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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卫军名将 - 赤胆忠心的“圣贤”德鲁奥 电影《滑铁卢》DVD-5一张钱老神作 THE CAMPAIGNS OF NAPOLEON
拿破仑所著小说《克利松与欧仁妮》波兰军团的创始者——东布罗夫斯基 路易斯-皮雷•蒙布伦和他的骑兵生涯
楼主: 夏多布里昂

[书籍] 勒诺特尔的<法国历史逸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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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3:08:54 | 显示全部楼层
29、伏尔泰海牙之恋
本篇写的伏尔泰不是头戴三髻式假发,身穿天鹅绒衣裳,上了年纪,掉了牙,不断咳喘,颤巍巍的伏尔泰,那时他的启蒙思想正风靡于世,而是写的年方十九,一表人材,风流倜傥,聪明伶俐的伏尔泰。他像天命一般,身上穿着镶饰带的华丽外衣,襟饰浆得笔挺,里边的衬衣柔软精致,脚上穿着丝袜,身佩宝剑,逢人便摇晃手帕致意或甩着羽帽行礼。


  1713年伏尔泰从冈城[1]来到海牙,任法国驻荷兰大使德·夏托纳先生的秘书,大家简单地称呼他阿鲁埃[2]先生。伏尔泰喜欢读法国禁止的报刊和书籍,热衷于搜集在荷兰出版的所有这类刊物。他注意到一份名叫《精华》的小报,这份小报充满了对法国伟大的国王及王宫贵族的非议。伏尔泰认为通篇都是“胡说八道”,于是他好奇地打听这家报纸编辑的底细。伏尔泰得知,办《精华》报的是一位法国妇女,她叫迪努瓦埃夫人,是尼姆市[3]的新教徒,为免遭迫害逃亡到海牙,因而她对龙骑兵、天主教徒和新教徒大张挞伐[4]


  迪努瓦埃夫人的丈夫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依然留在法国,她带着小女儿奥琳普(爱称潘佩特)流亡到荷兰。潘佩特和她母亲一样都属于胡格诺派[5]。她作为一个新教徒可能不够虔诚,但却非常美丽、质朴、纯真!


  他俩的第一次约会是在一个鞋店里,潘佩特假借试穿薄底浅口皮鞋,遇见了快活的大使秘书。伏尔泰非常热情殷勤,潘佩特也没有对伏尔泰冷酷无情。迪怒瓦夫人很快就发觉了他们在相爱,她期望女儿找个丈夫而不是情夫,于是她大发雷霆,第一次动手打了可怜的潘佩特,以示儆戒。潘佩特哭得死活来。


  更加糟糕的是,这位冷酷的《精华》报编辑,目光呆滞,衣着凌乱,假装痛不欲生地跪在德·夏托纳先生的面前苦苦哀求。她三番五次的这么干,大使为了从中脱身,答应把阿鲁埃遣返回国。在他未动身前,把他软禁在使馆。


  《亨利亚特》[6]史诗的未来作者就这样被软禁在自己的套房内,在这种情况下,怎么一点也没有考虑到逃跑或搞一次把伏尔泰劫持出来的行动呢?阿鲁埃让他的忠实仆人勒费弗尔乔装成卷烟工人去他的美人儿家。勒费弗尔带着不少盒为烟,他把这些烟送到难对付的迪努瓦埃夫人的面前让她过目,其中一个烟盒内装着被软禁的伏尔泰写给潘佩特的充满柔情蜜意的信笺。潘佩特给多情的大使秘书的回信是通过善良的制鞋商人传递的,制鞋商人带着鞋楦来到德·夏托纳先生的馆邸,假装给大使阁下和馆员们试鞋样。就这样,一对情侣约好在使馆相会,以解相思之苦。因为阿鲁埃无法外出,便送给他亲爱的潘佩特一套雅致的中廷侍卫服装。后来,每当夜晚降临的时候,使馆看门人就看见一个秀丽可爱、腼腆优雅的青年人走了进来,他惊讶不已,为这位迷人骑士的来访感到怦然心动。当然,潘佩特既然是一位秀丽的姑娘,装扮成小伙子也不可能变丑。她足登漂亮的软靴,头戴插着羽毛的毡帽,身穿丝绒齐膝紧身外衣,腰悬一把短剑。德·夏托纳先生本人在楼梯上也遇到了她,于是他就打听这位风度翩翩的火枪手的名字。他很快就了解到事情的底细,气得脸红脖子粗,决定立即遣送年轻的阿鲁埃回法国。


  1713年12月17日,在助人为乐的制鞋商的厨房里,由莉丝贝兹和勒费弗尔在门外把风,阿鲁埃同潘佩特见了最后一面。18日上午八时,年轻的大使秘书登上了一艘开往法国的轮船,一个使馆人员在路上押送他,那是一个没有恋爱过的人,在渡海的时间里一直贪婪地吃着船上供应的火腿、馅饼和啤酒。


  “看守”大吃大喝的时候,可怜的阿鲁埃却盘算着怎样才能再见到他那温柔甜蜜的情人,还考虑用什么方法才能报复一下酿成这次不幸事件的“巨眼怪兽”[7]。他采取的方法既要牢靠,又要光明磊落,这只有在宗教方面作文章,劝潘佩特改变宗教信仰。如果阿鲁埃能使潘佩特信仰正统的天主教,那么他就既报效了笃信天主教的国王,为天主教尽了一份力,同时又能促进他们的爱情。但实行起来却困难重重啊!


  就少女本人而论,没有丝毫困难,潘佩特殊性了重见情人,不惜当亚当主义[8]信徒或者摩尼教徒。但是,把潘佩特从她母亲那里弄出来,让她进一个较隐秘的修道院所教理课,然后再让她办理放弃新教的正式手续……这就困难太多。为了达到目的,阿鲁埃使出了扭转乾坤的本领,他特意请博学的天主教的杜尔内米纳神甫去看望潘佩特,为她专门评述《孟诺论圣经》[9],他又恳求少女的叔叔戴弗尔主教给予帮助。同时他人他的情人寄去一封信,信中说:“你要向你的叔叔表示愿进修道院,不是要求去做修女,我也绝对不会建议你去当修女……见到你的叔叔别忘了称呼他主教大人……”他相继动员了神甫叔叔和潘佩特的姐姐来往奔波,好在这些人都是虔诚的天主教,乐于看到他们的晚辈真诚地愿意改信天主教。阿鲁埃还忙碌着在巴黎寻找一个能去幽会的修道院安顿潘佩特。他是多么迫不及待地让潘佩特改宗天主教回到法国为啊!他在给她的信中,信誓旦旦地说:“我发誓,一旦接到你决定留在荷兰的消息,我就一死了之。”他表现出布道人的狂热、传教士的固执和虔诚天主教徒感人肺腑的热诚……


  唉!阿鲁埃被弄得心力交瘁,随着时光的流逝,彼此的远离,爱情也不那么强烈了。阿鲁埃又过起了巴黎的生活,还得去安慰唠叨着要把他赶往海外岛屿,以惩戒他在海牙的越轨行为的父亲,他着实也没有时间去思念潘佩特。潘佩特哭得泪尽后,也找到了一个能解除她的痛苦的人,这个人就是《假意承诺》一书的作者纪奥特·德麦尔维。他虽不及前大使秘书那么风流,那么有才智,然而却有办法安慰美丽少女的心。《精华》报的主持人迪努瓦埃夫人看到她对孩子的严格教育竟产生如此的结果,颇为惊讶,于是急忙给她的女儿潘佩特物色丈夫,最后找到的是个有重要地位的德·旺泰费勒伯爵。伯爵是位脾气暴躁的女婿、吓人的丈夫,潘佩特和他生活了几个月后,夫妻就分居了,迪努瓦埃夫人也因失望悲痛而身殁。


  潘佩特变成了富有而悠闲的德·旺泰尔费勒伯爵夫人,她不久就皈依了天主教回到巴黎定居。她深居简出,只是走访近亲,或以贵妇人的身分施舍穷人。这位可爱妇人的名字是不应被历史遗忘的,因为她是唯一的由于伏尔泰的努力改信了天主教的女人。


  ——————————————————————————————


  [1] 法国北部临英吉利海峡的港口城市。——译者


  [2] 伏尔泰的本名叫弗朗索瓦—马利·阿鲁埃(Francois-MarieArouet)。——译者


  [3] 法国南部城市,是十六世纪时法国基督教加尔文教派流行的重要地区之一。——译者


  [4] 路易十四于1685年废除了保障新教徒信仰自由和同旧教徒受平等待遇的南特敕令,并派大批龙骑兵到各处威逼新教徒改信旧教,致使新教徒大批流亡国外。——译者


  [5] 十六至十八世纪法国天主教徒对新教徒的称呼。——译者


  [6] 伏尔泰在1717年写的第一部史诗。——译者


  [7] 希腊神话中看守母牛的百眼巨人。此处讽喻迪努瓦埃夫人。——译者


  [8] 亚当主义是公元二世纪创始的一派宗教理论,主张裸体参加聚会。——译者


  [9] 新教中孟诺教派创始人孟诺对圣经的解释。——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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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3:10:19 | 显示全部楼层
30、十八世纪的法国仆人
当我们在法兰西喜剧院的保留节目中看到那些傲慢无礼,爱说大话,胆小狡猾,阿谀奉承,自吹自擂的仆人形象时,我们会认为他们是些微不足道的人物。


  奇怪的是,在古典喜剧中,仆人多是主要角色,而且差不多都是调皮鬼,司卡班[1]和费加罗[2]就是典型。现代戏剧则相反,仆人只不过是陪衬人物,偶尔有的当了主角,那都被塑造成舍身忘我,忠义报主的正面形象。


  我们现在的仆人果真比过去的仆人好,还是不该相信古典喜剧是旧风俗的准确写照?我的倾向性意见是,莫里哀、博马舍、勒尼亚尔和马里沃给我们造成了一种非常错误的印象。其实,从前,仆役工作被看成是从属性工作中相对高级的工种,他们可以沾主人的光。仆人穿上号衣绝不丢人,而是更加体面,仆人懂得主人一定会让人尊重穿这套带有他自己纹章印记的服装的人。这种印记缀在仆人的背上。任何一个贵族都不能忍受他的仆人受到辱骂或不公正的待遇。德·让利侯爵拒绝把他家的一个证明犯有放毒谋杀罪的家丁交给法官,而是剥下这个家丁的号衣,当众焚毁,说今后哪个仆人也这穿这件号衣了……然后把这个家丁赶了出去。


  号衣能保护仆人,能使仆人得到他主人应当得到的一些待遇。圣西蒙写道:“国王的跟班给德·蒙巴宗先生送去了一封国王的亲笔信,德蒙巴宗便请这位跟班同席吃饭,饭后把他送到门口的台阶上,看他上马以后才回去。当有人对国王谈到这件事时,国王提醒说:‘这才叫深明事理呢!’”


  名门世家中的仆人也仿效宫廷分成若干等级,每个仆人享有的特权也因等级不同而异。服侍贵族老爷本人仆从叫“跟班”。在上流社会富贵人家中的配膳房里都摆着许多张饭桌,大管家和膳食侍应们用的饭桌,不准管主人衣着的随身男仆去坐;男仆和上菜女仆就餐的饭桌,穿号衣的跟班不敢沾边;穿号衣的跟班坐的饭桌,厨房小厮和洗衣女仆不可入座。另外,他们的职责分明,既不应让贴身仆人去擦地板,也不能让膳食侍应帮助公爵先生穿衣服。德·塞维涅夫人说,她的一个仆人曾坚决拒绝去翻晒草料,因为雇他时不是让他来干这一行的。各种职务事先都规定好了,谁也不能变动。每人完成自己份内的工作后,即使在最紧急的情况下,也不去干其他的活计,认为那样做有失身分。


  德·罗昂公爵夫人长途跋涉抵家后,嚷道:“我饿极了,给我拿点东西吃。”可是没有人答应。公爵夫人大发脾气,暴跳如雷,一个穿号衣的跟班在她面前不慌不忙地说:“膳食侍应不在这儿呀!”公爵夫人无可奈何,她明白膳食侍应不在时,想吃饭是个错误,只好权且忍耐,不吃了事。


  根据上述情况,需要有很多仆人才行。内韦尔公馆养活着一百四十六个仆人,德·蓬夏尔特安先生家有一百一十三个。1675年时,一个普通的国务参事就要养活一个秘书、一个马僮、两个随身男仆、一个看门的、一个膳食侍应、一个公务助理、一个女厨师、两个青年随从、六个穿号衣的跟班、两个马车夫、两个马车夫助手、两个管理四轮华丽马车的仆人和四个饲马员,此外国务参事夫人还有两名使女、一个贴身使唤的仆妇和四个女仆。萨韦尔纳的德·罗昂红衣主教有十四个膳食侍应、二十五个贴身男仆和二百个仆从,真是处处有人服侍。


  对于生来奢华挥金如土的老爷们来说,庞大的仆役队伍是种骄傲。老爷们尽可能多养一些仆人,供他们吃和穿,认为这是一种责任,一种做善事的方式。仆人们带着孩子居住在主人家里,一辈子也不离开,可以说成为主人家的人了。主人在雇佣他们的合同上签字时,还答应给他们的女儿陪嫁,给他们的儿子娶亲。仆人们年老体弱后不会被辞退,人们厌恶抛弃老仆的做法。所有的富有人家都养着一批老仆,给他们住处,不让他们干活但照样发工钱。为了不使他们为受施舍感到难堪,尽可能给他们安排一些轻微的活儿干,比如,让老女仆在星期天把主人的经书送到教堂,或是让手脚不灵便的男仆监督其他仆人把一捆捆劈柴堆在草场上……


