,风范端庄,谈吐优雅。”


  可以想见,路易十四极不满意如此这般的描述,因为选侯的妹妹有幸作他的儿媳是他事先做好的决定,他很希望儿媳的姿容能上得了场面。然而,他的大使的直率态度使人不能抱任何幻想。国王要求再次了解详情,他把手头的一张公主画像寄到慕尼黑,让他的使臣参照此像同公主本人作一比较,并直截了当地说出是否相像。柯尔倍尔率直地答复说,画师略加美化了真容。他写道:诚然,“公主殿下收敛笑容时”,脸的下半部讨人喜欢,不过画师“把脸画得稍长了一点,特别是把鼻子画的比本人的小了一点”。法国宫廷担忧的正是这个鼻子,这个蒜头鼻!为了弄个水落石出,路易十四把自己的一个宫廷画师德特鲁瓦派往巴伐利亚,命他根据公主的真容画一张肖像,不得故意美化。画师一到慕尼黑就着手作画,但不久工作中断下来,因为公主殿下生了病影响到她的美貌,后来画像总算完成了,但公主的双颊是瘪陷的。


  路易十四在圣日耳曼急得直跺脚,因为等到画像晾干,还需要半个多月呢!画卷终于送到凡尔赛,国王惴惴不安地打开它,屏息观看:可怜的巴伐利亚公主,不是那么丑嘛!……但也此同时,柯尔倍尔寄来一封信,信中告诫尊贵的主人要当心艺术家曲意逢迎的技法,画的像不像本人。画师把脸画得比实际的长,下巴稍尖了点,特别是“鼻头稍小了点”。这个鼻子到底长得怎么样?不什么画家们都不愿如实描绘呢?尽管如此,国王仍愿促成这桩婚事。国王宣称他很满意,尤其满意大家对未来王太子妃品行和才智的赞许。为了杜绝左右的议论,他决定宣布他的意见,自然,他的主张就被正式接受了。有一天,国王到王后那里吃晚饭,胳膊下夹着慕尼黑姑娘的画像,他亲自把画像张挂在壁毯上,然后说:“她长的不算美,但不令人讨厌嘛!优点很多哩。”国王的话是圣旨,大家吓得高声称颂那张脸的妩媚,那张脸虽不太端正,却极其迷人!背着国王,大家都认为“巴伐利亚佬”的姑娘是个吓人的丑八怪。赛维尼夫人曾这样写道:“她的鼻子有点那个……一看就让人不舒服……”。至于急欲摆脱束缚的王太子却表示说,只要他的妻子聪颖、贤德,即使有点儿丑,他也喜欢。尽管这么许诺,路易十四依旧有所顾忌。在他带领全体王室人员启程去迎接晨曦中向法国进发的儿媳时,他派自己的御膳总管桑甘先行联络探听,桑甘是个“老实、从不会谄媚的人”,这位诚实的仆人探听回来后禀报说:“陛下,您一看到公主就会十分高兴。”


  事实上,情况比预料的好。路易十四一直来到维特里—勒—弗朗索瓦以外两里的地方,在那里,他第一次亲眼目睹了这位巴伐利亚姑娘。国王除了让他的儿子和兄弟随同外,没有让别人参加这里的会面,可能他怕猝然引起不良的印象。未婚姑娘走下马车后,国王把王太子引见给她,说道:“是这样的,公主,我把我的儿子交给你了。”可怜的姑娘连连施礼。然后大家一道上路,去同等在维特里—勒—弗朗索瓦的王室人员汇合。


  朝臣们满腹狐疑,不过大家得看国王的脸色行事。国王欣赏,大家也赞叹,谁也不再抱怨那讨厌的鼻子了。把公主介绍给大家后,举行晚宴,大家兴致勃勃地发现:新王太子妃把东西吃得一干二净,这几乎是对公主唯一众口交誉的事情。


  至于王储,他不属看客之列,他妻子鼻子的模样对他无关紧要,事实证明,他是个特别钟情的丈夫。同时,正如埃米尔·科拉先生写的有关这对夫妇的秘史所证明的那样,王储也备受爱恋。


  过了几年恩爱夫妻生活后,王太子尝到了结婚的甜头。他想要尝试一下比他妻子的鼻子更具诱惑力的鼻子的味道。由于这位过于机灵的丈夫在脂粉堆里不断攀花折柳,结果不得不把王太子妃左右的所有宫女遣散。那位可怜的巴伐利亚女人,在宫廷里几乎处于无人理睬的状态。她给王室生了三个王子,又经受了无数次流产之后悲惨地死去了。柯尔倍尔·德克鲁瓦希留心察看过公主的鼻子、脸色、手的白腻和嘴唇的红润,但是忽略了她的身体状况。公主被凡尔赛宫廷的紧张生活折磨得心力交瘁,三十岁便与世长辞。大家已经把她忘却了,她的死只不过是个小插曲,成为闲谈和瞎议论的话题。王太子依然故我,一条狼也没有少打,一个女人也没有少追。他死于荒淫无度,正是在这一点上,他酷似他的杰出父王——太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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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波舒哀(1627—1704),法国作家,反对当时的进步文学。曾任主教和宫廷教师。拥护天主教的反对统治,著有说教词一百四十多篇。——译者


  [2] 十七世纪法国巴黎著名沙龙主持人朗布依埃侯爵夫人的女儿。详见本书《朗布依埃公馆和〈朱莉诗集〉》一文。——译者


  [3] 选帝侯是指当时神圣罗马帝国治下的欧洲封建诸侯,他们有资格选举帝国的皇帝。——译者


  [4] 指巴伐利亚选帝侯的父亲。——译者


  [5] 巴伐利亚的首府。——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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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2:57:45 | 显示全部楼层
20、拉舒安
凡是女人都把貌美看作能可贵的优点,岂知貌丑也满有诱惑力哩。有个历史故事可以安慰那些天生丑陋的女人,它充分说明:男人一旦迷恋上一个丑姑娘,会很快厌倦自己的妻子和花容月貌的情妇。生活就是这个样子。而且这个心爱的丑姑娘仅仅五官不端正、身段不优美还不足以发生这种怪事,必须长得异常丑陋,身材很难看,丑得吓人才行……此外,她若是奇形怪状,便更能激起男人的热情。1690年,孔蒂公主身边的一位女官拉舒安正是这种情况。全凡尔赛宫的人都讥笑这个可怜的女官,她的丑陋有损伟大国王宫廷的体面。当时的人描绘她时,笔下都不留情。圣西门公爵写道:“她是一个矮胖子,是一个肤色棕黑、容貌丑陋、鼻子塌陷的姑娘。”巴拉蒂纳公主没有用伯罗奔尼撒人的方式,而是用条顿人的粗话说她是“老下流坯子”,并且描绘她的形象是:“矮个子、细短腿、圆脸庞、塌鼻子、鼻孔朝天、大嘴巴、满嘴坏牙、嘴里发出的臭味可以使呆在房间内另一头的人都闻得到。”拉博梅尔写道:“她身材特别矮小,体态过于肥胖,肤色十分黝黑,举止非常怪异。”真是倒霉到家,命运作弄。偏偏她的父亲的称呼是若利·德·舒安男爵,她的姓名因而沾上“若利”二字[2]。若利男爵是布雷斯[3]的一位贵族,他生了十六个孩子,拉舒安是他最小的女儿,起名叫埃米莉。令人难以相信的是,男爵的这些女儿中,没有一个能比这个可怜的小闺女更有出息的了。埃米莉将近十六岁时进入凡尔赛宫,宫里那些冷酷的朝臣都叫她拉舒安[4],用她的父姓称呼她,足见侮辱她到了何种程度。


  在法国,除了国王,最重要的人物就是王太子了。王太子是路易十四的儿子和法定继承人,在波舒哀培养教育下长大成人,但在练习执掌最高权力方面,没有能表现出杰出才干。他这个人不好不坏,说不上非常聪明,也不能说很傻;他时常缄默不语,整天躺在长沙发或扶手椅里悠哉游哉。无事可干的时候,便用手杖敲打皮鞋。除了打猎,他什么都不感兴趣。传说他有几桩艳遇,一起据说是和著名的女演员雷森,还生了一个儿子。但他最喜欢的是到他的异母姐妹孔蒂公主那里厮混,他经常同她在一起消愁解闷。就在公主那里,他遇到了已经十九岁的拉舒安。因为王太子与众不同,还因为他爱想入非非,神志不太健全,似乎对宫廷里全都厌恶的丑八怪独抱好感,另眼相待。不久,人们发觉,王太子对这个可怕怪物的兴趣已发展成为深厚的爱情。


  首先人们想到的是,王太子是被这个讨厌姑娘的硕大乳房迷惑了,她的身体在别的方面虽然有许多缺陷,但胸部却高耸丰满。当人们无法怀疑法国未来的国王再也离不开这位女官,并且受到她显著影响这一点时,就需要探讨一下这个丑姑娘有哪些地方诱人。大家一致认为,拉舒安很有见地,颇具才智,非常健谈,言词锋利。在宫廷里的清谈消遣中,好的谈吐辞意深刻,语言奔放,压倒诸多在场的贵妇。甚至还有人认为,她的眼睛长得十分漂亮,手很纤细……总之,大家自然无法赞美她那像酒桶般的身段和深棕色皮革般的皮肤,以及她那朝天的鼻子和缺牙露齿的嘴巴,但是都纷纷认为,她有一股“刺激人和招人爱的特别厉害的魅力”。


  有人预料拉舒安会成为第二个德·曼特侬[5],便开始趋附她……一些滑头甚至追求她。但是这位丑姑娘是位贞德女子。不久,国王也担忧起拉舒安对王位继承人产生的影响了,于是委派杰出的忏悔师德·拉谢兹神父给多情的王子讲道。王子忿忿不平:怎么能因为他有一位女友、知己、顾问而责备他呢?如果他看中了这个最不起眼的拉舒安的话,那正是自己心安理得的事,因为别人只能把这看成是柏拉图式的爱情,不会猜疑到其他什么。路易十四对儿子所持的保留态度感到很惊讶,想开导一下王子,便婉转地说:“用耶稣的教义要求你,我很难启齿,因为不幸的是我也没有身体力行,不过你可以从我的不妥行为中得到教益,避免误入歧途。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不要搞情妇了……”父亲和儿子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后来拉舒安小姐从王太子嘴里听到,有人怀疑她的贞洁,她勃然大怒,闹着要离开宫廷,到修道院去隐居终身。她的高贵朋友王太子花了好大力气力劝阻了她不去效法拉瓦利埃尔,王太子对她说,如果这样出走,恰恰证实了流言蜚语所传不假。拉舒安因而留下来,此后,她差点像德·曼特侬夫人那样,成为法国的“地下”王后。


  王太子厌倦了宫廷生活,厌倦了宫廷内的勾心斗角和各种约束,便在十六世纪时建造的默东宫旁,兴建了一座新式宫殿。宫殿竣工后,王太子邀请他的父王前去参观。太阳王看到这么豪华的建筑,当即表示失望,他说:“呸!与其说是一所王子的府第,不如说是一处阔绰的金融家的住宅。”他竟没有跨过门槛,转身而去。其实,路易十四感到为难,他可能怕走进儿子宫殿,遇到吓人的女主人拉舒安,那时他就不得不把她当作主妇对待。因为不管是否是柏拉图式的爱情,拉舒安同王太子的关系如同路易十四和寡妇斯卡隆的关系一样,从此正式公开了。起初,胖姑娘住在巴黎的圣昂图瓦街,只是晚上乘马车秘密来到默东宫。她穿着普通妇女的服饰,步行穿过重重院落,有人开门把她让进中二楼,王太子和她在那里共度良宵。宫中的小厮给她端上一些吃食。不久,他们会面便不避讳了,因为待臣们为自己的前途着想,都渐渐转变了对这件事情的态度。臭拉舒安一跃成为全宫廷公认的一个宠妃。她从中二楼挪到大寝宫,坐上了大扶手椅,当时德·布尔戈尼公爵夫人[6]也只能坐个小方凳子。拉舒安不仅在这位年轻的公主面前端坐不起身,甚至在王太子殿下本人面前也是那样。她说话专横,不顾分寸,国王左右的人也都被她慑服。她哪来的这么大的胆量和魅力呢?疯狂爱着拉舒安的王太子是否已经和她秘密结婚了?被视为十七世纪较严肃的史学家蒙雷迪安先生认为是这样的,并且提出的理由足以说服人:据说,他俩生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儿了,一落生就被人抱走了,两年后,这个孩子连名字都没有起就夭折了。1711年王太子在默东宫逝世,王太子去世的当天,他的品德可嘉的宠妃也销声匿迹,隐遁深居。她住到图内尔街,每年从王室金库里支取一万二千里佛尔的年金。她把自己的钱财都用到救济和慈善事业上。1732年,她因身体极度衰弱而死去,当时她已完全被人们遗忘了。昔日对“默东宫王后”殷勤备至的侍臣们没有一个出席葬礼,只有四位神父和一些仆人把她的遗体护送到圣保尔墓地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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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拉舒安是路易十四的儿子(王太子)的情妇。——译者