  这支寄生大军的工钱有多少呢?十八世纪时,在巴黎,一个有能力的随身男仆每年收入一百二十六里佛尔,如果会理发的话,可以收入一百八十里佛尔。膳食侍应每年收入二百到二百五十里佛尔。一个女佣人则收入五十到六十里佛尔。一些有特长的跟班可得六百二十四里佛尔,这可是一笔惊人的数目。通常男仆平均收入一百到一百二十里佛尔,一个女仆收入三十到六十里佛尔。在外省,工钱就没有这么贵。到1680年时,在多菲内[3],一个女厨师每年收入六个埃居,仆人的工资每年为二十五或者是三十里佛尔,常常是十五里佛尔。在尼姆,一个女佣人收入十四里佛尔,外加一双鞋。


  一般说来,仆人的衣服由主人供给,除了正常工钱外,各种仆人都能得到一些外快。管厨房的可以卖落到滴油盘[4]中的油,膳食总管可以得到三分之一的面包、残羹剩饭和空酒桶,膳食侍应可以卖炭灰,一位富有的包税人家里就发生过这样的事。一天深夜,包税人回到自己的公馆,看见厨房里闪着火光,仿佛加马什所有的烤肉店都在里面烤肉,他怀着好奇心想了解一下他从未进去过的厨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推开门,看见一个厨房小厮正坐在一个大炭火堆前打盹。


  ——你在那里干什么呀?他问道。


  ——老爷,我烧炭灰呢……


  这就是很久以前仆人们烧炭灰卖钱毫不顾忌主人的情景。有些仆人卖残羹剩饭和炭灰发了财,这种情况并不罕见。有一天梅纳公爵夫人惊讶地看到一个穿号衣的跟班拿出十二万里佛尔给她,请她给谋一个理财的职务,这笔钱是这个跟班的积蓄。


  一个赚三十埃居的人,竟能积蓄出十二万里佛尔,这就证明虚报、冒领和揩油不是什么新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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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司卡班是莫里哀重要剧作《司卡班的诡计》里的仆人。——译者


  [2] 费加罗是博马舍的代表剧作《费加罗的婚礼》中的仆人。——译者


  [3] 法国东部旧省名。——译者


  [4] 烤肉时,接油滴的盘子。——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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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3:11:09 | 显示全部楼层
31、十八世纪法国的女子教育
埃拉斯姆[1]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他说过:“一个姑娘,当她学会行屈膝礼,手臂放的地位得体,会抿着嘴唇微笑,会伸出左手而不是右手给人亲吻,还会不张着嘴大笑时,就算教育好了,可以出嫁了。”


  大孔德亲王对女子教育要求也不高,1641年他娶德·布雷泽小姐时,小姐不会读书也不会写字,她是乘丈夫第一次出征的机会才在圣德尼斯的加尔默罗会修女那里学会认A、A、C的。


  莫里哀要求的更低,他认为,一个贤慧的妻子只要能够设法分清“男式紧身短上衣和男短裤”就足行了。


  让—雅克·卢梭也分开主张:“一个女子只要会微笑、唱歌、跳舞和操持家务就可以了,对妇女的一切教育都应该和男子相关联,教育的目的应当仅仅是学会怎样博得男子的欢心。”


  大革命也正式宣布:“法律不要干预女子教育。”


  瞧,在这个问题上——大概是唯一的一个问题,各派大人物的意见都是一致的,即女人不需要学习什么东西。数百年来只有圣皮埃尔修道院院长对这个问题持有少许异议,他赞成教给女子“一点历史、一些有关公众事务的基础知识和一些天文学的基本概念,使她们能够查阅年鉴”,天真老实的费奈隆郑重其事地研究了这个问题后也认为,妇女学识过多是一大祸害。他写道:“在这么一个小巧而可贵的脑海里,只宜灌输一些精华的东西。”


  面对理论家如此一致的意见,十七、十八世纪从事青年妇女教育机构的教学大纲减化成什么样子呢?


  一位专门研究这个问题的历史学家德·塞吉尔侯爵进行研究的过程中,幸运地查阅了在庞特蒙女修道院受教育[2]的路易丝·德·孔德公主的课堂笔记本,查阅了布瓦女修道院的寄宿生、一个十岁小女孩的手稿,手稿装订得十分考究,封面上是孩子自己用粗大的字体写的一个骄傲的标题,《阿波利纳—埃莱娜·马萨尔斯卡回忆录,诺特尔—达姆—布瓦皇家女修道院,圣日尔曼镇,塞弗尔街》。这个孩子便是未来的德·利涅公主。


  夏天七时起床,冬天七时十五分起床,八时上教理课,然后早餐,九时半做弥撒,十时到十一时阅读,之后上音乐、图画、地理和历史等课程。下午一时吃午饭,饭后两个小时自由活动,随后上算术、舞蹈、弹竖琴或羽键琴等课程,下午七时吃晚饭,七时半就寝。安排得这样细致,课程设置也相当全面,那么实际情况又如何呢?大概差不多什么课也没有学。在这些修道院办的女子寄宿学校,像庞特蒙和布瓦一类的学校中住着许多过隐居生活的贵妇,有的是寡妇,有的是离了婚的,还有一些情况不明的人。这些隐居的贵妇根本不隐居修行,仍过社交生活,她们接待外来的朋友时,便请寄宿学校的学生参加她们的聚会。寄宿学校的学生之间也常常在下午或晚上吃点心和吃晚饭,有时还举行小型私人舞会,因为她们大多数人都有自己的套房。埃莱娜·马萨尔斯卡就有一大套房间,一个贴身侍女同她住在一起,被称为“女友”,是相当于女管家一类的人物。家中每年给埃莱娜·马萨尔斯卡三万里佛尔供她日常花费。三万里佛尔!和我同代的中学生们,你们可记得我们每星期只花二十个苏的日子吗?


  谢尔什—米迪修道院寄宿学校的情况就更绝了。女学生不仅请自己的同窗,还请“不管什么年龄和性别的外来访客”吃晚饭,大家看了也不见怪,因为司空见惯了,是整个天主教会里风行的事。参加美洲战争[3]途经阿索尔的法国年轻绅士们都会应修道院院长的邀请参加舞会,舞会在院里的客厅举行。一道面罩把跳舞的绅士和对面漂亮的舞伴隔开,盛装的修道院院长坐在宝座上用权杖打着拍子。


  还是回过头来谈谈巴黎的女子寄宿学校吧。我想大家可以预料得到,请吃点心、茶会和小型私人舞会都是占用上课时间举行的,很少有人上算术课和历史课,这些贵族小姐并不总是温顺听命的典范,只有她们乐意干的事才顺从听话,甚至可以肯定,发明学潮的荣誉应当归功于她们。有一天,在布瓦女修道院,由于女教师圣热罗姆修女态度严厉引起一场暴乱,学生们拒绝服从校规,砸坏桌椅,设路障把教室封闭起来,并由两个造反学生出面提交了一封最后通谍,威胁说,如果学校当局不同意让步的话,她们就要把圣热罗姆修女拉到校园各处去鞭打。这些贵族小姐串通一气造反了……


  为抑制贵族小姐们的娇气,学校规定她们要参加体力劳动,干些最低贱的家务活。德·蒙巴雷伊和德·拉罗什—埃蒙两位小姐被去管理室内日用布物制品,德·博蒙和德·阿尔马耶两位小姐管账目,德·巴尔本达纳小姐看门,德·沃盖尔小姐管厨房,德·于泽和德·布兰维利埃两位小姐负责打扫卫生,德·罗昂、德·加拉尔和德·阿尔库尔等小姐负责点灯和添油。这些千金小姐心甘情愿地做这些十分低贱的工作,她们干得所以那么起劲,原来人们发现,女寄宿生可乘机和隔壁博马努瓦尔客店的蹩脚厨师们在下水道栅栏那里聊天,厨师们和她们交往频繁,还不断塞给她们一些好吃的。


  总之,除了音乐、舞蹈和喜剧以外,人们始终怀疑,在布瓦修道院能学到什么东西。学校拥有一些座漂亮的剧场,法兰西喜剧院的先生们到那里教学生们朗诵技巧,至于学习芭蕾舞——布瓦修道院的芭蕾舞!——是由法兰西歌剧院的第一流舞蹈家教的,如果某一个学生才能出众,能为学校争光,便准许她进城到她的亲戚朋友家演出。


  在外省,教育内容更简单了。送到寄宿学校的孩子,一到该升班的年龄便从白班升到蓝班,再从蓝班长入红班,除此之外,用不着操什么心。学到十六岁就回到可以说并不熟悉的父母家里。直到给她们选好夫婿前,父母始终把她们当作小姑娘对待。德·蒙米拉伊小姐在结婚前一个星期,由于她在客厅里行屈膝礼的姿势不好看,她的母亲还罚她单独在小忏悔桌前吃饭呢。如果姑娘病了,父母毫不惊慌,常言道:“有上帝做主。”家里人从不去附近请医生来看病,只是给医生写封信打听一下。如果信能够寄到医生那里的话,很久以后家中才能收到附有处方的回信,因为在外省驿站往返很不方便。


  然而,给姑娘选择夫婿可非常认真!父母们公开研究嫁妆的多少、能得到的好处和将来有什么指望等等,坦率地计算可能的机运——一位有遗产的叔叔能活两年还是十年。大家规定给未婚妻的“服饰”有:二十四块手帕、二十件衬衣、一件胸衣,此外,一般还有一件锦缎连衣裙、一件丝绒连衣裙和一件常常是祖传下来的、新娘一生中只有逢喜庆节日才穿的金色或银色的连衣裙。最后,婚事总算定下来了,年轻的姑娘温顺地嫁给了只是在订婚那天见过一面的新郎。她得喜欢他,因为这是父母之命。下面来看看婚礼吧:这是可怜的人儿有生以来为她和以她的名义举行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庆祝活动。绝不是大家迅速排好队到教堂去一趟就算了事,而是整个地区的人都被动员起来。1732年埃尔泽阿尔·德·沃盖和马德莱娜·德·特律谢结婚的时候,送亲的人的队伍到快天黑时才把小姐送到男方的庄园里。当附近村庄的居民在山上点起欢乐的火堆,在山巅燃放烟火的时候,庄园内举行了有六十位宾客参加的晚宴。第二天一大早,奥伯纳的驻军来到公园广场安营,大家做完弥撒后开始娱乐活动。军队进行操练,栗树林小径上,人群熙熙攘攘。接着举行盛大午宴,参加宴会的宾客达到二百五十人,另有一间专门餐厅供妇女们进餐,乐队奏乐,小号吹响,响板和提琴齐鸣。每个宾客轮流来到新郎面前祝酒干杯,然后把玻璃杯子摔碎在地上。士兵们在窗外鸣枪致意。大家豪饮暴食,顷刻间把酒食一扫而光,整整一个星期内人们不断地喧闹、跳舞、开酒桶……现在我们结婚时举行的简单酒会就是这种大吃大喝的遗风。


  婚后,新娘子要管理家务,她的丈夫回军队,去凡尔赛,或是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新娘子必须照料家中一切事务,努力干活。德·维尔弗兰夫人收藏小麦、养蚕。德·塞维涅夫人种树,后来,她的儿子急用钱,在树成材前硬把它们砍了。德·隆热维阿尔夫人买牛和支付佃农的帐目,她从黎明干到黄昏,晚上还要给丈夫和孩子们织袜子,幸运的是她有着自诩为“车把式般的身体”。德·拉瓦莱特夫人努力兴建一个大家禽饲养场。。德·拉法尔格夫人早上五时就起床,在家中到处奔忙,吩咐督促仆人们干活,还要照料厨房。德·内维尔公爵夫人动手和面,每天两次亲手为客人做饭。此外,如果离城里远的话,她们还要尽力设法依靠自己家里的资源——菜园里的蔬菜、附近森林里的猎物、养鱼池里的鱼和家禽棚内的家禽——生活。她们很少到肉店买肉吃,甚至鄙视这么做。这样的事确确实实有,马扎林喜欢吃小牛排,供他食用的小牛只吃用鸡蛋黄和饼干喂养的乳牛的奶,这可能会使幼小动物的肉格外肥美可口。


  总之,供应食物、修建房舍、收割庄稼或购置土地,凡此种种都由妇女担负料理。丈夫无牵无挂,风俗就是如此。有一天,一个乡村贵族家突然起火,有人跑去通知主人,他却镇静自若地回答说:“请回去告诉我的老婆,你知道我是不管家的。”丈夫不管家务事,有时还临时领来一些客人,毫不考虑怎样安排这些人的食宿,因此女主人要时时照料一批批来吃住的朋友。德·赛维里夫人一次就接待了十八个不速之客,她把他们安排在仆人房间内,又把仆人打发到阁楼上去睡。安顿停当后,她便去做果酱和洗衣服,因为有时她也得亲自泡点衣服或者至少督促别人去洗,自己清点和收叠衣服。衣服不都是买现成的,家中自己也织布、缝纫和绣花。如果不是分秒不误地精心操持,这一切家务是搞不好的。


  此外,要过收获葡萄的季节(那时主人和仆人一起在庄园的院子里跳舞),要到附近城里赶大集,还要过主保瞻礼节和狂欢节(到时人们聚会在一起煎鸡蛋薄饼吃)……这些勤劳的“女工”,尽管整天都有女仆听候使唤,但她们也亲自参加劳动,事事躬亲,样样会干。再有,她们没有学过什么东西,也没有读过书,可是她们能用漂亮的羽毛笔写信,而且目前她们的也很少有人写得像她们那样好。她们不但会做果酱,谈吐也很优雅、机智。您看,这岂不令人感到稀奇吗?


  总之,埃拉斯姆说的有道理,莫里哀、让—雅克·卢梭以及其他的人说的也在理。用不着教姑娘们学什么,因为她们天生和本能地会通晓一切。在我们这样的国度里,人们看到一个制帽女徒工能在凡尔赛宫内颐指气使,堂堂的皇后也黯然失色;还看到由于政治上的急剧转折,女资产者会变成公主,而大名鼎鼎的贵妇沦为缝补衣服的人或是沦为女店主。谁能够指出有哪一个妇女当突然事变发生后,不会随时适应强加给她们的新角色呢?对这些能适应各种变化的妇女又何必教给她们学习什么东西呢?


  ——————————————————————————————


  [1] 埃拉斯姆(1469—1536)是一位学识渊博的人道主义者,著有《讨论会》和《爱情颂》等作品。——译者


  [2] 当时女修道院办女子寄宿学校,妇女想受教育,都要到修道院去。——译者


  [3] 指1775—1783年的北美独立战争。——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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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3:13:11 | 显示全部楼层
32、法国王子和公主们的生活
二百年前,法国王宫位于凡尔赛,以奢华糜费著称于世。然而如若有人抱着好奇心理,想知道那个时候法国国王的子女们过圣诞节时能够得到些什么礼物的话,那会令你失望。因为王太子、他的兄弟诸王子们以及他的姐妹诸公主们得不到什么礼物。从逐日记载的十八世纪王宫生活的起居录中可以看出,那时的圣诞节关非像今天这样是一年中最盛大的家庭团聚日,因为起居录中没有一处提到圣诞午夜的聚餐,也没有一处谈起美丽的装饰着彩灯和玩具的绿色圣诞树。那时,人们庆祝圣诞日仅仅是参加宗教活动。凡尔赛宫内圣诞的日程安排就非常单调,全是宗教活动,例如:路易十五先去参加子时弥撒,然后去晨祷、午祷、做大弥撒,再去晚祷,深夜还去参加隆重的圣体降福仪式。只有在圣体降福仪式中,可以听到两位闻名遐迩的小提琴家古尼翁和吉耶曼演奏的古老圣诞歌和著名的贝佐齐用双簧管吹奏的古老小曲,在静谧的夜晚听起来使人觉得格外悠扬悦耳。不过,这与刻板的宗教仪式不太协调。圣诞节后一周,便过新年,新年过得同样简单,既不拜年,全家也不聚会。至于新年礼物,似乎并非必不可少。1746年,德·吕伊纳公爵在日记中写道,国王送给了王后一个小小的涂珐琅的金鼻烟壶作为新年礼物,这是多年未曾有过的事。国王还赐给长女一对钻石耳环,赐给二女儿一个天然水晶做的鸟笼,但没有给她们的兄弟王太子一点礼物。


  可怜的小家伙!他命中注定要当国王,可一出生就为未来的荣华富贵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他一直被禁锢在王宫大楼的第一层楼房内,几乎足不出户。他在襁褓中时,每遇到一个节日,便被侍女们抱在怀里,看着那些身着大作怪衣服的人们在他面前毕恭毕敬地列队走过,接受他们的颂词。例如,在圣蜡节那一天,年幼的王太子看到穿着长皮袍的教育界先生们向他致贺,敬献给他一支大蜡烛。在其他的节日中,则有巴黎中央菜市场的卖菜妇女或巴黎高等法院的法官们来给他致贺献礼。1736年1月,王太子六岁四个月时,被当作新年赠品一般从他喜爱的宫廷女教师德·旺达杜尔夫人和一直照料他的宫廷贵妇那里抱去,转交给男人管教,把他交给那些他不熟悉的、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一些先生们的时候,尚需举行隆重的仪式。那个场面真是令人目不忍睹:德·旺达杜尔夫人一面哭泣一面走开,王太子向她猛跑过去,死死揪住她的裙子不放。男人们旋即上去抓住王太子,硬把他拖到新的寝宫内,关上宫门。并马上在寝宫内演起了木偶戏,来排解王太子的忧伤。王太子的太傅德·夏蒂隆先生要求十分严格,一定要王太子接见侍从们,这些侍从有:指导神甫、膳食侍应、车骑侍从、年轻侍从、随身男仆、医生、财务总管、理发师、卫士和持衣侍从等等,共有七十三人。这七十三人仅仅服侍他一个人,同时也使他每时每刻都受到礼仪的束缚和折磨。没有一个同龄伙伴和他玩耍,也没有一本引人入胜的书籍供他阅读。可供他消遣的唯一读物就是严肃的《泰雷马克历险记》[1]。小王子度假时,便被带到枫丹白露宫,一路上,为讨他快活,竟弄来一本《悼词集》给他读。他若是患了伤风感冒,宰相红衣主教便来哄他玩,让人读寓言给他听。他想坐在饭桌旁随意享用点爱吃的饭菜也不可能,因为每次用膳时,总有一群人观看,并且礼仪随之而来。且看规定的礼节吧:“当太傅坐在王太子旁边服待殿下进膳时,太傅要从御膳侍者手中接过盘子,然后转奉给王太子殿下;王太子需要换盘子时,太傅先得从王太子手中接过盘子交给侍者,侍者才能再奉上茶碟、水瓶和酒瓶。若是太傅不在,便由副太傅服侍,这时,侍者便可直接把盘子呈给王太子殿下,若王太子要换盘子,则仍要先交给副太傅……”这些规定可以接连写上两大页。难道这些装模作样的礼仪会不倒人的胃口吗?正如后来从德·克鲁瓦公爵的记载中了解到的那样,“国王的孩子们在大庭广众面前一般只靠吃一些糕点和类似其他难吃的食物充饥,几乎无法吃送上来的美馔佳肴。”


  有一天,王太子给住在贡比涅的父王写信,他当着太傅的面,在信封上写了“呈给国王”,落款写的是“您忠实的儿子和臣民”。太傅竟不让发走这封信,真是天大的怪事!因为法兰西王子和父王通信时,礼仪规定落款要用“您极卑贱和极恭顺的臣仆和儿子”,而信封上要用“呈给我极尊贵的父王”。还有一天,王太子殿下那里举行舞会,他的小姐妹们(一共有五位)应邀前来跳舞。由于呆板繁琐的礼节,这类聚会引不起他的兴趣。舞会上人群聚集,凡有权进宫到国王那里去的贵族,都有权到年轻的王太子这里参加舞会,但不能入座,有封号的贵妇也得站一个通宵。至于这些孩子们举行的家庭舞会,只有那些地位很高,可与王太子同席就餐,同乘马车的人才能参加。王太子的两孪生姐姐1737年时仅有十岁,也只能同非常显赫的大人物跳舞,即使是公爵的儿子也得不到这份光荣。结果这种舞会死气沉沉、毫无乐趣,而且每次舞会总要产生些不愉快的事情。有一次,国王的女儿跳小步舞时,忘记了应当时刻面对她的兄弟王太子,第二天整个宫廷沸腾起来,对这件“严重”的事议论纷纷。又有一天晚上,王后马丽·莱金斯卡离开寝宫来到王太子的舞会上同公主和王子一起玩乐,这是很少有的事情。忽然王后想喝水,太傅德·夏蒂隆先生端了一杯水给她,但王后拒绝喝,因为按照礼仪规定,她只能喝女总管德·吕伊纳公爵夫人用托盘送上来的水,偏偏那时公爵夫人不在场,王后只得渴着。在小王子那里跳舞还会遇到许多麻烦,例如,只有晚上十时侍候王太子睡觉以后,才能上夜宵糕点。不过王太子离开之后。许多仪式可以从简了。


  1737年3月,王太子殿下受到处罚的消息传遍各处,谁也说不清楚王太子犯了什么错误,只知道王太子玩耍的时候,太傅德·夏蒂隆先生把他关起来了。在处罚期间,王太子去做弥撒时,只准带一个跟班;走过前厅时,站岗的士兵奉命不给他举刀致敬。可怜的孩子克制着自己,努力表现出无动于衷的神色。三天之后,严厉的惩戒结束了,当王太子看到卫士们又向他敬礼时,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看到王太子受到这样繁多礼节的不断折磨,不免对他产生了怜悯之情,甚至会谅解他有一天怒不可遏,打了诵经教士德·马尔伯一记耳光,并把教踹到门外。


  王太子病了,面颊上肿了一大块,全身发烧,他无法继续学习,可是宫廷教师仍然每天按时送来一份作业……不过,这时医生主宰着王太子的一切。王太子病后,一大群医生来到浑身发烧的王太子寝宫里,有四位内科医生,四位外科医生,加上顾问医生和助手们,共二十人。其中仅有几位医生有资格诊断。医生们是否像从喜剧中看到的那样,身穿大袍子,头戴大帽子?没有材料证明。但他们确是个个学识渊博,天天进行会诊。只要王太子贵恙一日不痊愈,他们便一日不离凡尔赛,他们住在宫里,享用御厨做的饭菜。医生们会诊的结果是,必须在病人的腮帮子上穿刺,手术进行时举行隆重的仪式,国王也亲临现场,但他吓得差点昏过去。医生们作完了手术决定回巴黎,他们要求乘坐国王的马车。可是礼仪规定这种荣耀不给“这类人”。“这类人”一词使医生们大为恼火,于是一个个拂袖而去……王太子殿下的病情在手术后也不见好转,他疼痛难忍,医生们也撒手不管了,只得把住在杜伊勒利宫的著名牙科医生卡普隆召到凡尔赛。卡普隆医生马上撂下手中的工作,赶到凡尔赛宫。他检查了一下孩子的病情,就掏出拔牙钳子,先拔了一颗牙,然后拔第地颗,接着又拔第三颗。大家一致的看法是患者勇敢地经受住了痛苦的考验[2],认为他有资格接受洗礼了。根据传统的作法,法兰西皇家子弟必须到了懂事的年龄,才能受洗。小王子受洗时穿了一件专门做的十分华丽的白色礼服,那是一件镶着银色花边,绣着西班牙花纹的银缎礼服。受洗仪式进行了七十五分钟,懂行的人颇有微词,因为仪式没有完全按规矩行事,比如省掉了不少屈膝礼,宫中女官竟同公主一样坐在舒适的帆布折凳上。


  大家都知道,这位王太子好学,严于律己,待人有点冷漠,由于比他的父王早死十年,没有能够执政。但是他却有三个儿子先后做了帝王,即路易十六、路易十八和查理十世,真够多的!不过现今的法国人绝不会羡慕这些富贵帝王之家的儿孙们。凡是帝王的子孙,他们童年的不幸都是相同的,八十年后拿破仑的儿子幼王罗默也不例外。在新年那一天,人们问他想要什么新年礼物,是一处宫殿、一座都城、一个省份,还是要一支军队?……他却说要一双农民穿的只值一个苏的木屐,穿上它到街上去,和窗外那些在泥泞中奔跑的顽童们一起玩耍。关于路易十五的儿子就写到这里吧,下面谈谈他的女儿们。


  路易十五对他未来的继承人王太子有些保留看法,甚至有点嫉妒,这不能说明他一点不爱自己的孩子,他对女儿,这些命中注定要嫁到外国去的无关紧要的人物,可显得是个好爸爸。他一共有五个女儿,大家叫她们小公主。公主们生下来暂不命名,要等懂事后经过洗礼命名,这时,她们按排行分别叫做大公主、二公主……五公主。我不打算在这里讲述公主们的生平,因为好几个公主没有找到门当户对的丈夫,成了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小公主们是路易十五的玩偶娃娃,他很喜爱她们,待她们好极了。她们在王宫里各有各的住所。大臣们觉得她们占房太多,弄得王宫拥挤不堪,而且花费太大,便决定把她们送到丰特罗尔修道院。路易十五舍不得离开大公主路易丝·伊丽莎白和二公主昂利埃特,三公主阿代拉伊德看到这种情况,急得到处奔走求情,最后允许留下来。另外两位公主被送到了修道院。走时,用的车马华丽舒适,随从人员齐全,从巴黎到索谬尔一共花了近一百万法郎,大约每法里花了一万四千法郎!