  [2] 1539年法王法兰西斯一世规定,户籍中必须记明新生儿的教名及其父母的教名。此后直至1804年前,法国人的姓名一般由本人教名和父名组成,因此拉舒安的姓名就是埃米莉·若利。若利(原文为joly)同法文“漂亮”一词谐音。——译者


  [3] 法国东部地区中。——译者


  [4] 拉舒安原文LaChoin,La是阴性定冠词。——译者


  [5] 路易十四的情妇。——译者


  [6] 路易十四孙子的妻子。——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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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2:59:16 | 显示全部楼层
21、拉辛的家庭
 巴黎的每一块土地都可以为历史巨著提供素材。不过,关于每一个传说发生的地点是否确切,就需要进行长期、耐心的核实工作。为了准确鉴别一所古老房屋的来历,必须查证房产主的情况或其他有关资料,否则,简单的传说会使你上当。五十多年来,在小孔蒂街二十一号的门廊下面,挂着一块牌子,上边注明拉辛曾住在这里直至逝世。这段文字使人确信此地是拉辛的故居。许多人前来瞻仰,以崇敬的心情凝视着房屋的墙壁。但是,那个地区的居民却认为《爱斯黛》[2]的作者是住在小孔蒂街十三号。这所院子里有一株二百五十年的葡萄树,就是诗人亲手栽的。几年前,为了保护这株古老的葡萄藤,人们决定把它移植到卡尔纳瓦莱,可惜迁移过程中,由于护理不当,葡萄树死了。


  然而,二十一号的牌子纯属谬说;老葡萄藤的故事也是讹传。确凿的情况是,拉辛住在小孔蒂街二十四号,当时街名称作马莱街。至今拉辛的住宅还保留在那里,建筑物内每个房间里的布局同诗人死后人们开列的房产清单中提供的情况完全吻合。今天在我们看来,古老的马莱街没有什么引人之处,但在十七世纪时,它肯定不是这般黯淡。那时,这条街北面靠着拉罗什福科尔色馆的花园,南面挨着的也是漂亮的花园,那些住宅的正面朝向雅科布街。拉辛很喜欢塞纳河左岸的这个住宅区。1692年拉辛搬到了马莱街,那时他已经五十三岁了。他自从结婚后,十五年来一直在有修身养性,不再到戏院同女戏子们鬼混了。


  拉辛的妻子卡特琳·德·罗芒是蒙迪迪埃人,同拉辛结婚的十五年中生了八个孩子,五个女儿和三个儿子。最后一个小男孩路易是迁入马莱街后不久生的。有人会想到,这个家庭有这么多小孩,一定热热闹闹、十分快乐。其实,《讼棍》[3]作者家中的气氛非常严肃,这是因为受到了姑母阿涅斯·德·圣特·泰科尔的影响所致,阿涅斯是波尔特——鲁瓦亚尔修道院的院长,又是冉森教徒,非常古板。拉辛的住宅,十分舒适豪华,有四层楼,底层养着两匹老白马,放着一只小轮椅和一辆马车。马车镶着玻璃,车厢内四壁衬着绣花红天鹅绒。各处套房里和走廊上都挂着织有人物风景图案的壁毯。二楼有一间客厅和四间卧室。三楼有一间带小阳台的书房,里面摆着一张办公桌、一张独脚小圆桌、四把扶手椅、两把靠背椅和两个金色锦缎绣墩。墙上挂着两幅油画,一名《恬静》,一名《风暴》,此外还挂着黎塞留、笛卡儿以及拉辛的导师圣·让的肖像。书房内有一道帷幕,帷幕后面是藏书室,拉辛常叮嘱要用水擦拭房间,免得老鼠把书啃坏。在这层楼上还有一间是他的大工作室,他不随军出征的时候,就呆在大工作室里闭门不出。温和而慈祥的《贝蕾尼丝》[4]的作者作为国王的史官,一直到1696年都随弗朗德尔的军队出征[5]。他不愿意出征,战场上震耳欲聋的炮声弄得他晕头转向,死伤累累的景象使他震惊不已。他希望战场上所有可怜人都回家去同妻子儿女们团聚,他自己也可以回到大工作室,永远不再听到战场上的枪炮嘈杂声。据财产清册上的记载,拉辛的工作室十分雅致,室内摆着一张胡桃木大写字台,台面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摩洛哥山羊皮,放着两个墨水瓶。《布里塔尼居斯》、《费德尔》、《安德洛马克》等作品就是用这两个墨水瓶里的墨水一行一行地写出来的。室内还有几把放着金银锦缎坐垫的扶手椅,墙上钉了一些放书用的隔板。愁闷的拉辛常常穿着紫缎睡袍,戴着红丝绒帽,在这间工作室内沉思默想。他一边读着西塞罗[6]的作品,一边为往昔的风流行为内疚伤心。拉辛喜欢红色,外出时常穿绯红色的上衣和猩红色的斗篷。他的衣橱内也存有许多件绣花锦缎外套,还有一把银柄护身短剑,这是他的礼服,只有路易十四在王宫(凡尔赛宫、马尔利宫或枫丹白露宫)里召见他时,他才穿上。在这些宫里都有拉辛一间居室。


  拉辛惧怕宫廷内的放荡生活、极度挥霍和无法逃避的饮宴,他最喜欢呆在马莱街的住所里。在马莱街他一心一意地引导自己的孩子们虔诚信教,告诉孩子们世事艰险,要孩子们避免他自己犯过的错误,还把他感到的内疚也告诉给了孩子们。拉辛的长子让·巴蒂斯特将近十七岁时很想听歌剧、看戏和读小说,但是固执的父亲禁止他进行这些罪恶的娱乐活动,劝儿子读自己珍爱的西塞罗的作品,并且像赠复活节的彩蛋一样,给儿子长篇大套地讲了一通生死轮回的大道理。这通教训很见效,年轻人打算去当查尔特勒修会的修士,不过,后业他到外交部任职了。长女玛丽—卡特琳被姑母阿涅斯接到波尔特—鲁瓦亚尔修道院居住,她渴望加入加尔默罗教友会。二女儿纳内特是莫伦的圣于尔絮勒会[7]修道院的见习修女。三女儿巴贝在瓦里维尔昂博外西的修女们的抚育下长大,也献身于上帝。四女儿芳松很想效法纳内特进莫伦的修道院,而小女儿马德隆,还看不出有什么志向。两个小女儿同父母和两个小弟弟利翁瓦尔、路易一起住在马莱街。孩子们很少游玩嬉戏。有一次孩子们去逛圣日尔曼市场,利翁瓦尔见到一头大象竟吓得晕了过去。又有一次,全家到住在奥德伊的一个朋友布瓦洛[8]家吃饭。布瓦洛带着两个小男孩走到布洛涅树林深处玩耍,他开玩笑说,他要像凶恶的布歇先生一样把他们扔在树林内。两个小家伙吓得尖声大叫。布瓦洛耳聋,连炮声都听不见,也就没有听到叫声,待他把孩子带回家,孩子们仍吓得喘气不止。拉辛的孩子们似乎命里注定全要遇到不幸的事故:你看,当修女的马丽—卡特琳摔倒在楼梯上,得了剧烈的偏头疼病,不得不离开修道院;小利翁瓦尔一头栽到火里,幸亏母亲及时把他拖了出来,容貌才没有被损伤;一天早上芳松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头垂向地面,整个脸又青又肿,拉辛说她掉到水里窒息了,肚子里充满了水,发出可怕的咕噜噜的声音,身躯像一只湿透的布袋,拉辛夫人往她嘴里塞了三把盐,把她救活了。一个夏日的午后,大家驱着马车去奥德伊,突然暴风雨袭来,老马受惊狂奔起来,一个小女儿受到惊吓,猛地打开车门跳到路上,大家把她从泥水中拉回马车上时,她已全身湿透,不停地哆嗦,到了布瓦洛家,才换上了布瓦洛家的干衣服……


  拉辛住在马莱街那所房子里并不幸福,所谓“往日生活中的丑事”总是萦绕在他心头,他甚至懊悔得打算放弃写那令人赞叹的著作。尽管他自己态度冷漠,对同代人的冷漠态度却感到难过。他极其敏感,不能容忍不公正的待遇,他说过:“任何一点点批评都会引起我极大的痛苦,这种痛苦比各种赞扬带给我的快乐要大得多。”拉辛闷闷不乐,看破红尘,不再去凡尔赛宫朝见国王。他认为自己失宠了,因为有一天在镜厅里,国王经过他的身旁,瞥了他一眼,没有同他说话。据伏尔泰说,这恼人的瞥毁灭了拉辛,这话未免有点言过其实。拉辛的健康状况早已每况愈下,他有时肠绞痛,有时肚子胀,同时背部的风湿病也很厉害。1698年秋,拉辛病到了,医生多次给他放血、催泻,在当时这是时髦疗法。近十月中,他自认为痊愈了,只不过还有点头晕。每当下午天气晴朗时,他便到靠近工作室的阳台上休息。十一月他觉得身体很好,到莫伦参加了纳内特当正式修女的仪式,在整个仪式过程中,他不停地抽泣。他风尘仆仆地从莫伦回到巴黎后,又为在波尔特—鲁瓦亚尔当见习修女的大女儿卡特琳办了婚事。卡特琳嫁给了巴黎高等法院里一个法官的儿子德·莫朗贝先生。莫朗贝是吕贝尔普雷的贵族,拉辛给了卡特琳六万里弗尔的嫁妆。1699年1月拉辛的身体相当好,于是他同妻子一直散步到杜伊勒利花园,但到了那里后,他感到背部疼痛,不得不返回马莱街。从此,他一蹶不振,于同年4月21日与世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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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拉辛(jeanBaptisteRacine,1639—1699)是法国古典主义悲剧的第二代表作家。曾任路易十四宫廷史官。写有不少著名作品,其中有《昂朵马路》、《费德尔》、《讼棍》、《爱斯黛》等。作品多借用古希腊、罗马的历史传说,暴露宫廷贵族的荒淫和残暴。——译者


  [2] 拉辛于1689年写的以《圣经》为题材的剧作。——译者


  [3] 拉辛于1668年写的一部喜剧,寓讽长袍贵族。——译者


  [4] 拉辛于1670年写的悲剧。——译者


  [5] 拉辛数次随路易十四出征,搜集战史资料。——译者


  [6] 西塞罗(公元前106—公元前43年)是罗马政治家、演说家。他的书信集深受读者喜爱,曾风靡一时。——译者


  [7] 圣于尔絮勒会:是十六世纪创建于意大利的天主教会。——译者


  [8] 布瓦洛:(1636—1711)法国诗人,古典主义文学理论家,曾同拉辛一起于1677年被路易十四封为宫廷史官。——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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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3:00:09 | 显示全部楼层
22、国王借债
如果是你、我等人还一百万债款感到有些困难,那不足为奇,可是法国国王向人借这么一笔钱去还债,你料想得到吗?有一个时期,法国国库确实连这么一笔可怜的款项都没有。为了还债,法国国王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可以信赖的贷款人,向他告贷。仅仅一百万,而且发生在处于伟大世纪光辉顶点的路易十四时代,真是不可思议!1662年柯尔培尔[1]的确在设法筹措一百万款项,因为英国人毫不留情,要求立即偿付这笔钱,否则便占领马尔迪克港,把英国国旗插在弗朗德尔土地上。柯尔培尔一筹莫展,绝望地给荷兰大使写信说:“请相信我,弄到一百万现金困难极了。”