  住在凡尔赛宫内的三位公主从童年时起就享有许多特权:王宫卫队要像对王太子一样向她们致敬;使节们要向她们致意问候;睡觉时,公爵夫人们要守候在她们的周围;为了让这些娇生惯养的孩子早晨喝上鲜奶,人们赶着乳牛、母驴、母羊穿过镜厅,一直赶到公主们的寝宫。此外,她们还享有她们的母亲享受不到的待遇,即坐着轿椅穿过宫内的厅廊一直到达王后的候见厅。


  1739年大公主路易丝·伊丽莎白不到十二岁,但又到了结婚的年龄。早熟是世上显贵们的通例,比如,十三岁的顽童当国王的火枪手;萨尔默的小公主两岁进了修道院。


  选中的未婚夫是伊丽莎白公主的表兄西班牙王子唐·菲利普,这不是公主自己做的选择,她从来没有见过王子,王子也只知道公主的名字,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一天,在下午吃点心的时候,西班牙大使德·拉米纳侯爵前来拜会她,公主彬彬有礼地从餐桌上拿起一盘奶油水果小馅饼和奶油泡夫[3]请大使选用。这时,她看到大使按西班牙礼节匍伏在地,如同朝见他的女王一样,公主不禁大惊失色,明白了凡尔赛宫廷和马德里宫廷已经决定了她的婚事。对于一个刚满十一岁,还在玩娃娃的小姑娘来说,出嫁到遥远的地方当王后的前景,使她感到慌恐不安,公主的手都颤抖起来,差点把奶油水果小馅饼全都倒在跪着的外交官身上。从这一天起,凡尔赛宫内人们谈论的只有一个话题,就是将要举行的豪华婚礼和届时每个人可以从中捞到什么美差和实惠。


  伊丽莎白公主和她的孪生妹妹昂利埃特公主都得很漂亮。当时她们的三妹妹阿代拉伊德只有十岁,虽然容貌不及两个孪生姐姐美丽,但比她们聪明、活泼、说话爽快。她听说正在筹划姐姐的婚事,便大发雷霆,前去反对,希望打消这桩婚事。她当着众多的王公贵族质问母后有关婚事的情况,并大声说道:“我很不满意姐姐的婚事!”在场的人不知道怎样才能使她平静下来。那个待嫁的公主呢,她已经无暇顾及婚事的本身了,因为给她准备嫁妆的人成天缠着她。当准备好的各种服装和内衣、手帕、袜子等衣着用品摆出来时,大家异口同声地称赞这些东西既时髦又华贵。仅零星衣着用品一项开支就达三十万里佛尔,宰相红主主教(款项通过他支付)表示,他那里的钱足够把所有的公主都嫁出去。这话传到国王的耳朵里,国王很不愉快。各种礼物纷纷送到已经称作西班牙公主路易丝·伊丽莎白那里。西班牙大使每次觐见伊丽莎白公主都匍伏在地,他送来一对手镯,一只是未婚夫西班牙王子送的,上面嵌着王子的肖像画;另一只是王子的双亲送的,上边嵌着他俩的肖像,肖像周围镶了一圈钻石。巴黎市的礼品最别致,是一百四十四支香烛和一百四十四束牧草,香烛和牧草装在一些双耳柳条筐内,上边盖着细布,再用蓝色缎带打上花结。


  1739年8月26日晚八时,公主的正式订婚仪式在凡尔赛宫的牛睛厅举行。十二岁的公主在比她小两岁的弟弟王太子的搀扶下穿过厅廊,打开牛睛厅的玻璃门走进大厅。公主身穿绣金黑色大礼服,头上披着长达七古尺(等于八米半!)的金色网状婚纱。婚纱由她的妹妹昂利埃特拉着,另一个妹妹阿代拉伊德揉着红肿的眼睛,跟随在后面。未婚夫仍在马德里,代表他的是擅长屈膝下跪的大使德·拉米纳侯爵。公主的父母国王和王后装出高兴的神态,不过装得不太像,慈祥的王后已经哭成泪人儿一般。可以说,这些可怜人在离别的前三天,顾不上别的,只是哭个不停。国王顾及礼仪,竭力掩饰内心的悲伤,不过,当公主走进他的勤政厅拜别时,但见他面色惨白。到了王后那里,情况更加糟糕,王后楼着公主有半个小时之久,一个劲地呜咽、啜泣。到孪生姐妹告别时,只见她俩泪流满面,相互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抽噎着绝望地说:“永别了!”


  动身的时刻终于来临,路易十五登上送女儿去西班牙的马车,车队随即出发。多么壮观的车队!九百匹马和五十辆车缓缓向比利牛斯山进发,走了好几个星期后,抵达距离索堡地区不远的普莱西斯比盖,车队在这里停下来,国王下了车,父女俩拥抱吻别。公主泣不成声,国王心情异常沉重,忍痛向车骑侍从下令:“去马德里!”话音一落,马上跳上等候他的马车,返回凡尔赛。


  伊丽莎白公主远嫁后,二公主昂利埃特被简称为公主,并以这个头衔列入宫廷起居录中。人们实在不愿丑化这些可爱的公主们,但你不得不承认事实,虽说她们的容貌秀丽,但她们的脸色却因患疥疮样的皮肤病,变得很难看,而且不时受到这种病的折磨。昂利埃特发高烧时,她的宫廷女教师德·旺达杜尔夫人、宫廷贵妇德·拉洛德夫人和德·圣波夫人以及德·卡斯特雅小姐想尽办法使公主快乐,不过她们的想象力真够稀奇的!一天,公主非常难受,卧床不起。这四个人化了装,在公主面前跳起自己编的小步舞来。要知道,德·旺达杜尔夫人那时九十岁,三位伴舞的年龄加起来二百四十岁,四位近百岁的老妇跳起四对舞,差点把病公主吓昏过去。再说,公主的父王想的主意也不高明。一天晚上宫内举行化装舞会,国王带了几个人到公主这里来,想帮她开心,这几个人有四个扮作盲人,六个妆成蝙蝠,这些不吉祥的鸟儿簇拥着残废人的情景,自然不能使痛苦忧郁的少女快乐起来。自从她的孪生姐姐离去后,她总是郁郁寡欢,六神无主。


  1748年4月15日,公主们的牙科医生穆东先生说,维克多瓦尔公主有一颗牙必须拔掉,这时维克多瓦尔十五岁。诊断方案交给医学院讨论,同时征求御医、民间医生、外科医生、医务助理和其他医务人员的意见,大家一致同意治疗方案。于是在星期日复活节那一天,穆东先生通知维克多瓦尔公主,准备施行疼痛难忍的手术。公主拖延着不肯作,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地延误,直到整整一天过去了,也没有作。第二天,她照样拖延。王太子殿下和王太子妃再三劝说,他在公主那里坐了半个小时。王太子殿下跪在公主面前用各种办法劝她,除了用宗教教义和手足情谊感悟之外,还说明国王陛下对她十分仁慈,否则会敕令人们按住她,把牙拔掉。最后,国王只好下决心运用他的权威,这时公主仍想以父女之情感动父王不拔这颗牙。她还建议要么由国王给她拔……眼看再过一刻钟就要强行动手术了,她才予以同意,但条件是必须由国王按住她的一侧,王后按住另一侧,阿代拉伊德公主按住双腿。


  阿代拉伊德公主与众不同,她思维敏捷,性格执着,体态健美,常把左右的人弄得窘迫不堪,还轻蔑地践踏礼仪。她曾有志学艺术,十一岁时在谦称为“小提琴王”的吉农大师指导下学拉小提琴,她的出色技能令人惊异。不过,她对重大的政治问题最感兴趣。自1743年起,阿代拉伊德憎恨起英国来,因为英国马上就要和她崇拜得五体投地的“国王爸爸”打仗。她吹嘘找到了摧毁这个傲慢国家的诀窍,她说,“我要把英国的主要人物邀请来吃茶点,他们一定感到很荣幸,然后我把他们一个个相继杀掉。”


  1743年里的一天,阿代拉伊德公主和王后玩卡瓦组尔(当时非常流行的一种赌博游戏)时,公主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拿了十四个路易塞进衣兜。次日拂晓,她悄悄起床,穿上裙裤,出了卧房,照料她的宫廷女教师和其他的人都没有听到动静。她费力地推开通向走廊的门,甚至手指的皮都擦存了,正当她要溜出宫外,突然被她身边的一个侍女发现了,这个侍女生拉硬拽把她拖回寝宫。这可是王室历史上前所未闻的出逃事件,人们问她逃走的目的,骄傲的少女解释说,她想去率领爸爸的军队打敌人,活捉英国国王,把他囚禁在凡尔赛。还说,她认识一个对她忠心耿耿的男人,他会伴随她出征。


  事情发展到令人担忧的程度,这个胆大妄为的男人是谁?竟敢引诱法国公主摆脱礼教的束缚!阿代拉伊德主动承认说,这是那个与她同龄的饲养母驴的小男孩,她每日清晨喝的奶便是这头母驴的。有人提醒她,国王陛下一定会恼怒她这种缺乏教养的行为,她听后反驳说,如她首战告捷,父王就会立刻原谅她。


  路易十五得知了这桩荒诞不经的事,没有发作,害怕斥责了女儿,事情宣扬出去被人贻笑,会损害公主的名誉,他太爱这个勇敢的小女儿了……她是他的掌上明珠,一直没有离开过他。阿代拉伊德寿命很长,一直活到大革命开始的时候。大革命风暴来临时,路易十五的五个女儿中,只有她和她的妹妹维克多瓦尔公主逃亡国外,幸存下来。她们终身未嫁,于十八世纪最后一年死在的里雅斯特[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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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是费奈隆的主要作品之一,书中指责路易十四的专制统治,提出限制君权的主张。——译者


  [2] 当时拔牙不进行局部麻醉,患者非常痛苦。——译者


  [3] 奶油泡夫:一种极松软的糕点。——译者


  [4] 意大利的城市。——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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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3:14:03 | 显示全部楼层
33、路易十五亲征
1744年,德·诺阿耶公爵夫人已年逾八旬,她生过二十一个孩子,嫡亲子孙还有一百多人,尽管她年事已高,但在聪明才智和政治谋划方面比所有的大臣均胜一筹。当时,她那做了元帅的儿子莫里斯·德·萨克斯被任命为佛兰德斯军队的统帅,她便出谋要儿子向国王路易十五暗示:如果国王亲自率军作战,将会赢得无尚光荣。其实,这个主意对元帅大为有利,国王率军出征,必然摆脱了凡尔赛宫内谋臣的影响,元帅即可独自控制国王了。不过,为了走成这着棋,必须使路易十五单枪匹马不带一个随从,几乎秘密地起程才行。路易十五居然勇敢地赞同了。国王当时的情妇德·夏多鲁公爵夫人在别人征求她对这件事的意见时,她表示同意这个决定,但眼看情人国王就要离开自己,不禁感到惶惶然。她给德·诺阿元帅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我该怎么办呢……”她请求特别准许她一起出征,可是国王决心不带任何人……谁也不带!他表示在军中要像一个士兵那样生活,还要求不向任何人透露他亲自出征的决定和动身的日期。


  然而在宫廷里,大家都在谈论这个“秘密”,当然,这些人的消息都很灵通。五千位大臣、武将、文官、车骑侍卫、侍从及奴仆,人人都觉得自己是国王须臾不能离开的人物,是王朝的栋梁。想到国王要撇开他们的服侍,个个惊恐万分,认为这种荒诞做法一点不合礼仪。4月26日,大家得知有一小队御林军将随驾护卫,才稍许放了心。谁料想又得知,一百名瑞士卫兵刚领到了镶金边的大斗篷,这种斗篷只有当他们随国王出征时才穿用,还听说正在休假的近卫轻骑兵也被召回部队。车骑大总管更是非常需要的人物,他的职责主要是军事性的,当国王进入被征服的城市时,他应当手执御剑(御剑装在一个绣满金色百合花[1]的蓝丝绒面的剑鞘里)给国王当前导。洗衣侍从担心,如不带他出征,谁给国王熨平袖口和襟饰呢?王室大小马厩里的人也很不安,因为他们没有接到随国王出征的命令。大马厩的任务是饲养战马,小马厩的任务是专门照管国王陛下的坐骑。不让这么两个重要的部门去,岂不使他们难堪?唯有宫廷大总管孔德亲王对整个宫廷乱哄哄的情况毫不介意,因为他只有八岁,他的代理人德·夏罗来公爵对这件事倒是严肃认真的,他严厉地指出,国王不带餐具保管和膳食侍应动身出征是不合礼法的。优柔寡断的路易十五就乖乖地让步了。于是御膳宫、御衣房和御膳房的全体人员都动员起来待命。御膳房指的是所有服侍国王吃饭的人员,那可真多呀!有御膳房监督,御膳总管,御厨长,烤肉、汤羹、糕点、拌生菜待各御厨,司酒、司肉、司果官,面包总管和面包师,御膳盛装、运送、传令人员,御膳侍应,餐具保管,洗刷总管,采买以及掌烤肉铁扦仆役,汲水仆役,众小厮等……不计其数!


  外交使团也行动起来,恳请能够荣幸地陪同国王去弗朗德尔,奥地利大使尤为积极,不等他的请示获准,便收拾起行装。此时,皇家大、小马队已整装待发了:一百五十匹马鞍辔齐备,十二个精选出来的年轻侍从每人备了一匹披着金流苏红毡毯的坐骑,一支火枪和一把佩剑——小马厩的侍从配的是镀银剑,大马厩的侍从配的是镀金剑。国防大臣看到这种准备战斗的情况,便抢先下手订做了许多台布,收罗了四十名厨师。最后,一大队牧师和皇家小教堂神甫都准备动身,索瓦松区大主教和两个堂区牧师也收拾了行囊。此外,准备动身的还有国王的忏悔师贝鲁索神甫。至于皇家小教堂里准备动身的神职人员:拉提琴的,唱诗班的,管圣器的就无法一一列举了。出征前,自以为能悄悄离开凡尔赛宫的路易十五来到圣埃莱埃纳堡,试穿他的戎装:护胸甲、头盔和臂铠,这副戎装在整个征战期间都由兵器制作所所长看管。5月2日到3日夜间,长期保密的御驾亲征终于要开始了……像所有要离开家园奔赴沙场生死未卜的士兵看望亲人一样,路易十五的心情也很激动,他吻别了自己的儿子——年轻的王太子,又去向王后辞行,他向王后表示歉意,说由于需要“节约”的缘故,不能带她出征。他不敢去看望女儿,怕彼此伤心。夜幕降临,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巨大的宫殿沉浸在静寂与肃穆之中。5月21日凌晨三时,他留恋地环顾了他的寝宫,然后偷偷地走到皇家小教堂膜拜一番,之后来到停车的院子里,登上马车。随车护卫的有二十名贴身卫士,车子的后面跟着十一副轿椅、一辆行李车和一辆餐车。马车开动了,它通过金色的栅栏,渐渐向拉米雷特方向驶走,国王将在那里做弥撒。国王马车刚一启程,小马厩的侍从们立即出发,随后陆续上路的有门卫、二十四名纠察卫士、皇家守夜巡逻队、王室近卫队、近卫骑兵、百人瑞士卫队、国王金库人员、御衣房人员、大马厩侍从、御骑兵统领、御膳房人员……美丽的德·夏多鲁公爵夫人也急匆匆地紧跟着这一大队难以计数的人马。请看,这就是可怜的君王所谓不讲排场,不带随从的秘密起程的场面。


  大约二十年前,我在一位研究莫里斯·德·萨克斯元帅生平史的军官陪同下,参观了1745年路易十五战胜英军的丰特努阿古战场。谁料想得到战场只有“巴黎残废军人院”门前的广场那么大。当年英、法两军防线相距只有五十步之遥。作战时,双方军官需要先相互致词,然后再开战。因此英国皇家卫队队长洛德·海和法国王室近卫队副队长德·奥泰罗什伯爵相互致词,其中有一句著名的话是:“法兰西近卫队先生们,请你们开枪吧……”在我参观丰特努阿那天,导游曾带了一幅当时的作战图,他让我站在当年洛德·海站的地方,他本人扮演奥泰罗什,我们相互对答那些著名的致词。之后,导游告诉我,在那个年代,敌对朋方在首次交战中占便宜的是晚开火射击的一方,因为,首先射击的一方在射击后,需要用一段时间装子弹,然后才能继续射击,此时他们等于处在解除武装的状态。所以,军官们要能掌握住自己的部队。他们表现得沉着冷静,时刻提防自己的部下首先向敌方射击。当英国人看到自己的人沉不住气了,便不耐烦地向法国人喊道:“你们倒是快开枪啊!……”法国人也焦躁地回答:“别妄想啦!你们开吧……”这不是彼此礼让,而是一种策略。


  离战场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卡洛纳小城堡,路易十五当年利用后便在那里过夜。路易十五在战争中表现得很英勇,受到部下热烈欢呼。他兴高采烈,尽管住所十分狭小,仍接见了所有前来觐见的军官,还给他们唱了一支怪里怪气的冗长的歌曲。翌日,他移驾住到扇堡,城堡虽不舒适,但总算略大一些,整个外交使团前来向他祝贺。巴黎最高法院的法官们穿着大袍子也前来祝贺,他们一路开销很大,据巴尔比埃在日记中记载,法院首席院长每天开支一千皮斯托尔,如果没有搞错的话,等于当时的一万法郎,折合现在的法郎少说也有十二万。不过,在这方面不能斤斤计较,一切都是按礼仪规定办的。弗勒里子爵根据当时消息灵通人士的口述曾详尽地描写过这次征战情况,其中有不少令人惊奇的事情。例如,到国王营地来访的客人,根据他们地位的高低分别享有鸣炮、用粉笔标写姓名和在姓名后加写“专用”字眼等不同的待遇。鸣炮是给显要人物的礼遇,当显要人物莅临时,鸣礼炮以示崇高的敬意。在住处房门上的姓名用粉笔书写也是一种荣誉,显要人物的住处都是用粉笔写的,国王专用白色粉笔,王后和王太子专用黄色粉笔。在姓名和封号后面加写“专用”两个字又是一种待遇,只有亲王和王室成员才有资格得到如此待遇。此外,只要国王住在城里,使节们也能得到这种待遇,否则,另当别论。礼宾待遇是个严肃细致的问题,如果先行官书写姓名用错了粉笔,营地大总管便信誉扫地了。大多数人认为礼仪这种东西似乎是古老王朝的支柱,因为这些繁琐的礼仪是从古老的时代传下来的,大家就把它看成是维护这个有名的、稳固的古老王朝大厦所必需的东西……但是,这座大厦毕竟太腐旧了,过了不到五十年,一阵风就把它吹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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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百合化:法国王室徽记。——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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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3:15:08 | 显示全部楼层
34、金口玉言
路易十五的儿子——路易王储和礼仪繁多的宫廷生活格格不入,而命运偏偏让他出生在王宫里,当了王位继承人。他第一次结婚,娶的是西班牙公主,他立即迷上他的妻子,但结婚只有十八个月,公主就去世了。他还没有服完丧,便不得已同萨克森公国的玛丽—约瑟夫公主结了婚。他一点也不喜欢她,娶她是为了王国的利益,法兰西需要他生个儿子来确保王朝大统后继有人。据说可怜的王储在第二次新婚之夜,整夜守着新娘哭他的前妻。所幸新娘天生贤慧,对悲泣的丈夫百般温柔,使他很快得到了安慰。他们可说是一对模范夫妻,日子过得非常幸福。他们生了很多孩子,其中有三个儿子当了国王,即路易十六、路易十八和查理十世,还有一个女儿当了王后,即撒丁王国的克洛莱尔德王后。


  宫廷里的人对路易王储夫妇的生活感到不安。王储很喜欢平民的生活方式,这可以使他摆脱一切礼仪,可以不去看戏,不参加招待会和舞会以及他这种地位的人应当出席的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有人说他只爱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同凡尔赛宫内的风气极不协调。他甚至对打猎也毫无兴趣,偶尔打一次猎,也是为了避免受到父王的责备。的确,他年纪轻轻就大腹便便了,很难参加剧烈的活动,他自嘲自讽地说:“我要是过多地活动我这臃肿的躯体的话,它会吃不消的。”路易十五认为,这个“笨拙的人”很需要活动活动,减减肥,但怎么办呢?“他既不爱打猎,又不喜欢女人,也不爱花天酒地。”国王这么说。国王自己可是经常不断地进行各种各样的体育活动。他对儿子没有气派感到有些难堪,同时也不信任这个儿子,他知道这个笃信宗教的继承人对他的放荡行为很反感。因此,父子彼此尽量避免多接触。朴素的王太子和可爱的太子妃常常闭门不出,他们究竟干些什么呢?通过到处有耳目的达尔让松知道,王储夫妇以非同一般的方式玩乐。他们不愿意见任何人,郁郁寡欢,喜爱在挂着黑窗帘的前厅里谈论自己的死亡,他们在一支黄色蜡烛的烛光里一边打牌,一边高兴地不断重复说:“我们要死了!”这种阴森可怖的娱乐异乎寻常。也许这仅仅是宫中人们为了讨好国王制造的流言蜚语,因为国王喜欢不带伤感的娱乐。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王储经常有一种自己不去执政的想法,这或许出于不相信自己的能力;或许看到王国的形势不妙感到气馁。他经常重复说:“万一不幸我登上王位的话……”令人惊异的是,他的儿子路易十六的遗嘱里竟也有这么一句。命途多舛的路易十六在他临死的前夜曾写道:“我谨嘱我的儿子,万一不幸他登上王位的话……”


  总之,在凡尔赛宫里放荡的社交圈子里,大家把品行端正的王太子看是一个难以接近的人。但是历史修正了这个结论,我们将看到的一个悲惨故事证明了王储至少是一位品德优良的人,一个好主人,他对周围服侍他的人的关怀是罕见的。他不爱好打猎,不过,当国王不在凡尔赛宫内时,他为了锻炼一下身体,也间或去打打猎。1755年8月16日星期六那天,整个宫廷的人都随路易十五到贡比涅去了,他便到维尔普赫平原上去射山鹑。狩猎完了,临上马车时,他把猎枪放在一个年轻侍从的肩上,想卸掉枪膛里的子弹,正巧当天专门来照看他的国王车骑侍从伊夫·德·尚博尔先生站在年轻侍从的后面,王储没有看到,突然枪走火了,子弹飞出击中了车骑侍从的肩膀,打碎了肩胛骨。王太子马上跑到受伤的车骑侍从面前,神色十分难过地安慰他,德·尚博尔先生对王太子说:“啊!殿下,看到您这样悲痛只会增加我的痛苦。”这是据德·吕伊纳公爵记载的情况。根据另外一些史官的记载,当时尚博尔跌倒在地,一面打滚,一面凄惨地叫喊,然而还竭力安慰王太子说:“不要紧,殿下,既然我的生命属于您,难道我不该为您牺牲吗?”王太子帮助把尚博尔抬起来放到他自己的马车上,然后他也要上国辆马车,但是尚博尔不同意。同时,他说:“殿下,我把妻子和将要出生的孩子拜托给您了。”


  王太子情绪非常激动,大家怕他精神错乱。他回到凡尔赛宫时,满面蹙容,流着眼泪,精神恍惚;他没有戴帽子,披头散发,外套也没顾得穿。一到寝宫,他怕引起妻子不安,马上吃了些补药,脸上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王太子妃这时腹中正怀着一个未来的国王——路易十八。不过,他没有能够掩饰住自己的悲伤,一见到玛丽—约瑟夫,便放声大哭起来,他悲痛万分,大家都担心他哭坏了身体。此时,一个信使已经快马加鞭地驰向巴黎,奉命到王宫医院请外科医生莫罗,同时三个信使马不停蹄地驰向贡比涅把情况报告国王陛下。路易十五立即把御董拉马莱尼埃尔派回凡尔赛,他自己也于20日即尚博尔死去的前一天回到了凡尔赛。尚博尔死时年仅二十九岁,刚刚结婚一年。整个王室的人都很悲痛,路易十五决定,把死者尚博尔在王宫内的住房给他的姐姐德·马内尔布夫人终身使用;授给他的姐夫红色绶带;赐给他的父亲两千法郎的年金并册封为伯爵。至于不幸的寡妇,王太子给她写了一封信,信中表示了自己的哀痛,表彰了那些有幸同他相处,并对王室忠心耿耿的人。他写道:“夫人,您的利益便是我的利益……为了您和您将要出生的孩子,我将永远顺从您的一切愿望,您的要求一定会得到满足。假如您有事不找我而去找别人商量的话,我将感到遗憾。您应当更信赖谁呢?在这我简直不敢再想的可怕的不幸事件之后,我唯一的安慰就是,如果可能的话,对您有所帮助,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减轻您的痛苦,您的痛苦就像我的痛苦一样。路易。”写出这种信,这样考虑问题的王太子肯定不会像人们常描绘的那样,是个脾气暴躁、性格古怪的人。1756年1月31日,德·尚博尔的孩子在巴黎诞生,起的名字叫路易—约瑟夫,是由教父、教母——法国王太子和王太子妃两个人的名字组成的。王储夫妇想亲自参加孩子的命名仪式,有人提醒说,这样做与习惯太相违背,王太子反驳说:“王太子杀死一个法国人也并不是习惯呀!”他取得路易十五的同意,把尚博尔昂韦克森的土地封为伯爵领地,赐给新生的婴儿,还赐给德·尚博尔夫人六千里佛尔的俸禄,这笔俸禄是世袭的。王太子得意地说:“可好了,这是国王说的!”王储夫妇在世的时候,他们一直照料着德·尚博尔的遗孀和遗孤。


  但是事情没有完结,更奇怪的事情还在后头。1765年,路易王储去世,玛丽—约瑟夫比他只多活了两年。当时,德·尚博尔夫的儿子才十一岁,王室把这个孩子几乎全包下来了。1777年,这个孩子到了进宫的年龄,便被任命为达尔图瓦伯爵的副官。两年后当了奥斯特拉西团的上校,1786年娶加布里埃尔·德·波利亚克为妻,他的妻子带来的嫁妆是位于法国南部的一大块领地。同时,他继续领取国王同意的那笔世袭俸禄。1789年,他先后当选为显贵会议和三级会议第三等级的代表,他选定第三等级,决不说明他成了民族派,因为后来他是第三等级少数几个没有参加“网球场宣誓”[1]的人物之一;而且投票时站在极右的一方。无怪乎法国南方的农民威胁说,如果他到了他们那里,非把他的头砍下来挑在梭镖上不可(这是当时非常风行的做法)。后来,制宪议会审查由皇家金库支付的津贴补助名单时,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消减,唯有两个人幸免,既没有被取消,也没有减少津贴额,一个是达萨斯骑士的继承人,另一个就是被路易十六的父亲杀死的车骑侍从的儿子德·尚博尔伯爵。这是制宪会议的革新者们尊重路易十五圣意的惊人事例。革新者们的思想上浸透了他们要竭力摧毁的旧王朝的传统意识,因此,“国王说过的”对他们来说依然是不可违抗的敕令。