  柯尔培尔坦率地表白经济拮据的同时,太阳王依旧穷奢极侈,两相对照之后,简直不敢把柯尔培尔的苦衷当真!既然皇家金库空虚,路易十四怎么能就在1662这年有雅兴在凡尔赛宫的一个平台上修建忒提斯[2]洞呢?说真的,这个洞可是奇迹中的奇迹,洞内奥林匹斯众神雕像后面的洞壁都不同,有大理石的,有金的,有拼花瓷砖的,还有青铜嵌花的。不过,这个洞绝不是什么须臾不可离的东西。此外,国王常为温柔的拉瓦利埃尔[3]举行盛大的晚会。晚会上,舞蹈演员、王公贵族、鼓号手不计其数,许多化装成各种故事中的人物鱼贯而行,数不胜数的牧羊人和美女翩翩起舞。这样的一次化装舞会的支出足以偿还英国人的债,使国家领土免于沦入外国人之手。然而,当晚会上的最后一盏灯熄灭,提琴手离去,计算晚会开支的时候,国王似乎并不感到内疚。柯尔培尔为拿不出钱来叫苦连天,而国王还是随意挥霍,一个子儿也不少花,真是咄咄怪事!路易十四留给我们的印象就是挥霍无度。


  目前,世界上肯定有许多人比鼎盛时期的法国王朝富有。应当说,路易十四一辈子都处在贫困之中,用句俗话来说,日子过得很艰难。路易十四对此有过冷静的分析,在他统治末年在给财政总监的诏书中说:“一切每况愈下,此乃预料中事,朕不为怪,卿若有良策,寡人甚幸矣!”可是他又需要花钱,只好去借债,他不好向国家张口,因为国家已经负债累累,根本无法答应他。朝臣们呢,也和王朝一样拮据,在他们那里揩不到一点油水,于是想到了贝尔纳尔先生。


  贝尔纳尔先生的名字叫萨米埃尔,最早是个呢绒商,在布尔阿贝街上开着一家店铺。从《巴尔比埃报》的简略报道中可以了解贝尔纳尔先生的这样一个情况:大批富有的胡格诺教徒逃离法国时,把他们的财产托付给他这个受过新教教育的人看管,贝尔纳尔便乘此机会,光明正大地发了横财,一跃成了银行家。这个家伙受慕虚荣,暴发后神气起来,愿意帮助陷于困境因手头拮据而苦恼的大贵族。不久,萨米埃尔·贝尔纳尔成了贵族们最好和最忠实的债主。债户们很少还钱,只是不定期地交点利息,因此,他们十分优待贝尔纳尔。贝尔纳尔不是贵族,不能在王宫活动,王公们便私下在宫召见他,并把他引见给宫廷贵妇。想必他陶醉于结交显贵,为了装出贵族派头,他花了许多钱弄到个情妇,还戴上蓬松宽大的假发,穿起华贵的服饰——深红软缎衬里、全身绣金的黑丝绒紧身短上衣,镶金流苏的外套,绣金的袜子……没有人想到笑话他的这些举动,反而恭维这位荣华富贵的克罗伊斯[4]。况且,他既不愚蠢也不可笑,唯一的缺欠是太阔绰了,在当时,这是被人瞧不起的。


  现在谈谈路易十四手头拮据时不得已借钱的情况吧。他借钱的方式与目前我们的办法迥然不同,不登广告,不贴布告,也不允诺给优厚的利息,而是诡密地、十分小心谨慎地进行。身无分文的国王常听朝臣们夸奖贝尔纳尔先生如何慷慨大方,便想领略一下。事情发生在1697年。到底怎样借钱呢?国王陛下不可能把金融家召进凡尔赛宫,然后卑躬屈膝地向他求借几百万,而贝尔纳尔又屡次通过别人向国王吹风说,如果由第三者出面借钱会吃闭门羹。他傲慢地对财政总监德马雷说:“要是有人用着我的话,起码自己要提出要求。”这话传给了国王,意思是说国王要借款,必须亲自提出来。国王又绝对不能这样做,便玩弄了一个花招。有一天下午五时,国王从马尔利宫走出来和经常陪同他的宫廷人员一起逛花园,他走到一幢房子门前停了下来,那座房子的门敞开着,德马雷正在里面举行盛宴款待贝尔纳尔先生,做他的工作。这桌宴席是事先奉国王之命准备的。德马雷看见国王站在那里,急忙上前行礼。国王满面笑容,故作惊讶地看着他们说:“啊,财政总监先生,我很高兴看到你和贝尔纳尔先生。”国王转向后者继续说:“贝尔纳尔先生,你从来没有见过马尔利宫吧,我带你去看看,然后我把你再交给德马雷先生。”可以想象到贝尔纳尔的样子,他骄傲幸福,激动得颤抖起来。他跟在国王身后到鲤鱼池、饮水槽、阿塔朗特小树林和葡萄架搭成的绿廊等处游玩了一遍。国王一边请他的同伴观赏,一边滔滔不绝地说些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惯用的漂亮话。随从国王的圣西蒙公爵知道主公一向很少说话,看到这时如此讨好这样一个家伙感到很惊奇。请注意,圣西蒙本人也欠这家伙二十万里佛尔哩。游玩过后,贝尔纳尔满怀喜悦极度兴奋,激动得疲乏不堪,跌跌撞撞地回到德马雷那里。他赞叹国王待他如此厚意,说他甘愿冒破产的危险也不愿让这位优雅的国王陷入困境。听了这番话,德马雷趁着这位先生心醉神迷的时候,敲诈了他六百万,原来德马雷只打算要五百万。这就是那个时候秘密借款的办法。不只是路易十四做这种违反财政惯例的事,路易十五也曾施过此技。路易十五比他这个先王手头更拮据,债主仍是贝尔纳尔,不过使贝尔纳尔慷慨解囊的是游览舒瓦齐花园。贝尔纳尔死后,轮到巨富成布雷,布雷也是听了几句优雅动听的话,在皇家花园逛了一圈之后慷慨解囊的,后来被国王弄得倾家荡产寻了短见。看看这种新颖的借钱方法带来了多么大的危险。彬彬有礼的路易十四也试过其他办法,但都没有奏效。


  假如你对这件轶事中的一些情况感到费解的话,你应从法国君王的威信方面老考虑,那就不难理解了。当时的情况是,国王陛下向女人们微笑时,女人们会晕头转向;向大臣们微笑时,大臣们会感到骄傲。不过,金融家会感动到倾囊相助,倒真有点令人难以置信,尤其是萨米埃尔·贝尔纳尔,他并不懊悔他有爱慕虚荣的弱点,接受了路易十四为了报答他贷款之恩给他的各种头衔和荣誉。1709年,贝尔纳尔被封为贵族,他当了贵族老爷便想放弃金融投机生意,害怕放债会损害贵族的荣誉。国王知道后,特别郑重地下旨称:“万万不可让贝尔纳尔骑士[5]停止金融交易,我们要保护他以便从中获益。”按照圣西蒙不礼貌的说法,这样一来,国王可以再去掏金融家的腰包。不久,国王大概又向贝尔纳尔借了款,因为又赐给贝尔纳尔骑士一枚勋章。虽说圣米歇尔十字勋章是“庶民等级”的勋章,一般授给“小人物”,但也只有功勋卓著的人才能获得。我想唯有建筑师芒萨尔和勒诺特尔老人才有幸获此殊荣。根据勋章级别条例规定,圣米歇尔十字勋章的绶带应是黑色的,勋章别在黑色绶带的一端。可是国王特别准许贝尔纳尔佩带别圣埃斯普里骑士勋章用的天蓝色大绶带;带上天蓝色大绶带,远远望去,颇像一位王公贵族。旧呢绒商足足破费了他百分之六的钱财才换得了这些荣誉,由此他一跃成了王国里一位显赫人物。在伟大世纪的一批杰出人物中,贝尔纳尔具有突出的地位,他那动人的形象吸引了各个时期许多历史学家的注意。尽管他金钱过多,形象依然可爱,几乎使人看不出为什么愤世嫉俗的孟德斯鸠说,包税人因财富得到地位是丑恶的,还说如果事情都照此办理,那一切就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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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路易十四时期的财政大臣。——译者


  [2] 希腊神话中的海洋女神。——译者


  [3] 路易十四的情妇——译者


  [4] 吕底亚末代国王,是古代巨富之一。——译者


  [5] 骑士是比男爵低一级的爵位。——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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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3:01:20 | 显示全部楼层
23、费奈隆和德·布尔戈尼公爵
凡尔赛宫内有一套房间,每当参观者来到这里都感慨万端。这套房间位于王宫正面突出部分的南翼拐角处。从路易十四时起到大革命时止,这套房间都是法国王太子的住处。这些房间远不如二层楼上的房间那样富丽堂皇,而且又被路易·菲力普王朝的建筑师们改建得面目全非,但仍能引起人们发思古之幽情。一百年中,有五个王太子曾先后在这里居住等待加冕,可是最后都没有当上国王。他们留给人们的印象淡漠苍白,逐渐被人们遗忘了,乃至不再为人所知。但在当时,被专制制度弄得衰败的国家曾把复兴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然而希望总是成为泡影。在这巨大宫殿的小小角落里,延续着一种自由化教育的传统,即把君主的权威同人们的权利加以协调,甚至可以说,在1789年前八十年,法国大革命就在这套房间里暗暗发生了。大革命的始祖,亦即首批革命信徒是一位王室成员,大贵族德·博维利埃公爵,一位法国元帅沃邦和一位主教费奈隆。


  波舒哀是太阳王的孙子德·布尔戈尼公爵的父亲大王储的教师,他本着“国王是神,在某种意义上说是独尊一方的神”这种信念教育大王储。尽管波舒哀绝顶聪明,一直相信专制政权是必要的、永世长存的,但他培养出来的王子,正像大家看到的那样是尊可怜的神。这尊神身躯笨拙,头脑简单,性情懦弱,喜好游乐和赌博,行为荒淫放荡,而且为人偏执、懒惰、傲慢。他最后死在情妇拉舒安的怀抱里。他死了以后,他那没有得到过父爱的儿子、太阳王的孙子德·布尔戈尼公爵被拥立为王太子。


  由于血缘关系,德·布尔戈尼公爵很像他的上一代,小时候是个可怕的孩子。他脾气暴躁,性格残忍,态度傲慢,使人感到恐惧。德·布尔戈尼七岁的时候,德·博维利埃和费奈隆担负起教育这个粗暴、桀傲不驯的孩子的工作。他们俩勇敢地进行工作,从深渊中挽救和培养出了一个亲切、和蔼、人道、温和、宽容、朴实和谦逊的王子。这一切情况都是大家知道的,不过有一点似乎被人忘却了,就是取得这个意外成功的温和的费奈隆是个革命者。费奈隆从住进王宫,培养教育王太子时起,就洞悉国内形势恶劣。1695年,他大胆向国王呈递了著名的奏折,奏折一反充斥于国王耳边的阿谀奉承之词,说道:“陛下,现在朝纲废弛,社稷倾危……您本应爱民如子,但人民正在饿毙。农田几乎荒芜,城乡人口锐减,百业凋敝……整个法国简直像一座凄惨无援的大医院……陛下,这一切困难都是您引起的,您自己不敢正视,也怕别人向您揭示这种惨状……”从来没有一个预言家如此有力甚至是严厉地预卜国家的灾难。作为太阳王,他认为自己凌驾于光辉的世界之上,是一尊日夜香烟缭绕,光辉闪闪的圣体,听到这样一个既不是公爵又不是贵族的小小神职人员这般指责,岂不恼怒!路易十四很不愉快,运用种种借口把费奈隆发落到费奈隆原来所在的教区当主教,并禁止年轻王子同他的家庭教师来往。王太子和费奈隆表面上遵旨,暗地里秘密通信。温和的教士继续向自己的弟子灌输伟大的无法避免的变革思想,他还为王太子撰写了一本书,叫做《一个国王职责的反省》。从来还没有人对世上的大人物作过这样严厉的指责,也从来没有一个政权有过洞察力敏锐的顾问。为使法国王朝避免一场剧烈革命,费奈隆认为必须尽早进行彻底改革,即削弱万恶之源的专制统治;每三年召开一次全国三级会议;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向贵族和僧侣征税;尊重思想自由,首先力戒强迫臣民改变宗教信仰等。学校里曾教给我们说,费奈隆用优美的《泰雷马克历险记》和《拉封丹寓言》教育他的学生,这是不正确的,事实是费奈隆甘愿冒着进巴士底狱的危险,不断向他的门徒灌输提倡人权和公民权的思想,这正是这位伟大爱国者的不可磨灭的荣光。《一个国王职责的反省》这本书充满箴言和警句,现在看来也没有过时,当今的一些独裁者真应当好好深入领会领会!在诅咒战争这后,费奈隆在书中继续写道:“切勿对敌国横加暴虐,无谓的敌对是不义之举,向手无寸铁的农民开战,烧毁他们收获的粮食,拔掉葡萄架,砍倒树木,焚毁村舍都是卑劣的劫掠行为!它会在人们的心灵中留下世代相传的深仇大恨和持久的民族不和。”因此,“对于一个王太子来说——更不用说一个国家,反对自己臣民可能做出的不义之举,纠正他们已经造成的错误绝对不是一件不体面的事……”