  大革命后,德·尚博尔伯爵流亡到国外,以达尔图伯爵副官的身分服侍流亡的王子们,开始时在基布隆,后来迁到葡萄牙。1799年在葡萄牙时,他失去了妻子,妻子给他留下了一个女儿。波旁王朝复辟后,他便带着女儿回到了法国,这时他在南方的巨大产业已被国家没收、拍卖。不过,波旁王朝对流亡者给了补偿,使他的农业得到了恢复。他先后在路易十八和查理十世的宫廷内谋到了差使,这两个国王都念念不忘他们的父亲,严格执行祖先的遗愿。尚博尔伯爵因而领到了大革命以来积欠他的俸禄。1830年,他隐居在蒙福拉莫里,同时得到了贝艾尔领地,这块领地位于一座山上,山上矗立着安娜·德·布雷塔涅城堡的废墟。1840年尚博尔伯爵在蒙福拉莫里逝世,在这座小城景色如画的公墓里可以看到他的墓碑,上面刻着他的名字、封号和这样的碑文:“德·尚博尔侯爵独生子之墓,侯爵在狩猎中被路易十六、路易十八和查理十世等国王的父亲路易王储殿下失手射死。”


  德·尚博尔伯爵的女儿嫁给了母系的一位亲戚埃拉克尔·德·波利尼亚克伯爵,她继承了父亲原有的俸禄,一直领取到1864年她死去时为止。她膝下有三个女儿,其中两个女儿身后没有子女,第三个女儿圣阿德贡德伯爵夫人遗下一子一女,儿子终身未婚,女儿嫁给了尚帕涅—布泽伯爵。拿破仑三世自作风雅,认为应当继续前朝国王的善举,于是这两个伊夫·德·尚博尔的曾外孙轻易地领取了他们曾外祖的俸禄,俩人二一添作五。1903年尚帕涅—布泽伯爵夫人的兄弟故去,她成了唯一的继承人,请求财政部把全部俸禄六千法郎(她家的特权)都发给她。部长认为这个请求太荒诞,的确,到1904年时,革命已经发生了若干次,政府也几经更迭,竟来要求履行路易十五的谕令,实在显得荒谬,总而言之,简直是无理取闹,部长断然拒绝了她的要求。这位贵妇上告到行政法院,法院正式审理此案后,认为她的上诉成立,因为1755年签署的世袭俸禄证书上确实规定,这笔俸禄可以转移给伊夫·德·尚博尔的所有后代,这是“国王说过的”。官司打赢了,因而与我们同时代的这位女人靠国王路易十五的恩泽生活,一直到1916年她弃世时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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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1789年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前夕,第三等级代表在三级会议会场附近网球场上宣誓,要求把三级会议改为国民会议并制定宪法。这一行动迫使法王同意召开国民会议。——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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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3: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35、行刺路易十五的凶手
1757年1月5日下午六时许,在凡尔赛宫,路易十五从他的小寝宫的楼梯上走下来,刚要登上四轮马车到特里阿农宫时,一个陌生人快步跑上前,左手抓住国王的肩头,右手刺了国王一刀。


  国王喊道:“有人行刺!”当他看到自己的鲜血直流,又嚷道:“我受伤啦!”然后指着那个人说:“就是这个坏蛋!捉住他,别伤害他,别杀死他。”


  这时,国王身旁没有几个人,现场只有车骑大总管德·布里奥纳公爵、瑞士卫队长上校勒泰利埃和车骑侍从让·德·瓦雷耶先生。值班侍卫队队长达伊安公爵正站在楼梯上和德·里舍利厄元帅聊天。这些人听到国王喊叫,急忙跑到国王身旁,把他抬回寝宫放到床上躺下,大量的血从国王的伤口中冒出来。外科医生立即被召进宫中,他们认为伤口不太深,没有生命危险。其中有位医生甚至肯定说:“如果只有这么一处伤口,明天陛下便可处理国务了。”


  卫士已把凶手拖进他们专用的大厅里,这个人头戴黑色帽子,身穿灰色衣服,外面还罩着一件棕色长外套,这件外套至今还保存在国王档案馆里。卫士把凶手的衣服剥光,捆住了他的双手。从刺客的衣服里搜出一个钱袋,一个两路易的金币、十九个六里佛尔的埃居,三个二十四苏的硬币和十个德尼埃硬币,还有一本小册子《基督箴言》和几件梳洗用具,最后是一把入鞘的刀,刀上已无血迹。


  卫士向凶手提了几个问题,“你有同谋吗?”刺客回答说有,还说:“告诉王太子殿下,不要出来露面,否则等待着他的将是同样下场。”接着胡言乱语说:“假如国王砍掉了三、四个大主教的脑袋,这次行刺就不会发生了。”末了,他表示想“像耶稣殉难一样地死去”。掌玺大臣突来了,下令将两个铁钳烧红,夹弑君者的腿。刑事长官随后赶来,停止了刚刚开始的酷刑,进行正常审问。刺客名叫弗朗索瓦·达米安,是个仆人,原籍是靠近阿拉斯的拉莱约卢瓦。达米安先被囚禁在巴士底狱,1月18日被大队人马转解到巴黎裁判所的附属监狱。他被装在一辆六匹马拉的囚车上,由六百名步兵押送,凡囚车经过的地方,路两旁的居民不得从窗内窥视,违者格杀勿论。案子在大理院的主要法庭审理达三个月之久。


  3月28日判处刺客死刑。不幸的达米安在处死之前受尽了可怕的酷刑,拷打、车轮刑、撕裂刑、钳烙刑、浇沸油刑和磔刑。据说,有人向路易十五奏明刺客的悲惨结局时,他都不禁发出恐怖的叫声。


  说实在的,尽管反复调查,不断追踪、神讯、对质和长期仔细审查,达米安行刺的动机是什么一直没有弄清楚。当审问达米安为什么要行刺时,他回答说与宗教有关,可是他又供出他不信教了,已经有八个月不领圣事了,而且查实圣诞节那天他的确没有去做弥撒。后来,达米安想把自己装扮成伸张正义的人,说:“巴黎和外省的人民怨声载道,他们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为此感到震惊……他“想为国效力才下决心刺了这一刀”。不久,他又说“看到巴黎人民为了维持生活,典卖了所有的东西,我感到特别难过……总之,阿尔图瓦省全省的人民都很贫穷”。


  如果不是莫里斯·阿兰和J·罗克·德菲尔萨克两位博学之士通力合作,根据该案文件复原了达米安的面貌,并对达米安进行了生理分析的话,至今大家对他还是得不到一点比较确切的印象,对他行刺的原因仍会迷惑不解。两位博学者进行的研究令人十分感兴趣,他们发现,1757年预审法官没有留意或者认为无关紧要的一些事实,恰恰是今天法官认为头等重要的事实。从这些事实中,可以了解到,达米安出生在一个体面的工人家庭中,他和他的兄弟们一样会读会写,不到十三岁便显得暴躁、爱发火,不守规矩。村里的人叫他魔鬼罗贝尔[1]。他的父亲管不住他,有时到提着他的脚惩罚他。起初,家里让他在珀莱老爷的庄园里当小伙计,过了不久发现他到了贝顿他舅舅家里,此后他离开那里跑到了巴黎,在巴黎当仆人为生。他一共换过六十个主人,没有一个地方使他满意。他心怀恶意、肆无忌惮。他在一个主人米歇尔老爷家偷了二百四十路易,在一个半上流社会的女人德·圣勒兹夫人家呆了两个月零几天,那时他已完全丧失了理智。由于达米安疯疯颠颠、面目可憎,这位夫人把他辞退了。他临走前向女主人的盥洗室和华丽马车扔了许多石头。这是冲动性精神病患者的典型症状。在另外一些主人家里,他和其他仆人不断争吵,主人吩咐他干活,他借口头晕拒绝干。他自命不凡,常对着镜子自我欣赏,有位证人说他十分自负。


  1755年左右,人们看到的达米安是一个面色阴沉令人讨厌的人,他身材高大、满脑袋浓密的棕色头发、长脸、鹰钩鼻子、脸的颜色是血红血红的。平时他不爱说话,但有时又说个不停,说的话颠三倒四。一个酒店老板说他“常常自言自语”。另一个人作证说,“平时让他说话他不说,但他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常常低声咕哝。”阿兰先生和德·菲尔萨克先生下的结论是,达米安是个冲动性精神病患者,他不呆不傻,记忆力也正常,脑子里记得住一些含混不清的语句和一些像小咖啡馆之类的谈天的公共场所。他没有明确的想法和个人的主张,尤其是失去了判断能力。他忧郁、妒忌、情绪不稳,大家都躲着他。许多人作证说,他们认为他是个“精神失常的人”,过去曾打算把他送进疯人院。不幸的达米安结了婚,有一个小女儿。


  达米安行刺前几天,住过一家旅店,该店店主陈述了一个十分耐人寻味的细节:达米安犯罪前夕,想要放血,店主劝阻了他并且拒绝给他找外科医生。店主坦率地承认说,如果同意给他放血,“他就不会刺这一刀了”。店主反复讲,放了血会防止达米安这么干的。真是可怕的证词。看来那个时候达米安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想消除罪恶念头已经成为不可能,这是多么可怕的精神折磨呀!此外,达米安还说过,为了把头脑中的恶念驱除出去,他曾去了一趟荷兰,看了这句话简直像读了莎士比亚发人深省的台词一样。1月5日之前达米安显然已经觉得他无法遏制自己要杀人的冲动了。有人听他喊道:“可怜的妻子,我要丢下你了。可怜的女儿,完了……”他被捕后,见过妻子一面。他的妻子不得不自己赚钱养自己和他们的女儿。她诉说,过去丈夫经常虐待她,说他“像一匹马一样暴烈”。达米安对妻子说,他对她没有什么可指责的,他给她带来的痛苦够多的了。


  有一种人能够备受折磨而不死,米什莱说达米安就是这类人中最惊人的典型,阿兰先生和德·菲尔萨克先生不同意这种看法。犯人所受的折磨使现代人都触目惊心。炮烙达米安的手时,刚一烙上去,他便发出惨叫声,很远很远的地方都可以听到,但过了一会儿,他就抬起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既不再叫,也不激动”;在他的胳膊、大腿和胸部上钳烙刑时,刚一夹上去,达米安便嚎叫了起来,但马上就恢复了平静;在向他身上浇滚烫的油、熔化了的松脂油、硫磺和树脂时,他也是这样。最后,临上磔刑前和在整个受刑过程中,达米安非常安静,特别好奇地看过自己的四肢。新的历史学家认为这是一种“痛觉缺失”症,也就是说感觉减弱,即刚一受到刺激时感觉强烈,但这种感觉瞬息即逝,这倒是对前辈历史学家们所说的精神错乱症的新补正。


  达米安易怒、暴躁、忧郁、寡言,受着神经性抽搐的折磨,精神失常,是一个痛觉缺失者、冲动性精神病患者、身心衰退者,就是这样一个人毫无动机可言地犯了弑君罪。如若在今天,律师会要求对他进行医学检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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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罗贝尔:指1028—1035年远征圣地的罗贝尔二世。——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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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3:17:04 | 显示全部楼层
36、密札
密札除了给小说家、剧作家描写的故事提供了一些曲折动人的情节和意想不到的结局外,没有留下什么好名声。人们普遍认为密札是从前国王悄悄地排除异己的一种卑劣的工具,还认为真正掌握这种敕令的是王国政府的官吏,他们把密札当作新年礼物分送给朋友们,这些人就用它来营私舞弊。


  尽管上述看法已经根深蒂固,但它毕竟是种偏见,应当纠正过来。因为任何大臣和官吏从来都不得不把空白密札给任何人,纵使某个人拿到这种空白密札,也不顶用。范克—布朗塔诺先生也肯定了这一点,我们可以相信布朗塔诺的话。世界上没有人能像他那样熟悉巴士底狱的档案,他曾查阅过这些档案并且进行了整理、分析、研究和考证,旧王朝[2]的警察还向他提供了有关巴士底狱的所有秘密。布朗塔诺一再明确表示,密札绝不是法国国王压迫臣民的工具,相反倒是一种仁慈的保护措施,使一些罪犯逃脱了当时法律的可怕制裁。拉莱德本应活活车裂而死,如果没有这么一道“敕令”,他绝逃不脱这令人不舒服的刑罚。


  特别是当事关家庭的荣誉时,人们便恳请国王赐给密札。当父亲告发儿子、妻子告发丈夫和丈夫告发妻子时,他们便请求国王予以帮助。国王经过严肃认真的调查才满足他们的请求,这样可以避免开庭辩论和法律裁处造成的家丑外扬和名誉扫地的状况。这里暂且举几个例子,由于材料很多,不妨选一些情节曲折有趣的故事。年轻的德·弗隆萨克公爵(后来成为黎塞留公爵)因为不太喜欢自己的妻子被关进巴士底狱就是一件趣事。这位妻子对她心猿意马丈夫的冷淡态度感到很伤心,请求了一道敕令,即一纸密札,把她的丈夫关进巴士底狱的一间单人牢房里。在连续囚禁的几个星期里,风流公子唯一的消遣就是每天有个一本正经的教士前来给他不着边际地讲述丈夫应尽的义务。孤独加上教士令人折服的教诲,囚犯不久便对他对妻子的冷淡态度表示懊悔了。一天当他烦闷之时,牢门打开了,他年轻的妻子打扮得妩媚动人地走了进来,如饥似渴的丈夫张开双臂上前拥抱她。夫妻破镜重圆,此后至少过了一段美满的日子。