  这些严厉的教诲,对当时的王太子来说,犹如一种难以消化的坚硬食物,德·布尔戈尼公爵是否有气魄咽下它呢?读了最近的一位历史学家莫瓦依诺·卡尼亚先生的著作后,人们可能怀疑王太子没有咽下这种食物。然而,由于费进行了巧妙疏导,德·布尔戈尼公爵确实变成了圣人。但是作为路易十四的继承人需要的是一位有魄力破坏一切的大政治家,而可怜的王太子看来不是这样的人。画像上的王太子比本人漂亮多了,带着稚气的清秀的面庞。惊愕的眼神,傲慢的嘴巴,显得胡涂有余,坚毅不足。他十四岁使娶了萨伏依公国的最小公主阿德拉伊德为妃。小公主排行第十一,前十个公主都没有被路易十四看中,偏偏选中了她,路易十四深信她可以使自己的孙子幸福。


  我看到过一幅十七世纪的英国漫画,画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路易十四:一个路易十四头戴庄严的假发,足穿高跟鞋,肩披白鼬斗篷,手持权杖,从上到下全身装饰着镂空花边、小丝带结、绸带和坠子;画面上的另一个路易十四则穿着睡衣,睡衣脱掉了一半露出里面穿的是一件针织衫和一条短衬裤。他头顶全秃了,两条纤细的腿微微颤抖,脚上穿着一双旧拖鞋,完全是一个小老头的模样。想不到路易十四是这么一幅可怜相,真够他难堪的。漫画家把两种形象并列的目的在于使人了解,我们伟大的国王卸掉平时的装扮后,只不过是位可怜巴巴的先生,他的威风完全来自服饰装扮。还有一种看法是,它使我们觉得路易十四是个爱讲排场和十分威严的人,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历史已经否定了这种似乎合情合理的看法。路易十四虽然不能容忍旁人冒犯,再说谁也不愿冒犯他。他确实讲排场,场面也豪华,但他却是个非常温和的人,不摆架子,也不动感情,是个像马莱区小资产者那样的好家长。路易十四的书信只出版了一个选集,其实我国国立图书馆藏有他的书信二千五百多封,英国有七卷,马德里档案馆里有几百封。这些书信从各个方面反映了路易十四的面貌,他始终显得十分纯朴,非常严厉,有时不很节俭,他非常关心国家的富强,并且是个特别和蔼可亲的老祖父。


  在王太子德·布尔戈尼公爵订婚期间,路易十四给德·曼特侬夫人[2]写过不少私信,这些信使我们看到一些王室内幕,看到一些有点奇特的王室日常习俗。例如,1696年11月4日星期日,国王用完午饭离开枫丹白露宫,约在下午五时到达蒙塔尔纪去迎接小王子的未婚妻萨伏依公国的阿德拉伊德公主。公主是10月7日从土伦动身的,在六百名随从人员护送下,走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于11月4日这天下午六时抵达蒙塔尔纪,公主一到达,路易十四就从宫内走出来,没有等公主下车便拥抱了她。刚一见面,国王就被小公主吸引住了,不久,国王给德·曼特侬夫人写信说:“她等着我先开口说话,回答的话语非常得体,只是说话时略带羞涩,叫人爱怜。我带也穿过人群前往她的卧室,灯笼火把不时靠近她,大家借着火光观看她的容貌,在烛光照耀下,她婀娜多姿地羞答答地向前走。我们终于到了她的卧室,室内宾客如云,热气逼人……”国王把小公主介绍给靠近她的人们,以便自己站在一旁从各方面观察公主,公主的任何举动都逃不过国王富有经验的眼睛。拥挤在室内的贺客用贪婪好奇的目光看着小公主,这个十一岁的孩子居然没有吓得嚎啕大哭,惊叫而逃,这需要多么大的超人的自制力啊!国王在给曼特侬夫人的信中继续写道:“她有一双活泼美丽的眼睛,眼帘青黑,美得令人赞叹,面色白里透红,满头金黄色的头发实属罕见,嘴唇朱红略厚,牙齿洁白但略长,有点错落不齐,双手很美但长得同她的年龄不大相称。她不太善于行屈膝礼,有点像意大利人的样子。她说话不多,身材瘦小,因为她只有十一岁。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并不腼腆。”“直到现在我的情绪好极了,我希望到枫丹白露中后仍能这样高兴……”这封信还没有写完,国王考虑吃晚饭时再观察一下,然后结束这封信。


  晚饭时,可怜的少女经受了一场真正的考验,并获得了成功。路易十四坐在公主身旁,公主保持缄默,公主的女教师德·吕德夫人启奏国王说,公主曾被叮嘱要尽可能缄默不语。除此之外,公主事事周到,处处表现得彬彬有礼,晚饭后,国王写完了给曼特侬夫人的信,信的末尾有一个颇为神秘的伏笔:“我不愿把我的想法尽数告诉你,祝你安好……”


  晚饭后,国王把公主带到她的卧室,继续看了看她的身材、胸部和手,然后让她玩撬木棒游戏[3],以判断她的灵巧程度。最后小姑娘上床上,国王走到她跟前看她脱衣服,显得很亲近。国王还要求公主不用称呼他陛下,称呼他先生就可以了,当然还应当把他当作国王对待。


  翌日,大家动身前往枫丹白露中,十四岁的未婚夫德·布尔戈尼公爵在内木尔附近迎候着,他拿起未婚妻的手吻了两下,然后登上马车坐在未婚妻对面。到了枫丹白露宫,一大群贵妇挤在白马厅的台阶上和大厅里,公主好不容易才从她们中间走过去。最后总算让公主安静了,她单独在寝宫用晚餐。就座的时候,一个国王的贴身老仆捧着国王陛下赐的礼物走上前来献给公主,礼物是王妃冠上缀的宝石。经过一天的折腾,公主怎能睡得好呢?不过这也难说,她可能依稀梦见用杏子大的钻石当弹子球玩呢,不会的,对她来说,这已是童年的游戏了。最后,公主来到凡尔赛宫,一到宫里,路易十四便把公主带在身边,承担起接着她的任务,亲自制订她的生活制度,规定只允许德·布尔戈尼公爵半个月见一次公主,而且要在大厅广众中见面。公主继续学习,她需要学习法语和法文拼写,可是后来她并没有学会多少。国王负责公主的娱乐活动,几乎天天带她去玩,领她看喷水池,为她举行小型音乐会,到小教堂做弥撒或到圣西尔修道院出席修女出家仪式。有时公主和陪伴她的宫廷贵妇到动物园喂动物,或到絮斯池塘钓鱼。1697年7月开始,德·布尔戈尼公爵每月探望两次未婚妻的规定执行得不那么严格了,开始允许他们一起跳舞,探望后也可以一块儿玩耍了。在这一年的十二月里,他们举行了婚礼。人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豪华的婚礼:十二岁的新娘得到国王赠给的钻石首饰价值五十万,德·曼特侬夫人又添赠了满满一盒珠宝首饰。12月7日去教堂参加婚礼时,小公主穿的衣服沉重不堪,给她提着长裙的拖裙和斗篷的德·丹诺先生和德·泰塞先生都感到负担很重。宫廷里举行了盛大喜宴,随后大家把新婚夫妇送入洞房。进了洞房,国王请所有的男客都离去,只剩下女宾们。公主在女宾们面前脱下盛装,英国王后给她换上长睡衣。新郎在英国国王的帮助下在前厅脱下礼服,然后躺在床上。床上的帷幔大开着,他在床上待了几分钟,便被引回他自己原来的住所去睡觉。因为国王决定,这一次的婚礼只是个模拟典礼,两年以后才能真正成婚。但从这次模拟婚典开始,年轻的王子便可以天天见他的妻子(当然仍然要有第三者在场),陪妻子做弥撒。他们毕竟还是孩子,这种当众倾吐衷情的方式已使他们满意了。德·布尔戈尼公爵受过很严格的教育,还参加过许多有趣的活动,比如参加索邦神学院的论文答辩。年轻的公爵夫人另有所好,她喜欢无休止地玩乐。自从德·曼特侬夫人而不是王后掌管宫内大权以来,宫廷生活一直沉闷得很。德·布尔戈尼公爵夫人有一股娇惯孩子的活泼劲头儿,她给宫廷带来了欢乐。她组织化装舞会,设大赌局。她爱跳舞,爱逛商店,还是个戏迷。三年后,即1699年10月,她同德·布尔戈尼公爵做了真正夫妻,生活得还很和睦。公爵这位过于年轻的丈夫具有柏拉图式的精神,他的许多时间都是用来祈祷、默祷或干些正经事。阿德拉伊德爱他吗?很难说。由于法国当时既无王后又无女王储,德·布尔戈尼公爵夫人虽然是位小姑娘,也成了法国最尊贵的夫人了。她活泼、风流、招人喜爱,倾慕她的不乏其人。爱讲怪话的圣西蒙说,这位可爱的公爵夫人似乎看中了三个大臣:南吉、莫勒伏里埃和红衣主教德·波利尼亚克。谗言诽谤也罢,嫉妒挑剔也罢,德·布尔戈尼公爵一概不顾,对妻子深信不疑,因为他太爱自己年轻的妻子了。当他离开她时,常责怪自己想很快回到她身边,竭力克制自己过多的思恋。他给她写情书,用自己的鲜血在纸上画了一颗燃烧着的心,心上写了阿德拉伊德的名字。在回信中,阿德拉伊德也用同样的红颜色签上自己的名字,只不过她的笔蘸的是宫中女官德·蒙特贡夫的鲜血。多情的丈夫天真地吻着信上的签名,激动不已。


  德·布尔戈尼公爵在战场上表现得很勇敢,但不能取胜,因为他带兵过于拘泥细微末节。他胆小怕事,要求士兵过于严格,对占领区的农民骂上一句脏话,也要严惩不怠。他自己也常为点小事发愁,常写信给他的老师博维利埃请教怎么办。他问:“请告诉我,打仗的时候,恰好应当斋戒,我该怎么办?”或者写信给费奈隆询问把他的司令部设在修道院是否绝对不行。在主教费奈隆竭力开导公爵,但枉费心机。费奈隆提醒他不要谨小慎微,不要因过度虔诚而疑神疑鬼,他劝道:“您不应出于虔诚变得太温柔随和……不要去纠缠那些细微末节之事。”他叮嘱公爵要心情愉快,“忧愁会损伤身体……”


  大家知道,这些忠告没有起作用。循规蹈矩的公爵和活泼愉快的公爵夫人,年纪轻轻,双双得了怪症,在一个星期里都死去了。医生为了掩盖他们拙劣的医术,称公爵夫妇患的是“毒麻疹”。国王路易十四猜疑孙子左右的人数年来一直策划了什么阴谋,降旨打开了孙子珍藏最重要的文件匣子。他看到匣子里边放着《一个国王职责的反省》、沃邦的改革计划、关于赋予人民被剥夺权利和恢复自由平等制度必要性的论文集等。路易十四对此真是一窍不通呢,还是为人精明,故装不懂呢?他传谕说,这些只是一些关于财政问题的书,应当全部烧掉。但是后来这些珍贵文件逃避了付之一炬的厄运。可是路易十五的孙子善良的王太子把这些著作看成遗嘱,认为他负有执行这分遗嘱的使命。这位王太子用这些著作的思想教育他的长子——路易十六,使路易十六在间隔五十年之后,在思想上承袭了宫廷教师德·布尔戈尼公爵思想上打下的烙印。在传递这种思想的诸人之中,唯有他当了国王。他小心翼翼地勤理政事,试图给陈旧破裂的大厦重抹灰泥,谁都不能否认这种企图失败了。费奈隆的主张虽然是爱国和正义的,可惜推行得太晚了。全国百姓已经等得不耐烦,他们突然起来进行了大荡涤。即使如此,当人们步入凡尔赛宫王储们居住过的套房时,仍不免有凄凉之感。这些王子命运多舛,未能登上国王的宝座,但他们曾为迫在眉睫的灾难忧心如焚,徒劳地竭力防止灾难降临。与此同时,居住在宫内其他套房内的人们,面临君主政府濒临灭亡,仍浑浑噩噩地沉湎在穷奢极欲、荒淫无耻的生活之中。


  ——————————————————————————————


  [1]费奈隆(1651—1715),法国大主教,作家,十八世纪法国启蒙运动先驱之一,曾任王储德·布尔戈尼公爵的教师。——译者


  [2]路易十四的情妇。——译者


  [3]这种游戏是把许多木制或骨制小棒堆在一起,一根根拿起,但不能掀动其他小棒。——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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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3:02:03 | 显示全部楼层
24、花边战争
提起老莫尔特克,请别见怪,他曾宣称:“战争是人类生活的正常干什么,没有战争,世界便会衰亡。”我深信,明白事理的人都会认为战争是可憎的灾祸。自从远古时,人们想出用沉重的物体或锐利的器械击伤对方的办法解决纠纷的那一天起,这种办法便导致难以数计的杀戮。人类本应对这种杀戮感到羞耻,然而却自欺欺人地把杀人竞技伪装成娱乐活动。人们用种种方式粉饰战争,以掩盖它的残酷性,使战争即使不能变得具有魅力,也要体面一些。昔日,由于打仗时战士们戴着羽毛帽子,穿着华丽的服饰,打着正方形王旗,车辚辚,马萧萧,鼓号齐鸣,战争显得很壮观。如今,妆扮没有了,排场也去掉了,战争可憎的丑恶面貌暴露无遗,因而文明世界便同战争展开斗争,以便消灭战争。


  路易十四时期,战争最为壮观,这位凡尔赛的君主爱讲排场,竟把打仗变成明显的活动。御驾亲征像是去参加节日盛会,车水马龙、贵妇如云、人群熙攘、晚会不断,著名诗人奉命用赞美诗的形式起草“战报”,小提琴手像给芭蕾舞伴奏一样发出屠杀的号令,真是风雅壮观之极!战争间歇的时候,作战双方礼尚往来。1677年伟大的国王围困里尔的时候,每天清晨都收到敌方里尔城司令献给他的冰淇淋,冰淇淋是路易十四离不开的甜食。有一天,国王抱怨送给他的那份冰淇淋太少了,要塞司令得知此事后表示抱歉,因为他想围城的时间不要持续很长,所以需要节约供应。这就是人们醉心的礼仪特色。人们过分宣扬的这套虚伪礼仪吸引了大家的视线,或者起码转移了大家对阵亡者的注意,除非死者出身显赫,否则无人谈起。至于伤者就更无人问津了。为了避免宫廷里的人看到伤员的凄惨形象,就把伤员早早赶到帐幕里去,并把他们的帐幕设在离国王中军大帐很远的地方。谁来照料伤员呢?怎样进行救护工作呢?花边战争中设有野战医院吗?谁也不知道,不过大家都知道,路易十四遵循他慷慨款待贝洛纳[1]的计划,让人为他军中的残废军人在巴黎建造了一座极其宏伟壮丽的宫殿。宫殿正门上挂了一块牌子(现在还可以看到这块牌子),上面用杰出的碑铭体刻着拉丁文:“巴黎残废军人院”几个字,由此产生了一个奇迹,这个本来令人心酸颓丧的字眼,此后简直给人一种豪华、荣耀和幸福的感觉。


  尽管战争被如此乔装打扮,它的残酷景象依然是存在的,只不过看到的人什么也不说罢了,那些被故意忘却了的受害者,也沉默不语。国王建立的大收容所容纳不下那么多个残废军人,那么这些残废军人境况如何呢?我手头有一当时一个残废军人不幸遭遇的记载,他的悲惨遭遇,至今读起来仍然令人感到愤慨。在1706年5月毁灭性的拉米埃战役中,一个年轻的皇家近卫骑兵德·弗克罗尔头上被砍了一刀,后来又中了一火枪,双眼被打瞎了。他无法再驾驭战马,立即被一支敌兵包围,他被勒令下马,并听到一个声音喊道:“别饶他!杀死他!”第二颗子弹又击中他的额头,他扑通倒在地上,尽管迷迷糊糊,仍感到有人掏他的衣兜,有人剥他佩带着黑丝绒袖饰和猩红色金线的漂亮军服。他知道他呆的地方离塔维埃尔村不远,是在一块许多战友罹难的沼泽地的边沿。枪声渐远,不久射击完全停止,战场沉寂下来。


  他在地里躺了多少时间呢?他也不得而知。已经天黑了吗?他想是的,因为沼泽地里响起了一片蛙鸣声。他完全失明了,鲜血在流淌,渐渐地感觉到平原上吃起一片愈来愈厉害的嘈杂声,那是垂死的人断气时凄厉的叫声,受伤的人痛苦的呻吟声和因被遗弃感到恐惧的人的呼叫声。弗克罗尔相当清醒,明白他就要孤立无援地死在这“热闹的”坟场上了。他才十九岁啊!于是,他竭尽全力挪了挪身体,翻过来,双膝着地跪着,然后挺直上身……终于站起来了!他的身体摇摇晃晃,但意志十分坚定。他试着向前迈一步,失明后的第一步,却被一具直躺着的尸体绊了一下,跌倒了。他喘息一会又站起来,试着在这遍野尸体中前行。他伸出双手,用脚试探着,磕磕碰碰、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终于精疲力竭,无奈,只好双手合十,祷告起上帝来。


  弗克罗尔可能走到离一条路不远的地方了,他听到农民说话的声音(他懂他们的话),听到农民们匆忙地走来走去。他使劲招呼他们,但没有人理他。他凝神细听,猜出这些匆忙的人是来扒死尸的,他们正专心致志地在遍地死尸的田野上从事“收获”。弗克罗尔产生了活下去的强烈愿望,他苦苦哀求这些人救他。有几个人走过来,弗克罗尔恳求他们,答应给他报酬,极力表示要好好报答他们。这些可憎恶的家伙把他上下打量一番,看出不会从这个垂死的人身上大捞一把,便反复对弗克罗尔说他活不成了,应当相信天命,边说边剥他的裤子、靴子、外套,甚至没有放过那件满是血污的衬衣,把他全身上下剥得精光,然后把他扔在湿漉漉的地上不管了。但弗克罗尔仍然希望博得他们的怜悯,他听见他们走了,便像头野兽一样爬起来跟着他们,一面大声喊着,请他们发发慈悲。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可能由于弗克罗尔的哭叫动了恻隐之心,扔给了他一个空口袋蔽体,弗克罗尔低声下气地道了谢,同时恳求他们带他一起走。他们说,他们要到离此地一法里远的村庄去,最后总算带他上路了。弗克罗尔身上围着口袋,在这些扛着掠获物的扒尸者的身后走着,他竭力跟上他们的步伐,用手触摸他们,生怕掉队。农民们大步流星地向前走,根本不顾弗克罗尔是否疲乏或者是否走不动了,他们既不放慢脚步,也不停下来等他。不过,他们背着沉重的包裹,有时不得不停下来歇歇,受伤的弗克罗尔方能乘机喘息一下。有一次休息的时候,他失去了知觉,他们以为他死了,便撇下他继续赶路。


  可怜的近卫兵依然顽强地要活下去。当他恢复了知觉,发现自己孤零零地躺在草地上,便哭了。这时远处响起了念经的钟声,天亮了,妇女们在大路上走动,他向她们呼救,她们一看到他,吓得拔腿就逃。有一些行人走过来对弗克罗尔说,他一定活不成了,最好在这里等死,弗克罗尔反驳说,他伤得不致命,只要帮一把就行了,但是他们不听这一套。到了下午,附近村庄里的人听说田野上有个还没死的伤兵,都来看他,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但他们全不敢走到他的跟前。到了晚上,好奇的人纷纷回家了,把他抛弃在那里。第二天,一个曾经来看热闹的人又来到弗克罗尔跟前,一看他还活着,便惊叫道:“怎么!你还没有死吗?好啦,鼓起勇气,我把你带回村里去。”弗克罗尔好像一个落水的人抓到打救的人一样,紧紧揪住了这个人。他们来到一个破败不堪的古堡,里面挤满了伤病员。大厅中央有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堆,伤员们围着它坐在大理石地板上。弗克罗尔在这里度过了三天,没有人照看他,瞎子失去了耐心,他抓住了一个嘉布遣会的神父的袍子不放,神父大发慈悲,把他送上前往纳米尔的四轮运货马车上。到了纳米尔,弗克罗尔才住进一位善心的夫人家中,一位医生来给他治疗,医生诊断后直言不讳地对他说,他受的是致命伤,无论怎样医生也无济于事。不料弗克罗尔竟然好了,不过眼睛不能复明。他回到圣康坦附近他父母的贫穷庄园里,他的面容毁得特别厉害,除了母亲外,全家人见到他都吓跑了。


  弗克罗尔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没有能够进入“巴黎残废军人院”,连答应给他的抚恤金都没有领到。他伤残了十年之后,仍旧依靠讲述他的不幸遭遇得点施舍生活……请看,这就是美丽的传奇式的战争背后的真象!当若、拉辛和布瓦洛等人都描述过这种温文尔雅、恭谦有礼的战争,圣西门描写得很逼真,旺·代·默朗的油画更是再现了花边战争中的壮丽场面:漂亮的马队、满载贵妇的花车以及策马簇拥在花边周围的火枪手。看了这幅画,我心里很难受,因为拉米利埃战役中伤兵弗克罗尔的故事使我想到在豪华车队不远的地方,有一群奄奄待毙的伤兵,他们既得不到外科医生的治疗,也得不到护士的救护,在那里等待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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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罗马神话中的战神。——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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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3:03:54 | 显示全部楼层
25、反对太阳王的小羊倌
我觉得在凡尔赛宫诸多丰富多彩的故事中,有一个故事被奇怪地忘却了,那就是1704年7月路易十四和一个二十岁的“古雅”让·卡瓦利埃签订了一项和约。那个时候“古雅”一词只是羊倌的称谓,还没有“粗野汉子”这种贬意。让·卡瓦利埃是个羊倌,原籍在阿累斯附近的里博特村。谁也弄不清楚,卡瓦利埃怎么会成了一个优秀的军事统帅,他几乎是个孩子,而且除了放羊和在面包房里做工外,没有受过任何训练。他率领的一支八百人的农民队伍,竟抵挡住了由蒙特尔韦尔和维拉尔(后来德南战役的胜利者)两位元帅指挥的两万名国王士兵。


  卡瓦利埃的父母是胡格诺教徒,被囚禁在阿累斯。起初,卡瓦利埃只打算解救父母,便联络了几个弟兄。不久,许多胡格诺教友们陆续聚集到他的周围来了,这些人在蒙特尔韦尔对宗教改革派日益加剧的残暴迫害下,家园被毁,亲人被绞杀或者逃亡了。尽管卡瓦利埃年纪轻轻,但是所有的人差不多都像服从上帝一样服从他,卡瓦利埃后来说:“国王也没有我的绝对权威大,我的意志就是法律。”卡瓦利埃率领他的队伍在塞文支山脉南边的深山狭谷里生存了两年,显示出维拉尔元帅本人也为之惊异的组织才能。卡米扎尔[2]有粮食、军需品和服装(包括乔装改扮的服装)仓库,仓库都设在山洞里;还有弹药厂、临时磨房、烘炉和一个比正规军还要强的军需品供应处。“卡米扎尔”一词的原意似乎指的是缺少衣服的起义者,一有机会就弄衣服穿。洗衣女工非常害怕他们,他们常把洗好的衣服掠走,同时一律把他们的脏衬衣留在草地上作为补偿。