  但故事的结局不见得都那么圆满。世上一些父母对荣誉问题极端敏感。1751年,有个卖水果的寡妇贝尔纳恳请了一道密札去逮捕她的女儿。因为她怕女儿轻浮失了她的体面。警察总监得知这个情况后,把被告传到办公室,满以为出现在眼前的是位轻浮的少女,出人意料的是,贝尔纳姑娘竟是一位四十几岁的胖女人。贝尔纳姑娘的行为确实不端,就被流放到萨尔佩特里埃尔,执拗的母亲让女儿在那里呆了许多年。另一位卖下水的女人布耶特也是那么严厉,布耶特上告说,她家是正经人家,她的儿子常和放荡女人相会,使她很担忧,因此请求密札。根据她的请求,她的儿子被囚禁在比塞尔特,以后又转监到一个岛上,路费均由卖下水的女人交付。在这类敏感的案子中,经过严格调查后发现,许多案子里隐藏着利害冲突。比如,有一个侍卫名叫罗塞尔·德·格拉蒂尼,自称是“法兰西岛的贵族”,他的女儿玛丽十九岁了,格拉蒂尼硬说玛丽决心要嫁给一个号手,他认为这种荒唐想法将使整个家族的成员,其中包括一些司法长官和马尔他骑士会的会员们蒙受耻辱,他请一位大臣帮忙弄到一张密札逮捕玛丽,后来玛丽被关进莫城修道院。格拉蒂尼仍不放心,怕号手到修道院劫走玛丽,又把玛丽转圣佩拉古修道院关起来,过了将近一个月,那位大臣得知可怜的姑娘是一位端庄、贞洁、虔诚的女子,她的父亲格拉蒂尼为了攫取她那份财产,虚构了一个号手的故事诬陷她。真令人吃惊!格拉蒂尼遭到逮捕,押解到大臣那里,他坦白招认了一切。本来要严惩他,由于他的女儿求情,他得到了宽恕。


  直到十八世纪末,在社会各个阶层里家长仍保持着威严的权力,这是十分令人感叹的。爱体面的家长要求监禁他的某个孩子,即使像刚才谈到的那个卖水果妇人要求监禁那么大的女儿时,一般都能得到密札。此外,密札常常用在女孩子身上,用在男孩子身上的比较少见。许多父亲一旦发现他们的女儿芳心欲动便很不安。有位父亲看到女儿情欲强烈,便请了密札,把她关进普罗维当斯·戴克斯,直到她能出嫁时为止。另一位父亲向某大臣倾吐说,他的女儿虽然年已四十四岁了,可是一点都不理智,需要惩戒惩戒,理由有许多,其中之一就是她自青春妙龄起就惯于招蜂引蝶,显然这是很危险的事。善良的人们,不管他们出身多么卑贱,是地位低微的工人或是简朴的农民,都恳切地向国王陈述他们家中发生的事情,并且请求国王给予帮助,看到这种情景是令人感动的。人们认为,国王是法定的最高家长,他应当关心全体臣民的利益,不仅关心物质利益,尤其要关心精神利益。他应当管理得丈夫规矩,妻子忠实,孩子孝顺。实际情况是,他还要管许多看上去不屑国王陛下操心的琐碎事务。谁能想到,在斋戒的最后一周,国王会派人赏赐给风尘女子一些钱,让她们在复活节前的神圣日子里不去靠卖身求生呢?……


  对于男女青年来说,只有一种方法能逃避父权的严厉惩罚,那就是小伙子去参军,姑娘们到歌剧院当歌手、当舞蹈演员,或担任个小角色,但是必须在歌剧院,如在其它剧团就受不到庇护了,因为在皇家歌剧院算是当“皇差”,这可是任何权威都不能逾越的至高无上的屏障!有那么一位父亲,认为自己的儿子以当喜剧演员为业,败坏了家庭声誉,请求了一道密札管束他的儿子。另一位父亲本人是喜剧演员,因为他的儿子拒绝以当演员为职业,便要了一道密札,把他的儿子押解到关注殖民地,由此可见请求密札的理由五花八门,不一而足。看到这些请求密札的各种理由,看到芸芸众生的各色烦恼,我们不禁为之瞠目。


  最后,要是不提一下迪泽伯爵夫人的申诉书是很遗憾的。故事发生在1733年3月3日。这里摘录故事的几个片段。3月3日这一天警察总监收到一封藏头露尾的信,信的主要内容是:“今天早上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这件事使我感到难堪,不好去面见您……一个下等仆役二话不说跑过来搂住我的脖子说他爱我……我抓住了他。希望您派人惩办这个坏家伙,听说他坏透啦。不过我请求您秘密处置他。”很快一道密札到了伯爵夫人手中,肆无忌惮的仆人被投入比赛特尔监狱。次日这个仆人在监狱里给他的朋友写了一封信,旁人看了这封信会觉得他是可以原谅的。信中说:“冒犯了迪泽伯爵夫人我很难过。说真的,不全是我的过错,昨天晚上,我给她卷发时,她袒露着酥胸……”“我的天,我可体验到了基督徒的情欲是不易遏制的。但愿此生此世再不要遇到这样的事情……”接着他精通世故地说:“完全没有必要把这件事泄露出去。她本来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地把我辞掉……”与此同时,伯爵夫人经过考虑后也有了和她仆人相同的看法,她于次日通知警察总监说,由于事情来得突兀,她几乎乱了方寸,现在要求别再难为爱她的人了。这个仆役立即得到释放。这段故事只有警察总监、感情冲动的仆人和美貌的贵妇人三个人知道,他们的同代人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件韵事。直到今天,一个档案管理员翻阅了从1733年起密封和装订好的档案后,这段公案才大白于天下。距今二百零一年前,除了仆人,可能还有其他的人欣赏过她那坦露的胸部,然而如果没有这个仆人,伯爵夫人的胸部是不会永垂青史的。同时,如果不是由于滥发密札,仆人也不会名留史册,这也算是为密札正名的又一明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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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密札是国王签署的捕人密令,官吏可以持着密札不经审讯任意把拘捕的人投入监狱。国王往往出售或赠送密札——译者


  [2] 指1789年前的波旁王朝。——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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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3:18:10 | 显示全部楼层
37、路易丝公主
对作父亲的来说,嫁女儿本来是件难办的事,而对那些地位很高的父亲来说,这件事尤其难办,因为他总认为谁都够不上作他的女婿,即使是家财万贯、十分贤德的当政君主也不行。上述情况虽属少见,但确有其事。十八世纪中叶以来,法国波旁家族的公主不结婚几乎已成规律,她们都是非常高贵的人,无论同谁结婚,似乎都是屈尊俯就。路易十四又把他的家族、血统的荣誉看得至高无上,他的后代更感到无法结婚了。路易十五的四个女儿都成了“老处女”,她们的侄女伊丽莎白郡主同样不幸,到圣卡特琳修道院当了修女。路易十六的女儿倒是找到了一个丈夫,不过是她的嫡亲表兄当古莱姆公爵,因为再没有门第比他相当的人了。恕我冒昧在此提到路易十八,是他撮合了这件可悲的婚事,大家可以想到,它的结局是不会幸福的。


  路易十五的四个女儿(路易十六时期称她们为公主姑姑)都生活得很忧郁。她们显然不知怎样消磨时光才好。最活跃的阿代拉伊德公主什么都玩,拉提琴,滚套餐巾用的小环,吹法国号,拆钟表,弹坎巴德[1]以及骑马。她说话简捷,嗓音宽厚,举止粗犷。最温文尔雅的是维克多瓦尔,她只埋头读书。索菲亚懒散而害羞,经常躺在安乐椅的软垫子上打盹。德·吕伊纳公爵写她长得“白皙漂亮”,康庞夫人描写她“丑得吓人,像兔子一样睨视人”。谁说的对呢?历史真象要弄清楚是很困难的。至于路易十五的第四个女儿路易丝公主是怎样的呢?下面我们来谈谈她。


  路易十五像一个和善的资产者一样对待自己的女儿们,每天清晨,她们上楼来问候父亲,他对她们很亲热,用他给她们每个人起的滑稽可笑、俗里俗气的外号叫她们。阿代拉伊德叫小破烂,又叫小邋遢;维克多瓦尔叫小母猪;索菲亚叫小嘴乌鸦;路易丝叫小布头。当路易十五活着时,小破烂、小布头、小嘴乌鸦和小母猪在宫中都有一定的权势。到了路易十六统治的时候,公主姑姑们在宫中的地位变得卑微起来,大家难得看到她们。德泽克伯爵当宫廷侍从的时候,宫中只剩下两位公主姑姑了,他对她们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维克多瓦尔公主身材矮小、肥胖。还记得有一天,阿代拉伊德公主严厉地斥责了他,因为公主上楼梯的时候,把手笼交给他拿着,他把自己的手伸到里面去了。两位公主后来的事尽人皆知,她们为了躲避大革命,及时逃亡到国外,在罗马定居。后来又为了躲避共和国军队,颠沛流离,从那不勒斯[2]逃到的里雅斯特[3],又从的里雅斯特逃到克拉根福[4]。


  路易丝公主是四位公主中最年轻、最令人感兴趣的一位。她身材矮小,脸色红润,热情、聪颖,还是个勇敢的骑手。有一天,在贡比涅的树林里,她骑的马直立起来,把她摔到地上,恰巧一辆马车急驶而来,这时她突然间一跃跳上马背,奇迹般地死里逃生,她用鞭子抽打这匹马,制服了它。公主兴高采烈,满面绯红,昂首策马转回王宫。当她到了寝宫,由于过分激动,哇哇大哭起来,她赶忙跑到祈祷室,感谢上帝的庇护。


  后来公主曾写过这样的话:“我感到我应该休息,但参加娱乐活动的时间到了,出于礼貌,只得出席,看看演出消磨时间……我疲惫不堪,昏昏欲睡……不过,我既然身在王宫,就需按宫廷礼仪去做,而这样做既违反我的意愿,又损害我的健康。”


  路易丝公主自然是很虔诚的人,正因为她虔诚,才发觉她的父王路易十五行为不端,为了给父亲赎罪,她很早就像修女一样修行起来。对一位金枝玉叶来说,在凡尔赛宫内苦修是困难的事,她需要谨慎地逐渐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以免引起他人的注意,她的清心寡欲和她周围的人不可救药的浮华习气形成尖锐对照。每天她都要设法应付宫廷礼仪。她把加尔默罗会修女们穿的丝哔叽宽大长裙穿在里面,外面再穿上撑环裙或者锦缎连衣裙。女裁缝感到很惊讶,公主解释说,这是一种治关节炎的亲疗法。斋戒期间,她为了吃斋,借口胃痛,去吃干面包。服侍她饭食的人发起牢骚来,她的厨师忿忿地说,公主太难侍候了,简直没办法,没有一个菜她爱吃!


  公主决定要出家时,国王劝阻了一下就赞同了。显然,法国公主尽管决心异常坚定,也很难同优裕的生活条件完全一刀两断。公主说:“我只需要一间同其他修女一样的寝室,但是由于我上下楼时,习惯了走稳固的楼梯,如果卡尔梅尔修道院的楼梯没有扶手的话,我请您让人拴上一些绳子,因为我头晕的老毛病一直未根除。”


  有一天,圣德尼斯修道院的修女们看到国王的建筑师察看了她们的破旧修道院,指挥人进行修葺,特别在楼梯上安装了扶手;同时还把酒窑里的苹果酒换成了葡萄酒(出于省钱才买的苹果酒)。修女们不知道修道院有这么大福气的原因,都感到很奇怪。当可怜的修女们得知,从天而降使修道院兴旺起来的新教友的名字时,激动得呆住了。在会见室里,法国国王的女儿跪在她们面前说道:“姐姐们,请你们接纳我,并请你们忘掉红尘中的我。”看到这种情景,修女们都疯狂了。这时从凡尔赛宫陪同公主来的侍女和宫廷贵妇在修道院门口等得不耐烦了,公主参观的时间太长了。当有人出来告诉她们,公主不走了,他们可以自行回去时,他们大惊失色。宫中女官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后晕过去了。侍从不相信,他的任务是寸步不离公主,不管愿意不愿意,他要把公主护送回王宫。人们向他出示了国王手谕后,他才不再坚持,不过,他心里会气恼的,因为从此他成为无用多余的人了。


  国王的高傲的女儿为了不和地位低下的人结婚而去委身上帝,这倒是个优美的故事。需要补充一下,公主弃绝尘念的崇高精神和宫里世俗之徒追名逐利的态度形成鲜明对照,公主一反常态的做法使他们迷惘,感到有点难堪。且不去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在公主的这段经历中,还有一些吸引人的情节值得说说。公主当见习修女时,这位高贵的姑娘被安排去洗炊具,她有生以来从未见过洗碗槽,也没有摸过抹布。她不愿意弄脏还穿在身上的宫廷礼服礼,就向凡尔赛宫要一件平时穿的衣服,仆人从她的贮衣室内拿了一件玫瑰色塔夫绸衣服给她,她穿上走进洗涤间,勇敢地抓住沾满黑炭的小锅,浸到水里,用力擦洗着,想把它洗得里外发亮。大家不停地笑着。这一天“圣奥古斯丁教派的泰雷兹修女”[5]懂得了,法兰西国王的女儿在几小时之内是不会变成厨房女工的。