  小说和戏剧经常描述塞文山战争,史书上记载的却很少,因为卡瓦利埃的军队没有档案。他的战士只会弄枪杆子,不会耍笔杆子。除了一个叫做邦博努的士兵的记叙外,唯一可以使人们了解这一可悲事件的资料,就是1726年让·卡瓦利埃本人在都柏林[3]发表的英文回忆录了。在我国历史上,没有比这更悲壮的篇章了,简直是旺代起义[4]的预演,似乎看到了夏雷特[5]的形象和烽火连绵的惨景。一方顽强抵抗,另一方无情镇压,两个营垒里的人都一样执拗狂热。


  蒙特尔韦尔想以他的残忍博得德行曼特侬夫人[6]的欢心,便吹嘘他用剑一连杀死过三百人,还厚颜无耻地说那是令人赏心悦目的事……此外,有一次他俘虏了卡瓦利埃一支小部队的一半士兵,亲自参加了对这些年轻人的集体屠杀,事后不不无讽刺地承认,“他们竟任人极其凶残地宰掉了……”蒙特尔韦尔还耍过一个花招:他发现了一个酷似的年轻胡格诺教徒,便砍下了这个教徒的头,送给一直监禁在阿累斯的卡米扎尔首领的父母,好让他们相信他们的儿子由于犯了重罪受到了惩罚……斗争是无情的,卡瓦利埃也不愿意手下留情,因为他兵力不足,便用计谋制胜。他常用诈术,如他的人穿上从国王士兵身缴来的齐膝紧身外衣,戴上系着白色饰结的帽子,他自己也穿上军官的紧身短上衣,装扮也国王的增援部队,深入到对手的防御工事里;还有一次,他化装成商人,大胆地在尼姆城那个把他赶到山里去的参谋部周围转游。他进行毫不留情的报复,命人四处通告说,敌人若是烧毁他一个村庄,他就烧毁敌人两个,他冷酷地执行上述通告。绞死、屠杀、抢劫、蹂躏……但是,除了斗争需要的这些手段以外,双方都保持有礼貌的骑士风度——有些情况简直是荷马史诗的重演!有时,卡瓦利埃来到尼姆或阿累斯城下辱骂对方驻军,激他们出营交战。有一天,四个胡格诺教徒在吕桑馆邸门口,刺杀了要到圣昂布鲁瓦教堂去的年轻美丽的天主教徒德·米拉芒夫人,卡瓦利埃便派出二十名手下人追捕凶手,凶手被捉到后,当着他的面,被绞死了。还有一次,卡瓦利埃缴获了六匹骡子,骡子背上驮着盛满美酒的羊皮袋。卡瓦利埃听说这些美酒将运到残暴的蒙特尔韦尔元帅的酒窑里,便没收了这些酒,并给元帅写了一封问候信,信中请元帅放心,这些酒将用来为他和他漂亮的情妇的身体健康干杯!顽皮、威严、骁勇、慷慨、诡诈和自吹自擂等等特点在这个二十岁的小伙子身上应有尽有。他为争得用自己的方式祈祷上帝的权利,奋起反对路易大帝[7]。以卡瓦利埃为原型的人物似乎在大仲马一部史诗般的小说中出现过。卡瓦利埃孤陋寡闻,除去他所在的村庄和山岭外,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他只读过圣经,可是竟能和朝廷的元帅们平起平坐,并且以他矜持的态度、雄辩的口才弄得元帅们狼狈不堪。


  卡瓦利埃当他的小队伍在纳日溃败后,同意与笃信天主教的国王陛下的代表进行谈判。他践约来到尼姆城方济各会修道院的花园里会见维拉尔元帅。场面动人心弦。著名的弗里德兰让战役胜利者维拉尔在约定好的地点等待卡瓦利埃,陪同的人有蒙特尔韦尔元帅、拉朗德少将和朗格多克的总督德·巴维尔,他们身后列队站着五十名骑兵。人群聚集,都想一睹这有意义的会晤。塞文山的小羊倌在五十名骑兵的护卫下到达这里,他作了一个手势,指挥骑兵们面对元帅的龙骑兵排成一列站好,然后跳下高头大马走上前来,他的样子是那么年轻、瘦小、纤弱。一个目击者写道: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学生,以致最初凡尔赛的显贵们不能相信这就是抗击他们达两年之久的“塞文山王子”。维拉尔元帅迎着卡瓦利埃走去,十分客气地问候他,卡瓦利埃应付自如。勇士之间很快取得一致意见,其间,不管巴维尔态度如何粗暴,怎样进行威胁(维拉尔不时勒令巴维尔住口),年轻的卡瓦利埃还是为他的教友们争得了保障信仰完全自由的承诺。之后,元帅对他说:“卡瓦利埃先生,您不愿报效国王吗?”卡瓦利埃回答说:“元帅先生,我愿全力以赴,如果我的请求得到恩准,那时除了我,国王陛下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忠实的子民了……”说完,双方互相敬礼,卡瓦利埃飞身上马,前往“喝一杯”客栈。


  弗朗克—皮奥先生发表的著作中最重要的一点,也正是我们感兴趣的地方,就是路易十四会见卡瓦利埃的故事,这次会见迄今为止令人狐疑,已被列入野史传闻中去了。事情发生在1704年7月15日,让·卡瓦利埃求见国王,他想向国王陛下谈清情况,作点解释,并得到国王的亲口允诺。他到达凡尔赛宫后,被带到夏米拉尔大臣那里,后者试图打消这个小乡下佬的奢望,便借口说国王身体很不舒服,不能接见客人,同时把卡瓦利埃足足训斥了三刻钟,还竭力了解卡瓦利埃想向他的主公揭露什么东西。不管他说什么,“塞文山王子”都不听,他执意要见国王。夏米拉尔看到这种情况很气恼,无奈把卡瓦利埃从暗梯一直带进国王的办公室,国王正在做弥撒,不在室内,他们等了一会儿。


  终于房门打开了,路易十四走了进来。夏米拉尔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陛下,这就是叛匪首领卡瓦利埃,他来恳求陛下宽恕。”卡瓦利埃也鞠了一个大躬,尽管他很勇敢,此时也禁不住全身悚悚发抖,目瞪口呆。可以想见,太阳王必然头戴威严的假发,板着面孔,神色轻蔑傲慢;卡瓦利埃身材瘦小、满脸稚气,穿着粗呢外套、羊毛袜和大笨皮鞋,手里拿着顶帽子转来转去。他置身于黄金、锦缎、玻璃镜和大理石之中,站在比山间草地还软的地毯上,感到手足无措……是的,场面精彩极了。它发生在凡尔赛宫——我们的历史博物馆的穹顶之下,要是能把它画下来陈列在这里才好哩!国王首先开口,他问卡瓦利埃想说什么,为什么拿起武器反对他。卡瓦利埃恢复了平静,想到要抓住这唯一的机会使国王了解真相。可怜的胡格诺教徒开始叙述在塞文山中发生的事情,他说,许多妇女和儿童受到残酷迫害,有的被掠走,有的被杀死,有的被遣送到加拿大,还有的被关进修道院或关入监狱死在其中,原因仅仅是由于他们按照自己的信仰去履行宗教义务而已。他激动地陈述了人们如何封闭了胡格诺教徒觐见国王要求主持正义的所有通路,具体扼要地说明了蒙特尔韦尔和巴维尔敲诈勒索的行径,他还毫不隐讳地讲了他自己的报复行为。他要求国王给他和他的弟兄们信仰自由,让他们不论在哪里都有祈祷的自由……他还代表他们表示,假如国王愿意完全谅解他们过去的行为,他们会对国王忠心耿耿,甚至献出生命……


  路易十四似乎十分感动,显然他不了解塞文山悲剧的全部情况。不卡瓦利埃提到龙骑兵屠杀妇女和儿童时,他猛然转向夏米拉尔。夏米拉尔结结巴巴地说,的确发生过这种事,不过那是蒙特尔韦尔下令惩戒了一伙流氓。卡瓦利埃激愤地争辩说,他所讲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此时,国王问卡瓦利埃是否愿意成为一个善良的天主教徒,“陛下,”小农夫回答说,“我的性命攥在您的手里,我准备豁出命来为您效劳,不过谈到我的宗教信仰,无论到世界上任何天国,我都不会更改……”“那么,好吧,”国王说,“你以后要非常忠顺才是。”


  国王把这两个觐见的人打发出来后,夏米拉尔又把卡瓦利埃带回他的房间。夏米拉尔狠狠地训斥卡瓦利埃竟敢那样谈论蒙特尔韦尔元帅和龙骑兵,然后又劝卡瓦利埃迎合圣意,去做弥撒,卡瓦利埃坚持不干。夏米拉尔看到卡瓦利埃是个冥顽不化的人,便结束了谈话,结束时邀请卡瓦利埃第二天到维尔纳夫莱当他的乡间住所做客,还告诉卡瓦利埃说,国王赏赐给他一千五百里佛尔年金。卡瓦利埃风趣地说:“老爷,您瞧,我信仰的宗教比您信仰的好,因为它给我带来这么多的好处。”当天下午,卡瓦利埃被带去逛花园,园中的喷泉喷射着水柱,这是为庆贺德·布尔戈尼公爵夫人的安产感谢礼[8]开的水闸。


  让·卡瓦利埃这个里博特村的放羊娃后来娶了德·蓬蒂厄小姐为妻。德·蓬蒂厄小姐是1740年死去的英军总参谋长泽西总督拉罗什福科尔的女儿。在像我们这样一个国家里,历史上充满了如此奇特而又真实的故事,但却有许多人忙于写作或阅读臆造的传奇小说,真是令人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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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反对太阳王的小羊倌指路易十四时代的农民起义领袖让·卡瓦利埃。1702—1705年法国朗格多克省塞文山区农民起义,史称“卡米扎尔”起义,起义的领袖就是让·卡瓦利埃。这次起义是由于路易十四取消“南特敕令”,大肆迫害胡格诺教徒引起的。起义规模较大,同政府军战斗了两年之久,后来,卡瓦利埃被政府收买叛变,起义失败。——译者


  [2] 卡米扎尔意为穿衬衫的人,即1702—1705年法国塞文山地区起义的农民。——译者


  [3] 都柏林:爱尔兰首府。——译者


  [4] 旺代起义指1793年法国布列塔尼、普瓦屠和昂容等地区的农民起义,因起义是从旺代开始的,故称旺代起义。——译者


  [5] 旺代起义的主要领导人。——译者


  [6] 路易十四的情妇。——译者


  [7] 路易大帝即路易十四。——译者


  [8] 安产感谢礼:宗教仪式。产妇生产后进教堂接受祝福的仪式。——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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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3:06:01 | 显示全部楼层
26、抓壮丁
一般说来,皇家部队的军官先生们的差使都是非常令人羡慕的,唯独每年硬性规定给三分之一的军官享受的所谓半年假期例外,因为凡是度假的军官们都必须利用这半年的时间去征兵,以填补部队的空缺。