  正式出家的日子到了,要求进修道院的公主最后一次穿上镶银边、绣金花的宫廷礼服,礼服上的钻石闪闪发光。王室全体人员都来到修道院,教皇代表、红衣主教和二十四位大主教也光临此地。公主离开了一会以后,再次出现时,她的头发已经剪去,穿着一件素白的长袍,腰里扎着一条皮带。大家都觉得她穿的很难看。王太子妃玛丽—安东尼奈特看到公主前后判若两人,心里很难过,用手绢捂着脸哭泣起来。这个可怜的孩子没有想到,后来在十月的一个清晨,她自己也穿上同样白色的长袍,境况比公主更凄惨。这是多么不幸的牺牲啊……国王的瑞士卫士和法国卫士列队在修道院的门口,国王眼含着泪水,然而他也很得意,因为安排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善举:早上,动员了全体御厨师为加尔默罗会修女们准备了一顿她们做梦也想不到的美餐,有鲜鱼、美酒、糕点和果酱,总之,神话中仙女们吃的东西应有尽有。


  最感人的大概是老国王回到凡尔赛宫后说的一句话,长期以来陷入极端自私自利泥沼中的老国王突然良心发现。当他步入凡尔赛宫时,虽说一个侍臣也不少,他却觉得宫内很空旷。可能他唯一真正爱的人,也是直到断绝尘念前唯一最爱他的人永远离开他了。当天晚上,无疑路易十五明白了他女儿做出牺牲的原因了,大概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羞耻,他双手捂着脸说:“路易丝,我亲爱的小路易丝,我果真再也见不到你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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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一种用嘴咬住,用手指弹拨的儿童乐器。——译者


  [2][3] 两处均为意大利城市。——译者


  [4] 奥地利城市。——译者


  [5] 圣奥古斯丁教派的泰雷兹修女(1515—1582)是加尔默罗教派中的改革者,她以能显圣和神秘主义宗教理论著称,主持修建过许多修道院。——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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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8 03:24:02 | 显示全部楼层
38、伏尔泰和夏特莱夫人
让利斯伯爵夫人在她的一部著作中写道:“在那个遥远的时代里,年轻的妇女们见到伏尔泰先生就顶礼膜拜,已成为一种时尚。就连轻浮饶舌的人也以能背诵这位诗人的作品为荣。”伏尔泰四十岁前就因写了《阿尔泰米尔》、《布鲁特》、《埃里菲尔》、《查伊尔》等悲剧蜚声文坛。然而,如果现代人谈起这些作品来(大概除了具有出色的大段独白的《查伊尔》一剧外),可能会产生与狂热崇拜极其相反的效果。不过,时代不同,风俗各异,这是无需争辩的,况且经常受到狂热吹捧的伏尔泰,总是抱着思想家的怀疑态度对待别人的恭维。他不轻信那些假惺惺的虔诚表示,但是在1773年,伏尔泰没有抵御住一次真情的袭击。有一天,一个崇拜他的女人走进他的客厅,从容地向他跑去,投入他的怀抱中。搂住他的脖子,热烈地吻他。


  这个行动敏捷的女人是前宫廷礼宾官布雷德伊·普勒伊利男爵的女儿。她二十七岁,容貌可爱,嘴角带笑,浓密的长发卷了起来高高地堆在才华洋溢的宽阔额头上。八年前,她嫁给了国王军队的少将夏特莱侯爵,生有一子一女,似乎她对子女不太关心,因为在有关她的故事中,无论是她的公子还是千金都极少出现。夏特莱夫人出嫁前的名字叫埃米莉,她可是位才女,拉丁文说得像西塞罗[2]似的流利;数学演算可与欧几里得媲美;几何造诣能令阿基米德困惑。埃米莉翻译《伊尼特》史诗[3],分析莱布尼茨[4]的著作,还戏谑地评论牛顿的错综复杂的微分学。她做这么多事毫不妨碍她酷爱梳妆打扮、唱歌和跳舞;不妨碍她异想天开地涉猎其它各种学问;也不妨碍她尝试世间的一切,乃至去满足她那“旺盛的欲火”。当时,没有人会赞同她是位恪守妇道的典范,消息灵通的人士肯定地说,盖布里昂侯爵和黎塞留公爵(假设他俩不谨慎的话)曾先后证实,埃米莉认为,保持贞操名节是一种不屑理喻的偏见,她的丈夫也持同样的看法。因此,当埃米莉遇到伏尔泰并爱上他的时候,(夏特莱夫人婚前经常在父亲家里见到伏尔泰,不过这次又遇到的伏尔泰已经是名闻遐迩、备受崇拜、享有盛名的人了。)夏特莱先生豁达大度、通情达理,对妻子移情别恋毫不介意,甚至当处于新的热恋中的《查伊尔》[5]作者打算带着自己的情人、他的妻子到一个僻静的住所,更好地享受幸福时,夏特莱先生还殷勤地把他在布莱兹河畔的西雷宅第供给他们使用,同时表示要经常去探望他们。


  西雷是所破陋不堪的大宅第,断壁残垣,屋顶坍塌,花园荒芜,需要一大笔费用进行修缮。伏尔泰慷慨解囊,他以贵族式的高雅气派支付了所需的四万里佛尔款项。夏特莱先生也同样高雅地接受了这个占有了他妻子的诗人的贷款。全部交易都是客客气气商定的。从此,西雷变成了一座小凡尔赛宫。来访者看到那些豪华的房间和精美的摆设都赞叹不已。埃诺尔写道:“这简直是在做梦”,格拉菲妮夫人也承认,她从来没有见过比这座别墅的女主人的绿色小客厅更美的了,一只小狗蜷伏在一只同样绿色的篮子里,和伏尔泰一起分享着埃米莉的抚爱。这位四十岁的男人和这位年近三十的热情女人真是一对奇特的恋人。他们单独地生活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建筑物里,一个在一边赋诗,另一个演算三角。大厅内堆放着数学、物理、化学、天文等方面的各种仪器。当伏尔泰写《阿尔齐尔》、《梅罗普》、《回头的浪子》、《穆罕默德》等作品时,埃米莉却潜心钻研高等数学和玄学中的尖端难题。埃米莉撰写文章《论代数》,还考虑以自己独家见解解决自己提出的一些奇特命题,例如:既然上帝是永恒的,为什么那么晚才创造人类?火是什么?是一种物质、一种特殊物质、还是物质的成份,或者是一种现象,一种物质存在的状态?她和伏尔泰整晚整晚地讨论这些令人莫测高深的问题。当伏尔泰写悲剧台词写累了,埃米莉列方程也列累了的时候,作为消遣,他教她英文和意大利文,两人一起翻译塔索[6]、蒲柏[7]和莎士比亚等人的作品。有时,她给伏尔泰读她写的对牛顿所著《自然哲学的数学原则》一书的评论文章。此外,他们也常会客,到洛林来的人,没有不在西雷逗留的。客人中有埃米莉的兄弟德·布雷德依神甫,这是一位会吟几句小诗的活跃而风雅的人物;还有朋友达让塔尔及其兄弟蓬·德·韦斯尔,韦斯尔这种人绝不会为慈悲的上帝创造出我们可怜的人类那么晚而不安。人们倒是可以从他身上惊叹地看到当时的轻薄世风:他在埃米莉的资助下得到了巴黎高等法院法官的职位,有一天,他去拜访法院的大法官达格索,在等候接见时,对着大厅里的镜子练习起他新编的舞步取乐,不料,他优雅的舞姿突然被严肃的大法官看到了,于是大法官对他说,他没有当法官的天赋。《梅罗普》悲剧的作者[8]的荣光吸引来的众多朝拜者中,应当提一提让·巴莱斯特·卢梭[9],他献给伏尔泰一首他自鸣得意的诗作《永世的颂歌》。伏尔泰浏览了一下还给卢梭说:“这是一封肯定没有人收的信……”这句话使他结下了一个冤家。


  以伏尔泰及其亲友这个引人入胜的题材写的作品非常多,像安德里耶先生那样的仔细考证也不少,特别是安德烈·贝勒尔先生在他的明晰而具有权威性的论文中对伏尔泰做了全面的阐述之后,谁也没有奢望提出哪怕是很少一点关于伏尔泰和他的亲友们的新的情况了。这里只想写点当时的现象,这样可以从中了解十八世纪时,上流社会一些人物的轻浮作风,短见和令人不安的难以满足的猎奇心理。他们忙于把传奇之树上的恶果全部摘下来,却不计这种冒险采摘带来的后果。埃米莉的贵族丈夫夏特莱就是其中一个形象。他对妻子的不忠表现出不以为然的态度,当时的人还认为是他受过良好教育的结果。他甚至竭力帮助妻子巩固她和诗人的不正当关系。有一次,夏特莱同妻子私下会面时,他发现埃米莉泪流满面,因为埃米莉听到她那见异思迁的情人对她不忠。她给过伏尔泰各种恩惠,帮他得到宫廷的青睐,受到大臣和宠妃的保护,还帮他登上了法兰西学院院士的宝座,然而他竟厌倦她了,真是忘恩负义!她打算马上同伏尔泰断绝关系。但是她的丈夫安慰她,劝她不要意气用事,说道:“伏尔泰先生欺骗我们也不只一次了。切切不可因这些荒唐事酿成一场悲剧,影响到我们朋友伏尔泰的前程……”埃米莉为这么高尚的精神所感动,她写道:“倘使我不承认夏特莱是最好的丈夫,那么我就是最坏的妻子……”于是她和情人言归于好。然而这位形象高大的伟人到处受到迷人的诌媚女人们的热烈欢迎和拼命追求,因此,他有时也想摆脱求知欲极强的埃米莉,去和那些漂亮的女人们相处,这些女人什么都谈,就是不谈代数、不谈上帝的存在,也不谈微积分。埃米莉也可能觉得成天和玄学呀、悲剧呀打交道有点单调,当时,她年近四十岁,却对一位刚满三十岁的活跃的沙龙诗人、洛林的年轻贵族弗朗索瓦·德·圣朗贝尔侯爵“发生了兴趣”。“发生兴趣”是当时上流社会的一种婉转措词,用来指一个女人忘记了对丈夫或情夫的义务,另外选择了一个意中人。埃米莉的这种兴趣非常强烈,以致失之谨慎。有一次,很不凑巧,伏尔泰推开了埃米莉和德·圣朗贝尔忘记锁上的门,看见他那博学的爱捷丽[10]正在洛林青年的怀抱里。伏尔泰怒气冲冲,像车夫一样诟骂着扑向德·圣朗贝尔,德·圣朗贝尔理屈,竭力好言央求,发誓说,不管表面现象如何,他的心地是纯洁的,还请被激怒的诗人以夏特莱侯爵为榜样,学习夏特莱的中庸之道。但是伏尔泰难消怒火,他激愤得感到窒息,紧按着太阳穴,摸着脉搏说他不舒服,就睡觉去了。翌日,德·圣朗贝尔来探望伏尔泰,伏尔泰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亲切地拥抱他,向他表示情谊如故,还用一句优美的诗劝他同埃米莉继续好下去。诗句是这样的:


  爱情不断弹出美妙的曲调,

  牛顿并不懂其中的奥妙。


  当埃米莉将近四十三岁时,发现她就要做母亲了。既是情敌又是朋友的伏尔泰和德·圣朗贝尔听到这个消息后都不介意。1749年9月4日,孩子在吕内维尔堡诞生。伏尔泰对埃米莉说:“我们要把这个宝贝作为你各种作品中的杰作。”他承担起把这件事通知他们俩人和德·圣朗贝尔的诸亲友的任务,他用开玩笑的方式去完成这个微妙的使命。看看他给达尔让松侯爵的信吧,“先生,夏特莱夫人通知您,昨天晚上,她在写字台前抄录牛顿的某个公式时,感到要小解,小解时便生下一个女儿,然后人们把这个女孩放到一本四开本的几何书上了。而我,生产《卡莱利娜》这部悲剧比这位幸福的母亲要困难百倍……”但是,过了六天,幸福的母亲因分娩去世,这一次可不再是开玩笑的事了。


  四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参观那座有些仿凡尔赛宫建造的吕内维尔堡时,城里一个老居民给我导游,他带我停在只有几级的台阶前面,台阶通向对着小树林的建筑物侧翼。导游对我说,1749年夏天的一个早上,他十岁的祖父曾看见伏尔泰坐在台阶上,双肘支在膝盖上,手捂额头,悲恸不已。


  ——————————————————————————————


  [1] 伏尔泰的女友。自1734年起,伏尔泰住在西雷·夏特莱夫人家中达十五年之久。在此期间,伏尔泰进行了多方面的创作活动,写出了许多脍炙人口的悲剧、长诗、历史著作以及科学论著等。——译者


  [2] 罗马政治家(公元前106—43),擅长演说。——译者


  [3] 古罗马诗人维吉尔(公元前70—19)写的一部史诗。——译者


  [4] 莱布尼茨(1646—1716)德国自然科学家、数学家、唯心主义哲学家。同牛顿并称为微积分的创始人。——译者


  [5] 伏尔泰所写的一部悲剧,该剧通过一个爱情故事抨击宗教偏见。——译者


  [6] 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大诗人。——译者


  [7] 英国启蒙运动时期的古典主义诗人。——译者


  [8] 指伏尔泰。——译者


  [9] 法国诗人(1671—1741)。——译者


  [10] 罗马神话中启示人灵感的仙女。——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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