  乍看起来,征兵这种办法似乎不易有效果,因为万能的国王也无法强迫他的子民服兵役,只能招募志愿兵,然而可以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志愿兵!不过应该注意以下这点:一个军官渡过半年假期后回到部队,如果没有向他的上校交出一批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就会被看作无能,没有成绩,被罚款,有时还要革掉军衔,因此,度假的军官不顾一切,千方百计地设法搜罗壮丁带回部队。这样问题就产生了,一个年轻的上尉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要在那里招募四十到五十个难以弄到的新兵,可以想见他的处境有多么困难。他怎么办呢?开始,他先去拜访有关行政当局,取得在当地招兵的许可,再去找一个以招兵为职业的人。干这种职业的人通常是个身体壮实的小伙子,红光满面,笑容可掬,身穿华丽的服装,头戴插着大羽毛的帽子,善长击鼓,总是随身背着一面鼓,到了赶集的那一天,招兵人在集上圈块地摆个摊子,人们围拢来看,招兵人一个劲儿地敲鼓,忽然停下来讲话,他奉劝风华正茂的青年,有意从戎的志士参加军队报效国王,喊了半天,效果不大,看热闹的人逐渐离开四散了。有的人被诱人的海报所吸引,那些海报上画的或是法国式武器,或是一个戴三角帽、披假发的英俊骑士骑在一匹矫健的战马上飞跃,海报上写的是若干许诺:答应发给渴望兵营甜蜜生活的小伙子每人一套绚丽夺目的制服和一份用叮当作响的埃居支付的高额军饷;允许开怀畅饮;答应教授跳舞、击剑和吹双簧管以及参加其他许多娱乐活动。海报上还写明招募的新兵是专门去守卫国库和国王住宅的,入伍后不会有任何风险……三个月后肯定提升为军官,在此期间,可以领双份口粮,可以穿戴由国王陛下负担费用的衣帽,那是一件带一条金色缘饰的朱红色衣服和一顶镶有金边、插着一根白色羽毛的帽子……谁能不为此动心呢?总会有那么一个幼稚的爱慕虚荣的人梦想着这种装束会使他更漂亮,然后过了三个月当上军官!这可能吗?他走近招兵的人,绝对不是去参军,而是瞧一瞧,打听打听情况……然后,他一下子被缠住了。打鼓的人把他拖到小酒馆里,大家坐下来聊天,特别重要的是喝酒,其中有个人提议为国王的健康干杯,大家只要一跟着碰杯,事情就妥了。当一个老百姓同一个军人共同为国王的健康干杯时,这个老百姓就当兵了,倘若不同意要反抗,即以逃兵论处。有时,即使没有喊出“干杯”这个紧要字眼,如果有两个人证明他从招兵人那里得到很少一点钱,也算入伍了。由于招兵人足智多谋,花样也不断翻新:有时,招兵人付出了酒钱,走出小酒馆,桌上留下一点零钱,如果有人为这点钱所诱惑,不幸把它揣入腰包,就落入了圈套,两个被招兵人布置在这里进行监视的人马上出面指正,于是国王又多了一个兵。另外使用的计策还有:大家围坐在桌子旁喝酒,喝光一瓶又一瓶,这种把戏总是发生在小酒店里,大家谈起“学问”,也就是读书和写字,便互相比试起来,为了看谁写的字最好,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一张小纸上。招兵的人把这些纸条收集在一起,非常巧妙地在这些名字的上面写道:“XX团团长,我们特证明下列人员已入伍……”等等,从此,这些可怜虫不知不觉地“自愿”入伍报效国王了。


  这类事情与我们今天的惯常作法大相径庭,大家难以相信它是真实的。再说,招兵的人历来在人们的心目中名声不佳,大家很可能以为传说夸大了他们的劣迹。其实不然,根据乔治·里夏尔先生的一部近著,可以看到实际情况比上面说的还要恶劣。当招兵的人在镇子上出现后,人们都很警惕,连最胆大的酒鬼也小心翼翼害怕上当受骗。但是,国王需要士兵,无论如何要搞到。招兵的人便无耻地采用阴险的伎俩,甚至抓兵。卡斯特尔莫朗团的迪普莱西上尉的所作所为可做证明。迪普莱西在旅店的客房里请人刮胡子,一面刮一面打量那个剃须匠,感到剃须匠是个合适的人物,待胡子刮完,便手中执剑,以死要挟剃须匠入伍,要剃须匠在无限期的应募入伍的合同上签字。蓬迪夏托团的军官也可以作证:1707年,这个军官正苦于招不到兵,听说马赛剧院景况萧条,艺术家们快饿死了,他就把乐队的全体乐师,包括指挥一股脑儿征募入伍。此外,圣东基团的一位上尉不知到哪里找到有兴趣当兵的人,正巧,蒙托榜附近阿尔迈拉克本堂区教堂的财产管理员在三钟[1]钟声响过之后从教堂出来,上尉便趁着深夜把这位爱好和平的人抓走了。1705年,奥塞鲁瓦军团的士兵趁晚祷的时候闯入特鲁瓦的一座教堂,把惊慌失措的信徒驱赶到圣坛下面,按照长官的指令,抓走了所有适宜服兵役的人。


  化妆术也被充分利用起来。一个穷苦的萨瓦人在邮局门口遇到一位有身分的神甫,神甫走到他面前与他攀谈,并托他把一捆书籍送到家。萨瓦人抵达神甫家中后,惊恐地看见教士变成了军人,这军人用手枪对准他的太阳穴,强迫他应募当兵。甚至在巴黎也同样出现了类似的惊人事例。如,1707年4月4日上午九时,圣安托尼区的一个面包师给主顾们送完面包回来,路上看到一幢房子的窗口里有一位妇女招呼他,这个女人示意他到她的房间里去。面包师傅上了当,刚走进屋,房门就上了锁,面前出现了一位骑兵上尉……于是他当了一辈子做面包的伙头军。


  还有那些“烤炉”,可怕的“烤炉”,它引起多少悲惨的回忆录“烤炉”是人们对一种地窑的称谓。有些倒霉人落入招兵人的圈套,被绝对秘密地关到这种地窑里,不给饮食,直到这个人受不住煎熬,为了重见天日同意“自愿”服役为止。不少黑酒店都有“烤炉”,燕子街上“大品脱”酒店有酒店也有一个。1711年7月,一个西部都会修士偶然走进一家这种酒店,想喝点清凉饮料解渴,被推入“烤炉”中,神甫职位证件被搜走,最后不得不签名应征入伍。


  瞧,伟大的国王的军官们半年期内干的是些什么勾当!这绝不是个别例外,而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当假期接近尾声,各种计谋都施展完毕,还没有凑足必要的兵员,军官们便到监狱里或者国王的双桅战船[2]上抓犯人充数。有时出于无奈或不留心,甚至抓几个妇女,乔治·里夏尔先生在他的书中就曾提到过两个女兵,一个是沃代蒙团的泰雷兹·戈梅,另一个是雷恩团的热纳维埃夫·格隆达尔。她俩的遭遇完全难以置信,然而确有其事。


  每当庄稼收割之后,在法兰西的大小道路上,可以看到犹如被罚作苦役的奴隶一般的可怜的人群,他们面色苍白忧郁,遍体鳞伤,带着手铐,俩人一对地被拴在一起,一小队一小队地被押往皇家军队。诱骗他们的人曾许诺给他们朱红色衣服,金边帽子,双份供给,教跳舞和参加双簧管演奏会……满不是那么回事!可怜的人们走过村庄的时候,村民们在门口呆愣愣地望着他们,一个“志愿兵”抬起头来冲着他们喊道:“请告诉别人,有人把科克罗带到他不知道的地方去了……”一顿枪托揍得他住了嘴。这情景使村民们想到他们村里的一些小伙子,这些小伙子失踪了,至今渺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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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每日早、午、晚三次祈祷时教堂打的钟叫三钟。——译者


  [2]双桅战般:十八世纪前用桨划动的战船,摇桨的一般是罚苦役的犯人。——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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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3:07:04 | 显示全部楼层
27、画家华托
瓦朗西纳的烧瓦师傅菲力普·华托是位不幸的父亲,他和弗拉芒德的一位健壮、白皙的女人米歇尔·拉尔德努瓦结婚后,生了三个儿子。儿子们本来应该都去干“烧瓦要”这种荣耀赚钱的职业,继承父亲的声誉和众多的顾客,但不幸的是,他的二儿子没有一点出息。二儿子出生在1684年,名叫让—安托尼,他是一个样子可怜,身体孱弱的孩子。家里让他先去当学徒,师傅们都不满意他干的活计,他十三岁时还不会干净利落地在屋顶上铺瓦,或在山墙上砌起保护作用的石板瓦,师傅只好把他从工地上撤下来。从那以后,他整天在街头、菜场、鱼市和顺着紧挨拉罗内尔鞣革作坊和磨房的勒斯科码头闲逛。从圣热里至圣索尔沃,从罗斯戴尔里到卡尔迈和雷科莱,其间有许多被铁匠铺的炉火照亮了的和机械声回响着的狭窄街巷,让—安托尼在这些街巷的迷宫里游逛,偶尔同这里的手艺人、船夫和花边女工混在一起。到了晚上,他走累了,他那美丽的大眼睛也看够了城市的情景和人们的生活,就回到苏拉维涅拐角处夏尔特勒街上他的父母家里,在石板或小纸片上画他闲逛时观察到牟民间情景。


  然而烧瓦工和他的妻子反对让他们的儿子按照自己的愿望当画匠。不几年前,有关平民礼仪法令规定,画匠、雕刻匠同其他下等职业并列为二等资产者,而烧瓦工在他的同行业人中居首位,远在木工和陶瓷工之上。对于一个烧瓦工的儿子来说,画匠这个职业的地位岂不太低了吗?何苦这样自己降低身分呢?但是小家伙干不了别的工作,只好听其自然了。华托师傅和城里最著名的画匠雅克—阿尔贝·热兰说妥,画匠同意接收安托尼到他在总督先生街的大画坊里工作,每年给六里佛尔的工钱。安托尼在那里待了三、四年,这期间他的父母感到很难堪。安托尼不长进不说,还看不上他师傅的才能,他非常看不起师傅,于是在1702年的一个早上,当时他才十八岁,便离开画坊跟随一个陌生的流动画匠走了,那个画匠途经这个城市,去巴黎参加歌剧院的彩绘工作。


  安托尼·华托衣不蔽体、身无分文来到了神话般的巴黎。到了大城市需要谋生,为了解决生活问题,他来到巴黎圣母院桥头一家店铺工作。这家店铺是商人亚伯拉罕·梅泰埃开的,专卖小圣像,他雇佣了一些技术拙劣的画匠画圣像:一些人画天,一些人画头,这些人画衣褶,那些人涂白颜料,当最后一人画好圆形光圈时,作品便大功告成了。那时圣·尼古拉像销路非常好,安托尼·华托画他又画得特别成功,因此华托从早到晚地画个不停,这样他便能每天吃到一顿晚饭,每周周末还能支取一枚三里佛尔的埃居[2]。他利用晚上睡眠的时间和节日休息时间,走到街上五光十色的嘈杂的人群中,把看到的一切,“为自己”如实地描绘下来。他常常挨饿受冻,天知道他栖身在哪里,住的如何,不过他由于能同巴黎的画家们生活在一起感到幸福,受到鼓舞,因而能经受住生活的煎熬。后来他遇到了没有料到的好事。一些有名气的装饰画师在工作繁忙时常找巴黎圣母院桥头的蹩脚画匠亚伯拉罕帮助,要求给他们派一些艺徒临时帮忙,华托因此能和奥德朗一起在卢森堡宫和尚蒂利宫工作过,还和吉洛装饰过歌剧院。吉洛是个感情奔放、快活和诙谐的人物,是位大行家,他那狂热的激情往往弄得可怜的华托不知所措,然而他在艺术上给了华托不少“指点”,使华托利用空闲时间画出了他的第一幅作品《归来的士兵们》。奥德朗看到后蹙着眉头,很不满意,吉洛气呼呼地直截了当地褒贬这幅画。这个矮小瘦弱的男子到底有没有天赋呢?


  华托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摆脱雇主的监视赚些钱,回家见父母,重睹弗朗德尔的灰白色天空。他把他的画卖给了新沿河路上的一个商人,得到了六十里佛尔,拿着这些钱穿过圣德尼街到了“大鹿”客栈,从那里坐上了荷兰式的破旧公共马车。华托离开故乡已经七年了,在回家的路上走了五天以后,终于在地平线上望见了圣热里的钟楼。唉!那时正是马尔普拉盖战役后不几天,维拉尔元帅吃了败仗,敌人兵临瓦朗西埃城下,城里到处是伤兵和掉队的士兵,其中有穿着鼓鼓囊囊裤子的步兵,穿着齐膝紧身衣的鼓手,穿着短靴和无袖上衣的笛手,还有打着破烂旗帜的旗手以及长矛手、投弹手、火枪手……有这么多从来没有见过的模特儿!华托一到家就画起他们来,画的有拖着一条腿走路的轻伤号、躺在车上的重伤号、军用货车、随军卖酒食的商贩和爱打扮的英俊军官,这些军官矫揉造作,轻飘飘地好像在跳孔雀舞。华托老爹一直为自己的儿子“游手好闲”感到可耻,如果有人事先告诉老爹说,他家中乱放着的细腻美丽的红粉笔画反映了维拉尔元帅的战绩,告诉他有朝一日法国由于这些画得到的荣耀比在一场战争中大获全胜得到的荣耀还要大时,老爹会莫名其妙的。


  不久,华托带着这些以军事为题材的速写画返回巴黎,他第一次获得了成功,进了法兰西学院。大家订购他的作品,显贵人物同他结交,总之他享受到了成名人物能够享受到的许多好处。可是华托看不上这些军事题材画,甚至没有一幅中他的意,只有他后来创作的《画店》是他的得意之作。这幅画绚丽多彩,手法独特,画的是《惜别爱情岛》一画的作者穿着一袭几乎是贵族式的华丽服饰,修饰得光彩照人,梦幻般地站在蒂蒂安的一家画店里,店中挤满了崇拜这位画家的绅士和花枝招展的淑女。看到这幅画使人感到华托踌躇满志,兴高采烈地置身于极端腐朽堕落的社会之中,过着风流的生活。华托的作品名称给人一种娴雅安逸的印象,如《生活的魅力》、《田园情趣》、《您愿赢得美人的心吗?》,这些就是他喜欢的题材。他经常到女演员家里去,到德·贝里公爵夫人的小沙龙里去领略她的荒淫生活。他身边围绕着各种漂亮的模特儿,使他能从容不迫地观察那灵巧的身躯,引人注目的拖地丝绸长裙,昂着头的高傲姿态和那举手投足时故作伤感引人爱怜的动作。他是多么幸运,多么其乐无穷呵!


  其实这与他的实际情况截然相反。华托虽然混迹在这些形形色色的假模假样的人群当中,但他始终是一位孱弱忧郁、有名望的画家。他总是面带愠色和不安,细长的鼻子,紧闭的嘴唇,瘦削的面庞,三十岁就显老了。持续不断的工作使华托变得阴沉易怒,别看他思想上放荡不羁,行为上却循规蹈矩。他唯一的乐趣是沉思默想、读书和听音乐。他咳嗽怕冷,但仍彼着围巾虔诚地按时到堂区教堂祈祷。他既不追名也不逐利,随便把自己的画送给偶然遇到的人,或送给卖给他东西的人和卖给他假发的理发师。在他的朋友哲而桑家里,华托谦恭地请求准许他画一幅装饰天花板的画,说这是为了“活动活动手指”。他谦虚,喜欢思考。任何一位艺术家与自己的作品在气质上肯定不会有很大差异,华托也是如此。在他的画中,那些喜欢小夜曲和幽会的对对情侣都面带沮丧和忧愁的神色,这正是他郁闷心情的反映。韦蒂纳说:“画中的人物似乎并不认为他们是幸福的。”是的,画他们的人更加认为他们没有幸福,因而他让画中人离开他自己一直感到神秘的“爱情岛”。华托给美丽的爱情添抹上了一层浓厚的几乎是悲剧性的痛苦的色彩,这大概正是羞怯不幸的他虽然始终憧憬神奇迷人的爱情岛,却一直未敢冒险亲自涉足其间的原因。


  华托三十七岁时便离开人世去拜谒永恒的“爱情岛”了,他一点也没有感到悲伤。去世时,他住在诺让的一所漂亮住宅里。这住宅一直保存到今天,墙上还存有一些用武器组成的装饰和石头花叶边饰。住宅内有一个开满鲜花的平台,从马恩河谷可以望见平台上的铁线莲和葡萄藤形成的绿廊。华托在这里度过了他最后的一个春天,为了结束钱财上的纠缠,他把画坊内的他称为戏装的旧衣饰全部卖掉,都是一些过去妩媚的迷人的模特儿穿的法国、意大利、土耳其和波斯式的服装。他一想到模特儿,就感到思绪很乱,为她们满不在乎地亵渎神灵的行为不安。也许这时他很遗憾,惋惜他由于臂膀细弱、胸脯瘦瘦不能像全家人一样继承父业当一个烧瓦工,于是他以忏悔的心情车了一幅天使围绕着的基督受难图,这么一来弄得他精疲力竭。在一个阳光灿烂、十分炎热的夏日早晨,热气弄得华托感到窒息,无精打采、疲惫不堪的华托溘然长逝了。他的朋友,善良的卡罗神甫守候在他的身旁,减轻了他临终时的痛苦。这时,马恩河上响起了船夫和洗衣妇的歌声,平台上的玫瑰花散发出浓郁的芳香,在灼热的空气里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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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华托(AntoineWatteau,1684—1721) 法国画家。他的创作曾受威尼斯画派和鲁本斯的影响,突破路易十四时期学院古典主义的束缚,创造了抒情性的画风,具有现实主义倾向,如大幅油画《画店》及《丑角纪勒》等。多数作品描绘贵族的闲逸生活。画中人物带有沉思忧郁的神态。作品有《惜别爱情岛》和大量素描。——译者


  [2] 埃居:法国古代钱币名,种类很多,价值不一。——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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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3:08:17 | 显示全部楼层
28、宫廷礼仪
在凡尔赛宫廷鼎盛时期,有一个比国王更有权威的主宰便是“礼法”,或称“礼仪”,就像歌剧院的芭蕾舞一样,一举手、一投足都有明确的规定。人们看过宫廷记事录后,感到难以理解的是,上至王子、公主,下至无名奴仆,每个人的头脑里怎么能够塞进那么多的东西,怎么能够记住自己这个角色举止动作的每一个细节?更何况这种种礼节还要根据时间、地点和季节的不同而变化。比如,一个贵妇在凡尔赛宫只有资格坐帆布折凳,到了马尔利宫就可以坐方凳,而到了朗布依埃宫便坐上了靠背椅。再如,一个掌门官(他唯一的任务就是开门)必须记住哪些人经过的时候,他应当站在门里;哪些人经过的时候,他应当站在门外。公爵一类的人到王宫小教堂可以带一块方坐垫,俗称屁股垫,但不可忘记要把坐垫放得歪斜一点,绝对不能摆正,因为摆正是王族的特权。国王接见大使时,倘若礼宾官没有在楼梯的第四级上迎接,便会引进外交风波。


  路易十五时期,讲究礼仪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宫廷礼法除了承袭旧传统(许多礼节起源于弗朗西斯一世,甚至更远的年代)外,还增添了不少路易十四时期的复杂条例,而且又制订了一些连国王本人都需要遵循的规定。大家可能以为在这样一个井然有序,人人职责分明的宫殿里,主子们一定被服侍得舒舒服服,那可是大错特错了,因为他们自己已成为礼仪规范的奴隶,国王、王后和王子们都过着一种终身受束缚的生活。在公主们举行的舞会上,王后也前来参加一同玩乐,可是礼仪规定,不管公主们跳舞跳到哪里,位置怎样变换,她们的眼睛必须一直望着王后,结果小姑娘们的脖子扭得酸痛。


  一天清晨,王后发现她那张大床上的棉被沾满了灰尘,她腼腆地责问了一下。这件事逐级传到寝宫侍从那里,寝宫侍从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说打扫灰尘不属于他们的职责范围。人们就去找管理帷幔,挂毯的侍从领班,后者听完这个事故后明确地说,这不关他的事。经过两天查询,终于发现,当国王陛下不在王后那里安寝的时候,王后的那张大床是当作家具管理的,因此应当由管家具的侍从负责。


  可怜的玛丽·列金斯卡是位十分温柔、孤独、多情而又随和的王后,每天吃午饭时,都得经受一番折磨。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前厅里的一张小桌子旁边,一群侍臣和一群好奇的前来参观的平民在一定距离之外围成一圈站着,静悄悄地望着王后吃饭。有一天,卡萨诺瓦亲自看到了这个场面,王后衣着简单,戴着一顶大无沿软帽,走到餐桌前坐下后开始进餐,她低着头,两只眼睛盯着盘子,不看任何人。当她觉得端上来的某一道好吃,想再要一点又难为情,便扫了在场的人一眼,想在人群中找到她认识的人,了解一下她爱吃的这道菜是什么。她找到了一个人,怯生生地叫道:“德·洛旺达尔先生,”听到叫自己的侍臣弯下腰向前走了几步应道*:“王后有何吩咐?”“我想这道美味可口的菜是烩鸡块吧?”“是的,王后。”德·洛旺达尔先生用刻板的语调回答后又退回原位。王后直到用完了膳没有再说一句话。对参观凡尔赛宫的巴黎和外省人最具有吸引力的是宫内开饭,他们参观了王太子妃喝汤,马上去看王子们吃煮白肉,接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去瞧公主们吃尾食品。


  路易十五有自己的贴身侍卫、跟班护卫、门卫和瑞士卫士等各种卫士,礼仪迫使他任何时候都不能一个人独自呆着。晚上许多人服侍他换内衣,早上许多人服侍他起床,然而偶尔侍卫们玩忽职守,他也能够暂时摆脱没完没了守护。一天晚上,路易十五未带卫士只身一人进寝宫,迎面撞见一个惊慌失措的人,这个人扑地跪倒在地解释说,他在宫内寻找一个与他同行的烤肉店老板迷了路,他一个门一个门地找,不料进了寝宫,现在他也不知道该从哪儿出去。这个可怜的人等着受绞刑,可是国王安抚他一番,赐给了他几个路易。应当说,什么人都可以进凡尔赛宫,可以任意在各大套房之间游玩,只是不允许乞丐和僧侣进去。想观看国王用膳的过往平民百姓,只要佩带一把宝剑,臂弯里放一顶帽子就可以进宫,这些道具在王宫看守那里能够租到。这种情况足以使人相信德·吕伊纳公爵在他的宝贵的《回忆录》中记载的一段奇闻是完全真实的。他没有写明这段趣闻的日期,不过他掌握的两种传说的情节完全吻合。在一次宫廷化装舞会上,一位风度翩翩的骑士戴着半截黑丝绒面罩,化装成唐·吉诃德,同王太子妃起舞,王国内显贵们才有此殊荣。国王有点好奇,想了解同他儿媳愉快跳舞的是王室中哪位亲王,或者是哪位年轻的公爵,便派他的侍从德·泰塞侯爵盘问这个陌生人。此人拒不透露他的姓名,机智巧妙地回答说,他在西班牙时经常荣幸地请德·泰塞侯爵先生吃饭,并且具体说出款待侯爵先生的年月日,还列举出同席一些客人的名字,情况的确属实。于是德·泰塞向国王禀报说,漂亮的蒙面人可能是位尊贵的西班牙贵族,西班牙语说得特别漂亮,法语说得非常蹩脚,他在马德里逗留时曾多次到这个人家中吃饭。


  路易十五很惊讶,亲自去询问这个神秘人物的来历。蒙面人简单明了、落落大方地重复说,他和德·泰塞侯爵先生很熟悉,来往密切,凡是侯爵举行的宴会,没有他——蒙面先生——不参加的。蒙面人答复得十分机智得体,路易十五天生怯懦,不善辞令,显得很尴尬。路易十五为漂亮蒙面人的谈吐所折服,相信此人无疑是一位西班牙显贵,他的名字和头衔不久一定会知道,于是他允许蒙面人再去同王太子妃跳舞。


  王太子妃万万没想到同这位来历不明的迷人的贵族跳舞是不妥当的,国王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德·泰塞先生有些疑惑,他不止一次地举行宴会,竭力想从常来的贵客中找出这个有幸使国王陛下感兴趣的人,然而白费力气。一天晚上,侯爵和他的原籍西班牙的厨师长谈起又要举行的宴会,他问厨师长是否能帮助他认出化妆舞会上那个捉摸不定的怪人。厨师长回答说,这件事容易极了,但有个条件,即要为此人的名字保密,而且不管这个人是谁,都不受惩罚。侯爵同意了这个条件,厨师长说这个人就是自己……啊!一个厨师长竟敢同法兰西的金枝玉叶跳舞。


  我认为,如果这个胆大妄为的西班牙仆人确实存在的话,博马舍塑造的费加罗的形象大概在某些方面受到这个厨师的故事的启发。博马舍笔下的费加罗大胆蔑视礼教,这种光辉的精神是不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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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听到叫自己的侍臣弯下腰向前走了几步应道”,这段话显见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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